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歷過王權之爭,須其格和劉燁盡釋前嫌,平日裡以姐妹相稱,心底裡也是站在同一條戰線上的。但隨着烏孫王權的穩定,以及生活的逐步安逸,再加上翁歸靡和劉燁這對國王王后盡得人心,須其格的擔憂也日益加劇。
她始終惦記着翁歸靡曾經答應過軍須靡,待泥靡長大成人之後,奉還烏孫國王的寶座。只是日子一天天過去,也不見翁歸靡對泥靡格外培養照顧,彷彿任由他們母子自生自滅似的。須其格也安慰過自己,翁歸靡如今是一國之君,處理政務都夠他忙的了,哪有餘力再着重培養泥靡呢,可是泥靡畢竟是未來的國君,甚至說他纔是真正的國君,翁歸靡只不過是暫代而已,理應以泥靡爲重纔是啊!
作爲母親,須其格以爲所有人都應該像自己那樣以泥靡爲中心,作爲小叔的翁歸靡也應該像軍須靡那樣寵愛泥靡纔對。但她忽略了一個事實,翁歸靡纔是當今烏孫的國王,就算他答應過將來要歸還王位,也沒有義務對他們母子惟命是從。而且,翁歸靡就是翁歸靡,永遠不可能像軍須靡對他們母子那樣盡心。
須其格每天都在揣測翁歸靡和劉燁的心意,猜想他們心裡究竟在打着什麼算盤,是不是不願意歸還王位了,要不然他們總是儘量迴避她,也不跟泥靡親近呢!除非他們心裡有鬼,想着要吞佔原屬於泥靡的一切,所以纔會避免不見面,要不是礙於先王的囑託,巴不得他們母子都從眼皮子底下消失呢!
元貴靡的出生,使得須其格更加確信自己的推斷,眼看翁歸靡和劉燁都如此寵愛這個孩子,她認定翁歸靡有意將王位傳給他,讓他完全取代泥靡。須其格越是這麼想,就越是心神不寧,她終日如坐鍼氈,想盡辦法要扭轉劣勢。可是,如今的她既沒有匈奴孃家支持,朝中也沒有偏袒她的勢力,當初因着軍須靡的交代的話,相信翁歸靡一定會歸還王位,她和劉燁擰成一股繩一致對外,朝中再也沒有反對翁歸靡的人了。
難道這就是劉燁的目的?她從來就沒想過要翁歸靡把王位還給泥靡,她拉攏自己,也只是爲了利用她給翁歸靡當墊腳石!不管是翁歸靡還是劉燁,他們都沒把泥靡放在眼裡,以爲他還是個孩子就好欺負,而她這個做孃親的,原本還能仗着匈奴孃家來威脅一下,現在匈奴敗給烏孫,翁歸靡氣勢高漲,還有誰會怕她的威脅?
想來也是,如果翁歸靡將王位還給泥靡,劉燁辛苦建立起來的一切都將付諸東流。泥靡體內有一半匈奴人的血,他不會也不可能像翁歸靡一樣,推行親漢政策,劉燁這個大漢公主怎能容忍得了。況且,翁歸靡將來要是有個萬一,按照王室的規矩,劉燁是要改嫁給泥靡的,對於漢族女子來說,這無異於奇恥大辱,想當年細君公主尋死覓活,不肯改嫁軍須靡,寧願求得一死也不願意自毀名節,後來無奈下嫁鬱鬱而終。
劉燁和細君不是同一種人,她纔不會讓自己陷入那種難堪的境地,以她的精明,她一定會及早斷絕所有不利的威脅。
須其格食難下嚥寢難安眠,憑她現在的力量,要是想讓翁歸靡回心轉意,首先要破壞他和劉燁之間的關係。翁歸靡深愛劉燁不假,但他們至今沒有自己的孩子,翁歸靡寵幸過那幾位美人,對於劉燁的眷戀應該也不像從前了,更何況現在他有了自己的孩子,恐怕對孩子的愛也應該比劉燁多一些吧!
