常惠把關在牢房裡的獄友都放了出來,匈奴軍營聽到動靜的侍衛們趕來的時候,看到的是黑壓壓的人羣,根本分辨不出誰是誰了,只能遇見一個逮一個。
藥葫蘆等人趁亂逃走,等他們逃出軍營,匈奴的侍衛們還在爲了抓捕四處逃竄的囚犯忙得焦頭爛額,根本沒人留意到常惠已經逃了出去,更不曉得前來營救他的都是哪些人。
獄友之中有幸運的,也像常惠一樣逃出了匈奴軍營,但也有些不幸的又被押了回去。驚動的侍衛越來越多,想要逃走的難度也越來越高,紛亂的場面漸漸得到控制,有大部分的囚犯被重新關進牢房,極少的一部分也是由於他們本身就熟悉地形,逃走有着有利條件。
望着那些怨聲載道的獄友們,常惠只能長嘆一聲:“能不能逃走,都要看個人造化了,你們以後別再說我自私自利,我可是卯足勁兒幫過你們的。”
師中扯了下常惠的胳膊:“好了,快走吧,趁現在還沒人追來。”
藥葫蘆斜眼瞅着常惠,嘿嘿笑道:“看不出來你這個笨傢伙學機靈了啊,居然也學會了製造障眼法這一招,不過我看你不是救他們呢,而是讓他們更記恨你,他們掩護你逃出來,自己卻被抓回去,原本抱着希望能重見天日的,誰知道往後更是暗無天日,還不如從來沒有過希望,你這樣報復他們,那真是夠狠的!”
“瞧你說的,我真沒有想過要報復誰,不過是給他們機會出來放放風罷了,讓他們知道不是沒可能離開牢房一步的。你看,其中也有一些人得救了啊,這就叫做各憑本事,爲什麼有人逃得掉,有人被抓回去,造化不同啊!”常惠搖搖頭,朝着牢房的方向深深看了眼,“這地方我算是記住了,有朝一日我要是再回來,一定會把這裡夷爲平地。”
劉燁和清靈正在爲他們祈禱,隱約聽見門外傳來陣陣腳步聲,清靈走過去一看,藥葫蘆和師中一前一後掩護着某個人正在上樓。那人雖然髒污不堪,看不清楚面容,但看身形氣勢,仍是能看得出那人就是常惠。
“公主,公主,他們回來了,回來了啊……”清靈激動地語無倫次,指着門外的方向,“常將軍,他沒事的,他回來了……”
劉燁連忙起身,輕輕地拍了下清靈的肩膀,竭力壓抑內心激動:“冷靜點兒,不要聲張。”
清靈忙不迭地點頭,忙用手捂住嘴,緊緊抿着脣,淚水忍不住奪眶而出。如果馮嫽也在場,親眼看到常惠從匈奴的牢房裡活着回來,她的心情只怕會更激動。
眼看他們走近,劉燁打開房門迎接他們進來,那幾名精兵在門外把守,謹慎地察看四周的情形。
常惠看到劉燁,撲通一聲跪下來:“公主,常惠無能,讓你擔心了。”
劉燁連忙搖頭,俯身將他扶起來,看着他消瘦憔悴的面容,哽咽道:“常將軍,你回來就好,小嫽姐姐無時無刻不在想念你。”
“小嫽……”常惠念着愛妻的名字,眼眶也不禁泛紅了,“她,她怎麼樣?她和孩子還好嗎?”
