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圖奇棠安好的消息,劉燁既慶幸又擔憂,慶幸她還有機會好好愛他,擔憂他們未來的路該如何走下去。
明月聖女對於他們在一起早有怨言,劉燁知道她從心底裡爲圖奇棠覺得委屈,那麼寶貴的兒子一生之中連個像樣的成親儀式都沒有,心甘情願和有夫之婦相守終生,不求半點名分。
劉燁理解明月聖女的不甘心,當初她和聖音苦戀,愛他愛得那麼深,也沒得到一個真正的名分。於是,她再也不願意讓兒子再嘗一遍自己受過的苦,只是她太在乎圖奇棠的感受,生怕自己逼迫的太緊,圖奇棠會捨棄她追求幸福,只能忍住委屈留在他們身邊。
但既然發生了那種事,明月聖女就無論如何都不能容忍下去了,她毫不留情地帶走了受傷了的圖奇棠,哀求毒蠍子謊稱他已經死了,讓劉燁也徹底死心。她要帶着兒子重新開始生活,再也不被任何人所累。
打聽到明月聖女和圖奇棠的下落,劉燁比任何人都想立刻奔去,但她現在還不能這麼做。她以烏孫王后的名義走訪各個部落,教授當地百姓各種技藝,讓他們的生活更加充實富足,這是她必須完成的使命,也是促進烏孫發展的重要一步。翁歸靡爲了她實現當初的諾言,她又豈能一而再地任性,丟下一堆爛攤子交給別人處理。
劉燁決定走訪完所有部落再去解決私事,如今圖奇棠有明月聖女照顧,她並沒有什麼好擔心的,只是很想念他。不過,她更願意心無旁騖地去見他,彌補這些日子以來的分離之苦。
師中看出她的心意,沒有再多言圖奇棠的事,只是交代衆人提高效率,及早完成這次任務。清靈在他們身邊待久了,也學會了看眼色,她知道劉燁是個很負責任的人,不會做那種半途而廢的事,即使她想念圖奇棠都快發瘋了,也不會撇下一切去找他。這也正是清靈欣賞她的地方,劉燁用自己的努力付出向所有人證明,她是當之無愧的烏孫國母。
還剩下兩個部落沒有走訪,劉燁默默在心裡計算着日子,表面上卻沒有一絲焦急之色,她依然像從前那樣謹慎認真,凡事親力親爲,每項工作都由她來跟進安排,每次試驗都有她的身影。
漸漸地,劉燁吃得下也睡得着了,人一旦有了希望,心裡就會重燃期待,也會積極地面對生活。見到圖奇棠之前,她一定會好好照顧自己,她不要圖奇棠見到她的時候,擔心自責與她分開。
入夜,劉燁取出懷裡那隻沾了血的荷包,拿在手裡細細看着,想起了他們在一起的那段日子,相愛的兩個人時時刻刻不願分開,只是看着彼此就覺得滿足,那是多麼甜蜜幸福的時光,如果可以重新擁有,那真是上天的厚待了。
想着想着,劉燁心裡暖融融的,對圖奇棠的思念也越來越深,此時,不知身在何處的圖奇棠,是否也像她這般想念她,一定是這樣的。她能感受到他的心,即使他們不在一起,感覺依然清晰。
“公主,公主……”劉燁聽到清靈喚她,正覺得納悶,就見她已經闖進來了。
“清靈,發生了什麼事?”清靈嫁人之後,劉燁再也沒見過如此冒失的她。
“公主,不好了……”清靈的冒失事出有因,她來不及多做解釋,匆忙收拾起劉燁的衣物行李,“快走,咱們得離開這兒了……”
劉燁意識到事態不妙,起身穿好外衣鞋子,又問:“究竟出了什麼事?爲何現在就要離開?”
清靈急得跳腳:“匈奴趁夜突襲,烏孫邊境不保,已經打過來了,距離我們不遠的部落眼看就要被佔領,天亮之時,恐怕這兒也有危險。”
“你說什麼?”劉燁萬萬沒想到居然是這種大事,“稟報大王了嗎?邊境駐守的將士們呢?”