試問天底下哪個男人不愛自己的孩子呢,孩子是他生命的延續,他會竭盡所能把最好的留給下一代。而女人對一個君王來說,倒不是那麼稀罕,送上門來的美人數不勝數,只要他願意,每天晚上都能擁抱新鮮的女人。
翁歸靡之所以對劉燁這般重視,還不是看在她是大漢公主的份兒上,再說劉燁本身也很有能力,不僅在烏孫國內還是整個西域都能吃得開,有這樣一位王后輔佐,換了哪位君王對她都要“寵愛”有加吧!
須其格心裡那個計劃漸漸成形,她的算盤打到了元貴靡的生母頭上,自己的孩子被別的女人搶走,要是不恨之入骨肯定是騙人的。元貴靡的生母雖然是個不起眼的美人,但好歹是孩子的生母,如果翁歸靡不許劉燁再照顧元貴靡,那就只能將孩子還給生母了。這麼一來,她的計劃就成功了一半。
美人禁不起須其格的攻勢,答應聽她說說她的計劃,但是聽起來實在可怕。送走須其格之後,美人左思右想覺得不安,身旁的侍女看出她心事重重,隨即問道:“夫人,您這是怎麼了,左夫人來看過您,你就好像有心事似的。”
這個侍女她從小就陪在身邊的,有什麼話也可以直言,美人想了想,才道:“這話我告訴你,你可不能讓別人知道,否則,否則會招來殺身之禍!”
侍女一驚,連忙點頭:“放心吧,我不會亂說的,在這後宮之中,我就算死也不能給夫人您捅簍子啊!”
“唉,你也別怪我太小心,只是此事非同小可,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纔好。被送給大王的那一天,我就告訴自己事事要小心,千萬不能留下把柄。我不想死,更不想死得不明不白,你是我的人,我也不會讓你有事的。”
美人搖搖頭,嘆道:“你知道嗎,左夫人剛纔來找我,是要我要回元貴靡親自撫養,可是這是大王的意思,我怎麼能忤逆大王。而且王后也不會把孩子還給我的,就憑我一人之力,哪能跟王后抗衡呢?”
侍女忙道:“難道左夫人要幫您一起要回孩子?不過大王明明有令,要王后撫養他的,您去要回來算什麼呢?除非左夫人出面求大王!”
“她也是不敢出面直說的,只是答應暗地裡幫忙……”美人咬咬脣,欲言又止道,“她跟我說了她想出的法子,但我總覺得,覺得……”
“怎樣?左夫人想了什麼樣的法子?有用嗎,大王會聽嗎?”
“她要我拿孩子當武器對付王后,設計讓乳母吃下寒涼的東西再餵奶,刺激元貴靡生病,然後由我出面,說王后不懂得照顧孩子。”美人說着都覺得心裡發寒,“這樣真的可行嗎?我怎麼能對自己的孩子下毒手?孩子是我的心肝寶貝,又怎會是武器呢?”
“使不得,使不得,先不說大王會不會答應把孩子還回來,要是孩子受不了吃壞了身體怎麼辦?”侍女連忙搖頭,壓低聲音道,“夫人,您怎麼不想想,左夫人她是什麼人,爲什麼平白無故來給您出主意呢?別忘了,她以前可是跟王后鬥得你死我活的,您應該也聽說過啊!”
美人之前只顧着擔心元貴靡,現在聽侍女這麼一說,漸漸地冷靜下來。
“左夫人的兒子泥靡是世子,按道理是要繼承王位的,但是現在大王有了自己的兒子,她會不會擔心大王將來傳位給自己的兒子,讓元貴靡取代泥靡呢?”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侍女一針見血指出須其格的陰險用意,“夫人,她這是找您背黑鍋哪,您要是出面跟王后爭鬥,日後遭殃的就是您了,跟她左夫人沒有半點關係。您想,大王會爲了您得罪王后嗎?”