“嗯,都好,他們母子都好,如今你回來了就更好了。”劉燁欣慰地微笑道,“能看到你們一家團圓,我心裡就算踏實了。”
“公主……”師中知道劉燁還有好多話要說,但他現在不得不提醒,“我們還是儘快離開爲好,估計這會兒匈奴人已經發現常將軍逃走了,若是封鎖都城就不妙了。”
“是,現在還不是放鬆的時候。”劉燁拭去眼角的淚水,拉着常惠起來,“常將軍,這些日子委屈你了,來,你先換身衣服,簡單梳洗一下,我們就趕路去了。”
常惠梳洗妥當,換上一身粗布衣裳,再也不想是剛從牢裡逃出來的囚犯。他們一行人隨着車隊往城門走,眼看着就要順利離開,忽然看見有上百名匈奴騎兵衝到城門處,要求把守城門的侍衛立即封城。
看到這幅陣勢,匈奴的百姓都知道城裡出了大事,紛紛如鳥獸散,各回各家,生怕惹上不必要的麻煩。車隊在人潮裡難以前行一步,藥葫蘆和師中都沒料到匈奴軍營的動作竟然如此之快,一時間都有些不知所措。
“師大人,咱們往另一邊的城門走吧!”一名精兵看這情形,隨即建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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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中皺眉:“來不及了,所有城門都會被封鎖,現在趕過去也沒用。”
“那怎麼辦?”藥葫蘆看着陌生的街道,有些亂了手腳,“我們總不能再回客棧去吧,想必客棧那邊也被人查過了,這城裡沒有人接應咱們,該往哪兒去呢?”
“彆着急,不如這樣,我帶人引開匈奴兵。”師中將車隊趕到附近的巷子裡,暫時躲避騎兵們搜尋的視線,匆忙中決定道,“老葫蘆,常將軍和公主就交給你了……”
“不妥!”劉燁撩開門簾,否定了師中決意突襲的方法,“我們寡不敵衆,最終勢必不是他們的對手,就算師大人能引開他們的注意力,也招架不了多久。而我們也不可能在那麼短的時間內逃出匈奴。與其拿性命冒險,不如靜觀其變再尋對策。”
“是啊,是啊,師大人,你不能衝動。”清靈跳下馬車,拉住師中的手不許他去冒險,“我們原本就不打算興師動衆,你要是這樣殺出去,就給匈奴人藉口冒犯烏孫啊!”
“正是此意,師大人,我們還是從長計議吧!”劉燁也跟着下了車,吩咐隨從們捨棄馬車,牽着馬匹穿過巷子遠離那些匈奴騎兵。
“可是……”師中不願意再讓劉燁和常惠遭遇危險,“這樣躲下去更不是辦法,他們遲早會找到的……”
“能拖一時是一時,公主會想到法子的。”清靈緊緊抱住師中的胳膊,唯恐他會想不開衝出去,“這裡是匈奴的地盤,我們不能硬碰硬,一定會有其他出路的。”
常惠低下頭,自責道:“我真沒用,被匈奴人俘虜不說,還連累着你們也被困在這裡。”
“行了,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你沒用,大家都知道,但就算是看在小嫽姑娘的面子上,也不能見死不救。你這條命不是你自己的,你得爲他們母子活着。再說了,誰又埋怨你了,咱們都是自願來救你的,你這傢伙得負責保護我們才行。”藥葫蘆故意說氣話激起常惠的鬥志,“眼下公主都專程爲你而來,你要是沒有信心帶咱們離開這兒,你就是個十足的廢人,還不如死在牢裡,就當咱們白來救你了。”
“祖父……”清靈瞥了眼藥葫蘆,嗔怪道,“你怎麼能這樣數落常將軍,他也不想連累到大家,發生這種事他才最難過。”
師中牽着馬在巷子裡遊走,耳邊聽着他們在說話,心裡煩亂的不得了,置身於陌生的街道,他不知道有誰可以伸出援助之手。這種孤立無援的滋味,讓他覺得毫無着落。
劉燁等人走出很遠了,遠離了那座重兵把守的城門,巷弄裡的普通民房太過狹小也太顯眼,不適合他們求助。他們只能繼續往前走,直到看見巷子交界處的那戶大宅院。
這座宅院看起來比較寬敞,而且經過精心佈置,同時卻又不顯得奢華,應該不是匈奴朝廷中人居住的地方,但是身處於匈奴的都城,不得有一絲懈怠。萬一闖進了匈奴大臣的府邸,他們只怕是自投羅網了。
不僅劉燁這麼想,其他人也都有此意,到了這種關口,寧願藏身於污穢之地,也不能被貪圖舒適的住處。不然,走錯一步,他們就要付出慘痛的代價。
“我去看看這裡究竟是什麼地方。”常惠不顧別人勸說,大踏步走向正門看個究竟,擡頭看見那個模糊不清的門楣,上面寫着幾個娟秀的西域字,他以不靈光的西域語念道,“千,什麼,萬,什麼……這是一戶叫千萬的人家……”
“什麼千萬?”師中跟過去看了眼,又道:“原來是千嬌百媚,常將軍,沒有萬字,你看錯了。”
“千嬌百媚?這到底是什麼地方,怎麼取這個奇怪的名字?從沒見過誰家的宅院叫這種的。”常惠推了下緊閉的房門,納悶道。
師中想了想:“也許就是那種可以藏身的污穢之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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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污穢之地?”常惠恍然大悟,尷尬地看了眼劉燁和清靈,壓低聲音道,“匈奴也有這種地方?可是,可是都沒人在啊,大門緊閉着哪!”