“去了,大王很快會收到消息的,師大人正在準備馬車,讓我快帶你走。”清靈拎起包袱,看了眼書桌,“公主啊,沒有什麼重要的東西了吧,走吧,咱們快走……”
劉燁被清靈連拖帶拽,跟她走出去一看,整個部落的人都在逃命,藥葫蘆和毒蠍子站在馬車旁邊,還在爲之前的事爭個沒完,看到劉燁才稍微收斂。
“公主,請上車。”藥葫蘆掀開車簾,恭請劉燁。
劉燁四處張望:“師大人呢,他去哪兒了?”
“放心,他集合了咱們的工匠在路口等着,咱們過去的時候,人估計也就到齊了。”
“百姓如何安置?”劉燁繼續問道。
“這個嘛……”藥葫蘆一臉茫然,“他們應該也是收到風聲,上山躲躲去好了,或者去投奔其他部落的親戚,總之,他們不會亂跑的。”
“不行,這樣不行,躲到山上只能躲一時,其他部落也不知道情形如何,匈奴人兇殘,他們醞釀已久攻打烏孫,不會輕易留活口的。”劉燁看向驚慌失措四處逃竄的百姓,下定決心,“帶他們一起走,找到合適的地方再說。”
“這,這……”藥葫蘆愣住了,他接到的命令就是保護劉燁,可沒有保護這麼多人的義務。
“那我去把他們帶來,跟咱們的馬車一起走。”毒蠍子自告奮勇,也算是將功補過。
“你?就憑你這個匈奴人?”藥葫蘆的腦袋搖得像撥浪鼓,“哼,匈奴人就是壞呀就是壞,不吭一聲就打過來了,還給老子玩偷襲,要不是保護公主要緊,老子真恨不能親手摘下他們的首級。”
“你又在胡說八道,邊境戰況不斷,又不是一次兩次了,那都是匈奴朝廷在作亂,關我們這些匈奴老百姓何事,你以爲我們都盼望着打仗啊!”毒蠍子說到氣頭上,聲音也大了起來,“你有本事就去打,別在這兒吹牛皮,我倒要看看你能摘下多少人的首級。你要是一戰成名,也能少了很多人送命,說不定烏孫大王還要封你爲大將軍呢!”
“啊呸,你這個匈奴老鬼給我閉嘴,對了,怎麼你一來,匈奴人就打來了啊?”藥葫蘆瞪大了三角眼,指着毒蠍子叫道,“我知道了,原來你是匈奴的奸細,那些匈奴兵是你帶來的,對不?”
“不對,不對,你這都是什麼跟什麼,你說誰是匈奴的奸細!”毒蠍子也急了,“我要有本事做朝廷的奸細,早就抓走公主去邀功了,還有工夫跟你磨嘴皮子嗎!”
清靈一聽也對,連忙勸架:“是了,老蠍子要真是奸細,早就行動了,何必等匈奴人打來自爆身份。祖父,你不要多想,又不是所有匈奴人都跟咱們有仇。”
“那他怎麼爭着要去帶人過來,還不是想趁亂逃走?”藥葫蘆恨恨地瞥了眼毒蠍子,“你真是個掃把星,見到你就沒好事。”
“得,得,隨你怎麼說吧,我解釋也沒用,還不如去做些正經事。”毒蠍子懶得跟藥葫蘆爭辯,奔到人羣中讓大家相互轉告,聚集在路口,隨車隊一起走。
“祖父,我看你真是誤會了……”清靈眼看毒蠍子賣力地組織百姓,忍不住說了句藥葫蘆,“現在正是用人的時候,你不要再對他有偏見,他是個匈奴人,願意留下來跟咱們一起已經很不容易了,你要是把他逼走了,不就少了個人保護公主嗎!”