“是了,這樣想就能解釋得通了。”美人點點頭,“我就覺得哪裡不對勁兒,總是想不通。沒錯,就是這樣,左夫人她來找我,是想利用我來着,我可不能上她的當。我的孩子也不會做她的武器,我纔沒有那麼蠢。”
“豈有此理,她當我是什麼人,竟然來捉弄我,要是我剛纔存不住氣,跑去找乳孃,我這一輩子就毀在她手裡了。”美人越想越氣,“不行,我不能裝作什麼都沒發生,那種女人心腸如此狠毒,就算我不跟她聯手,她也會想法子對付我的孩子。”
“夫人,您說得對,我認爲相信王后,都比相信她可靠。反正咱們是別想着跟王后爭寵了,何不爲了元貴靡的將來着想。”
“幸好找你商量,我纔沒有自亂陣腳,好了,我現在知道該怎麼做了,我去求見王后。”
美人向劉燁一五一十稟明情況,唯恐她不相信,發誓道:“王后,如果賤妾敢有半句欺瞞,一定不得好死。賤妾就算不爲大王着想,也得顧全自己的孩子,怎能容忍左夫人用這種卑劣的法子傷害元貴靡。”
望着嚶嚶哭泣的美人,劉燁起身攙扶起她:“我信你,起來說話吧!”
美人委屈地看着劉燁:“王后,我該怎麼做纔好,我怕左夫人還回來找我的。”
“其實這件事我也有責任。”劉燁釋然道,“我跟大王提過,元貴靡這麼小,還是應該由你來親自撫養,只是這段日子我們都在爲國事繁忙,乳孃那邊照顧得也很好,一時就沒再提了。”
美人怔了怔:“賤妾,我,真可以親自撫養元貴靡?”
“當然,你是他的親生母親,原本就是要由你來撫養的。”劉燁微微一笑,拉着美人的手坐下來,“你不要埋怨大王,出於大局着想,元貴靡名義上是我和大王的孩子,但我知道作爲母親,你無時無刻不在想念着孩子,是我不對,沒有爲你多考慮。”
“不,賤妾不敢……”美人匆忙給劉燁下跪,“賤妾從沒埋怨過大王,更不敢與王后爭名分,元貴靡有您這位尊貴的母親,是他的造化。賤妾所言句句發自肺腑,賤妾自願永不再見元貴靡……”
“看你,又多想了吧,快起來,我沒有責怪你的意思。”劉燁又把她扶起來,“你不介意孩子在我名下就好,我又怎會防備你跟我爭什麼。元貴靡就由你和乳孃一起照顧吧,我這就去跟大王稟明。”
“那我,我……”美人生怕被翁歸靡責備,猶豫着不敢說。
“放心,這是我的意思,與你無關。”劉燁打消了她的顧慮。
美人鬆了口氣,起身謝過劉燁的恩惠,隨後又想起什麼,忙道:“那麼左夫人要是再來找我的話,我該如何是好?”