“到了夜晚,想必就是另一番場景了,不過,眼下匈奴戰敗,這種場所也不可能像從前那麼張揚,低調些是自然的。”師中心生一計,回到劉燁和清靈身邊,跟她們商量道,“爲了方便行事,請公主換上男裝,今晚我們就在這千嬌百媚過夜。”
“這是什麼地方?”清靈不明所以,“要我們換上男裝倒是可以理解,不過這麼顯眼的地方,要是被搜查的話,我們又該怎麼辦,況且,這座宅子的主人也未必肯收留我們。”
藥葫蘆的眼睛笑成月牙,臉頰飛上兩抹紅暈:“咳咳,這種地方給錢就有人收留啊,就算官兵找來,也能矇混過去的,最適合咱們藏身了。只不過,只不過,我這輩子真沒來過這種地方,沒想到頭一次就來匈奴逛窯子,真是太刺激了……”
“你說,這種地方就是……”清靈氣得說不出話,“豈有此理,怎麼能讓公主在這裡棲身,師大人,你和常將軍是怎麼了,煩什麼糊塗啊,再沒地方藏身,也不能動這種念頭……”
“靈兒,你不要大驚小怪,現在只有這裡纔是最安全的地方,幹嗎還要挑挑揀揀。人啊,就應該隨機應變到哪兒說哪兒,大丈夫能屈能伸,上得起天庭,下得了地獄,這種污穢之地算得了什麼?只要能過得了這關,暫時受點委屈又算啥!”藥葫蘆仰起頭向那座宅院裡張望,等不及要進去看看是什麼樣子了。
“公主,要是你也不認同,那我們就再想法子……”師中示意精兵們繼續走下去。
劉燁沉吟片刻,道:“無妨,這也只是權宜之計,天就快黑了,再找下去也未必能找到更合適的去處,就是這兒吧!”
在巷子裡換好男裝出來,那座宅院已經點起了燈,院子裡傳來鶯鶯燕燕的聲音,街道上也多了些華衣打扮的男子。
清靈不情不願地跟着劉燁等人走過去,低聲抱怨道:“匈奴人活該被打敗,都到這種時候了,還有心情來喝花酒。”
清靈的埋怨沒人理會,經過藥葫蘆惟妙惟肖的易容,乍看上去,衆人都變得像匈奴人一樣。隨行的精兵再次被震驚,仗着膽子問師中:“師大人,既然這位前輩連易容的本領都會,之前爲什麼不給咱們易容,好矇騙那些匈奴騎兵呢!”