“就算他留下來,也未必會保護公主,不要忘了,他是明月那妖婦的人,明月討厭誰他就討厭誰,還能指望他爲公主就義?別傻了,們都沒有!”藥葫蘆倒是看得透徹,“他沒幫着匈奴朝廷對付公主,就算是給圖奇棠面子了,咱們不能指望更多!行了,往後多留個心眼兒,別都當人是好的,走吧,別讓孫女婿等急了。”
毒蠍子沒有背叛劉燁,他將四處亂竄的百姓聚集到路口,跟着馬車有秩序地往前走。不過,也正如藥葫蘆所說,他沒打算爲劉燁拼命,若是匈奴兵真打過來,他估計也要跑路了。他這條命是明月的,沒有明月的允許,他不會隨便犧牲。況且,明月眼下的處境也好不到哪裡去,她在江湖上樹敵頗多,現今又沒有了息陵教的庇護,萬一暴露了蹤跡,後果不堪設想。
被藥葫蘆強行帶來,毒蠍子已經是很不甘願,他之所以沒有抵抗到底,也是想見劉燁一面,說出真相。圖奇棠身體的傷早已康復,但他遲遲開不了口說話,恐怕是心裡鬱悶所致,他和劉燁真心相愛,偏又被明月反對,想見也見不到,時間久了勢必會這樣的。
毒蠍子心疼圖奇棠,也爲自己欺騙過劉燁而內疚,圖奇棠明明還在,卻讓他們這對有情人傷心欲絕。他不能體會明月的用心,也看不慣她這種絕然的手段,兒孫自有兒孫福,只要他們願意,何必橫加阻攔。
夜路並不好走,再加上還要顧及這麼多百姓,直到天亮,他們才走到另一個相對安全的部落。師中接到翁歸靡的回信,得知常惠已經率兵趕赴邊境支援,這才稍稍放心。
“公主,大王回信了。”清靈拿着翁歸靡的親筆信來見劉燁,“常將軍率兵支援,中午時分應該就能趕到邊境,公主你大可以放心,有常將軍在,一定能把那些匈奴人打得落花流水。”
劉燁點點頭:“常將軍的能力,我自然是放心的,只是苦了小嫽姐姐,他們的孩子纔剛出生,正是需要人照顧的時候。”
“沒事的,小嫽姐姐識大體,不會想這麼多。”清靈又道,“眼下百姓在這部落裡落了腳,邊境那兒的戰況也被控制住,我們還是及早啓程回草原吧!大王特意交代師大人,務必要保證公主的安全,讓你立刻回去。況且,小嫽姐姐也很擔心你,你總不能讓她同時擔心兩位至親吧!”
劉燁想了想:“也許這次和從前一樣,只是匈奴藉故滋事搶奪財物,見到烏孫的援兵就會退回去了。匈奴朝廷經過漠北之戰元氣大傷,要想發兵征討烏孫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就是啊,只不過是強弩之末,長久不了的。”清靈微笑着安慰劉燁,“所以公主不要擔憂,我們還是回去好了。”
“但只剩下兩個部落沒去,我不想現在就回去……”劉燁說出了自己的想法,“如果匈奴很快退兵,我們回去之後再折回來,不僅勞民傷財,也浪費了很多時間。”
“烏孫幾十個部落,公主都親自走訪過了,只差兩個又有什麼關係。”清靈急忙想辦法,“不如這樣,讓趙大人留下來吧,公主不放心的話,我和師大人保護他,等匈奴退兵,我們再去那兩個部落,教會當地百姓之後,沿途回來看看其他部落掌握的情況,正好可以回去覆命。公主,你不相信我有這本事,也得相信趙大人吧!”
“可是……”清靈打斷劉燁的話,“別可是了,我這就去找趙大人商量,就這樣定了。”
清靈起身就走,到門口又停下來,回頭看着劉燁又道:“公主,大局爲重,先回去看看大王,別讓他太擔心。等平定了戰亂,再想其他事吧!”
劉燁知道她指的是什麼,點頭道:“好,我知道了。”
匈奴突襲烏孫邊境,上至朝廷下至百姓,都和劉燁的想法一致,經歷過漠北之戰,匈奴的實力大不如前,雖說只能勉強殘喘度日,但窮兇極惡之時,也會向邊境各國發動襲擊。通常這種襲擊來得快去得也快,畢竟他們的目的只爲求財,不敢冒着被殲滅的危險大肆進攻。
常惠奉命率兵趕赴邊境,當天就擊退了匈奴騎兵,只是出於謹慎,沒有隨即撤兵,而是駐紮在邊境,靜待對方是否還有進一步的舉動。
邊境戰況告捷,劉燁總算可以放心回草原,趙勝欣然領命,帶領工匠繼續走訪其餘部落。接連幾日沒有聽到匈奴再次襲擊的消息,邊境幾個部落的老百姓也安了心,痛罵匈奴人的盜匪習氣,學起新知識也更用心,堅信國家強盛之後,匈奴人就不敢再來欺負他們。
翁歸靡見到毫髮無損的劉燁,積壓在心頭的巨石總算悄然落地,只是看她明顯消瘦許多,心裡不由難過。
“燁兒,這些日子辛苦你了。”翁歸靡爲她倒杯水,送到她手裡,“你爲烏孫付出這麼多,不僅是我要感謝你,烏孫的百姓更是心存感激。”
“大王,這是臣妾應該做的,何來感激之說。”劉燁淡淡一笑,眼神中流露出幾分遺憾,“只是此次匈奴突襲,未來得及走遍所有部落,總覺得有些遺憾。”
“你這樣說,纔是讓我汗顏,生長在草原的我,都沒有走遍烏孫各個部落,你能做到這種程度,已經足以令人敬佩了。”翁歸靡想要跟她多說些話,卻總覺得有隔膜感,應該是說他覺得心裡有愧纔對。
“燁兒,我有件事要告訴你。”翁歸靡遲疑了下,才道,“有個美人懷了我的骨肉,下個月就要臨盆了,當然,這個孩子也應該認你做母親,所以,這段日子,你就留在我身邊吧!”
“那美人可願意?”劉燁不想無緣無故惹來後宮的紛爭。
“這是她的榮幸,求之不得的榮耀。”翁歸靡正視着劉燁的雙眼,語氣有些歉意,“燁兒,你可怪我?”
劉燁怔了怔,連忙搖頭:“延續王室血脈纔是要緊事,臣妾也希望大王早日尋得一心人。”
翁歸靡沉默良久,愴然道:“燁兒,你這樣說,未免太殘忍。”
“大王,我……”劉燁急於解釋,卻又不知道從何說起。
翁歸靡激動地握住她的手:“叫我索朗,我想聽你叫我索朗,燁兒,只有你能這樣叫我……”
望着翁歸靡熱切的雙眼,劉燁咬住脣,再難喚出那一聲“索朗”。她感激他的付出,卻又無法迴應,既然如此,何必再讓他空守希望。
僵持許久,翁歸靡緩緩放開她的手,眼裡寫滿了悲傷:“好了,我明白了,你走吧!”
“臣妾告退!”劉燁狠心不看他,轉身走了出去。
對於劉燁來說,這片草原越來越陌生,但又是她無法割捨的使命。劉燁婉拒了翁歸靡的示好,從那以後,就儘量避免跟他見面,絕大多數時間都陪伴在馮嫽和孩子們身邊。
就當劉燁以爲這種溫馨的生活能持續下去的時候,清靈和師中卻帶來了意想不到的噩耗。
原來,邊境的危機並沒有完全解除,相反越來越嚴重,匈奴沉寂一段日子捲土重來,以多於先前數倍的騎兵再次突襲。這次就連常惠也沒招架住,節節敗退不說,連附近的幾個部落都遭了秧。
更不幸的是,趙勝死於這場戰禍,即使是師中也沒能救得了他。戰況緊急,師中和清靈不敢延誤,立刻趕回來向劉燁稟報。
劉燁傷心之餘,命人好生安葬趙勝,憂心邊境戰況,連忙求見翁歸靡。與此同時,翁歸靡也收到了常惠戰敗的消息,正要找劉燁商量這件事。
“燁兒,我要帶兵支援常將軍,烏孫國印就交給你來保管。”翁歸靡將國印交到劉燁手上,握了下她的手,“我有信心,我們一定能度過這次難關。”
劉燁重重點頭:“會的,一定會!臣妾立即請書大漢,調集西域的漢軍以助大王一臂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