師中搖頭道:“因爲這種易容術只能維持半個時辰,而且只能瞞過普通人,熟悉易容術的人一眼就能識破,我們不能拿大家的性命開玩笑。”
“原來如此,只有半個時辰,那咱們待會兒進去以後就不能喝酒了,儘快找個住處歇息就好。”其中一名精兵煞有介事的說。
“我去,你還想着喝花酒?你小心點兒,要是連那些賣笑的女人都糊弄不過去,我們就當做不認識你。”另一名精兵不屑道。
“好了,大家務必當心,走吧!”師中看遍衆人的裝扮,滿意地點點頭,又叮囑了一句,“切記,半個時辰過後,易容術就會失去效用。”
衆人接連點頭,師中和常惠首當其衝大步走向千嬌百媚的宅院,藥葫蘆既好奇又新鮮,跟着他們身後,不好意思地咯咯直笑。那幾名精兵也是想笑不敢笑,走幾步停一停,等着劉燁和清靈跟上來。
劉燁和清靈看着對方的臉,感覺陌生又怪異,清靈渾身不自在,拉長一張臉氣得噴火:“公主,你瞧瞧,你瞧瞧這些男人,不管是老的小的,都恨不能立刻奔進去喝花酒。看哪,師大人和常將軍多麼悠閒自在,他們以前肯定經常來這種地方,你們長安城喝花酒的地方是不是多了去了?”
沒等劉燁應聲,清靈繼續數落道:“還有我那個不爭氣的祖父,他成天說自己對女人不感興趣,平生最怕跟女人糾纏不清,我看他巴不得醉死在溫柔鄉里。說來簡直令人髮指,這麼大的年紀了,他竟然還像個小夥子一樣興致勃勃,看呀,他還臉紅哪,我的老天,他居然還給我臉紅?”
“再說這幾個精兵,他們恐怕都不知道自己姓什麼了,一個個屁顛顛地往裡面鑽,哪裡還顧得上我們,早就把你這個烏孫王后跑到九霄雲外去了。回去以後,你一定要以軍法處置他們,現在就要記清楚他們的德行……”
劉燁好笑地勸道:“清靈,你不要動氣,我們這是在做戲啊,我向你保證,常將軍以前去沒去過這種地方我不知道,但是師大人絕對沒去過。“
“當真?”清靈半信半疑。
“千真萬確,以前樂府裡的美人數不勝數,師大人連看也不看一眼,又怎會在意這些庸脂俗粉。”劉燁看到清靈的怒氣逐漸緩和下來,又道,“再說了,就算是樂府裡的美人也比不上你的脫俗秀麗,師大人怎麼可能有雜念啊!”
清靈羞赧地笑了笑:“讓公主見笑了,我,我只是隨口說說。”
隨着尋歡作樂的公子哥兒們步入千嬌百媚的院落,略顯雜亂的院子仍是能看出以往的繁華景象,院子中央是座兩層小樓,東北角有座溫泉,周邊都是低矮的瓦房。
這裡看起來有些眼熟,劉燁等人還沒來得及多想,就被迎面而來香味撲鼻的幾名女子迎進小樓。
身着薄紗身材豐腴的匈奴女子像條蛇一樣,攀附在他們身上,劉燁和清靈都覺得很不自在,就快被那股子劣質的脂粉味嗆到窒息。而清靈阻止她們那雙不安分的手的同時,還要瞪大雙眼盯緊師中,恨不得把趴在師中身上的女人都砍成兩截。
師中被清靈盯得脊背發汗,不着痕跡地推開熱情的女子,神色從容與常惠舉杯對飲。常惠易容過後也是個兇悍的匈奴人,只要他撂下臉,就沒有女人敢吃他的豆腐。藥葫蘆儘量把自己裝扮地年輕一些,但這些女人對他仍是不感興趣,除了有個看起來年齡很大的女人主動往他身邊湊過去,年輕女子都棄他而去。
幾名精兵被女人們包圍,只覺得渾身燥熱動彈不得,他們學着師中和常惠的樣子,一杯杯往肚子裡灌酒,藉以轉移注意力。
這時,一名穿金戴銀的美豔婦人登上酒桌對面的舞臺,笑盈盈地說:“千嬌百媚承蒙各位大爺厚愛,才能照常打開門做生意,爲表謝意,今晚特意請來了名震西域的牡丹仙子……”
話音未落,臺下響起陣陣歡呼,婦人笑得前仰後合:“好,好,我也就不囉嗦了,請各位欣賞牡丹仙子的舞蹈吧!”
牡丹仙子?這個名號倒是有幾分大漢的韻味,劉燁不禁對舞臺上這位身姿曼妙的女子生出幾分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