“左夫人的事,也讓我去解決吧,她應該不會再去找你了。”劉燁笑了笑,“你不必擔心,她不會起疑的。”
美人所擔心的事,劉燁都幫她解決了,她感激涕零道:“王后,從今以後,賤妾誓死追隨您,絕不會有二心。”
劉燁自然能看得出美人沒有禍害後宮的膽量,便放心把元貴靡交給她撫養,在這後宮,與其多個敵人,不如都拉攏成自己人。但她對於須其格的密謀還是感到有些意外,須其格實在不該這樣揣測她和翁歸靡,她未免小看了他們。不過,這件事倒是提醒了劉燁,防人之心不可無,不管她如何用心,都會有人不領情的。
翁歸靡下令,召泥靡入朝參與國事,收到這個消息,須其格喜出望外。原來,翁歸靡並沒有忘記曾經答應過軍須靡的事,他仍然有心傳位給泥靡。與此同時,須其格也有些不安,後悔自己存不住氣,跑去找美人說了那些話。好在美人也沒來找過她,應該是劉燁准許她照顧元貴靡的原因,所以她也不打算再爭了。
這樣也好,就當什麼都沒發生,幸好劉燁什麼都不知道,估計美人也不敢在她面前搬弄是非。如果劉燁知道的話,早就該來找她問罪了。
須其格僥倖地想,除了那個膽小怕事的美人,劉燁和翁歸靡都不知道她真正的想法。
元貴靡的出生,帶來第一場風波,就這樣悄無聲息地結束了。後宮恢復了常態,烏孫上下也是一片祥和,翁歸靡繼續致力於烏孫與大漢的友好往來,劉燁從旁協助,也是不可缺少的好幫手。
但劉燁心裡有個心結,那就是常惠,她每天都在想要把常惠救出來。既然已經應驗,遭到了這一劫,再把他救出來也就算沒有後顧之憂了。劉燁知道馮嫽表面上不說,只怕到了夜裡就會獨自以淚洗面。
翁歸靡受傷的時候,師中走遍各地尋找藥葫蘆,最終還是沒有找到。沒想到沒人找他的時候,他倒是自己送上門來了,衆人更沒想到的是,藥葫蘆帶來了一個振奮人心的好消息。
“哎,小嫽,我這次是爲你而來,我要去把你的笨丈夫救出來,你等着我的信兒。”藥葫蘆嬉笑着說。
劉燁和馮嫽面面相覷,一時之間不敢相信這是真的,馮嫽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老、老葫蘆,你說的,是真的嗎?你知道常惠的下落,你知道?”
“是啊,你怎麼知道的,大王派人找了幾個月,都沒能找到常將軍。”劉燁也激動地過了頭。
“呦嗬,這麼說的話,你們是不相信我了?”藥葫蘆佯作氣惱,“不信拉倒,反正那個常將軍笨得要死,活該被人囚禁一輩子。”
清靈見狀,連忙笑着討好他:“哪有啊,公主和小嫽姐姐只是太開心了,誰不相信我祖父有這等能耐。望遍整個西域,除了你,誰也沒這本事的,就算匈奴人把常將軍藏在地底下,你也能掘地三尺找到他。”
“是啊,是啊,我們只是太開心了……”馮嫽和劉燁很有眼色的說道。
藥葫蘆哼了聲:“這個嘛,也不算是我一個人的功勞,毒蠍子,毒蠍子也有份的,他可是匈奴人啊,也得讓他爲了匈奴的無恥負點責任吧!”
師中聽說藥葫蘆帶回常惠的消息,興沖沖的趕來,當即表態:“老葫蘆,我跟你一起去救他回來。”
藥葫蘆扁扁嘴:“不急,不急,我來呢,確實是要找幾個幫手的,雖說我這老頭子一個人也有本事救他出來,但再怎麼說,年紀這麼一大把了,真要是碰見打打殺殺的場面,也不好傷筋動骨呦!這些小事,得讓你們年輕人來做,我就在後方指揮一下就行啦!”
“是,是……”師中連聲稱是,也不說破他的體力已經應付不來打打殺殺。
“嗯,除了你,還有誰要跟我一起去的?”藥葫蘆掃向衆人,自顧自地說,“小嫽就不用去了,留在這兒照顧孩子要緊,清靈愛去不去,反正我也管不了,還有……”
藥葫蘆那雙小眼睛盯住劉燁:“要不公主也來吧,咱們一起行動都習慣了,少了你,我總覺得渾身不對勁兒。”
清靈嗔怪道:“祖父,你說什麼呢,公主政務纏身,也是很忙的,我和師大人陪你去還不夠嗎?”
“你又不是公主,你幹嗎替她回答?”藥葫蘆瞥了眼清靈,不悅道,“救那個笨將軍就不是正經事啦,比這些芝麻綠豆大的事都不如嗎?”
劉燁不知道藥葫蘆爲何堅持要她一起去,但她確實願意走這一趟:“老葫蘆,我跟你去,還有什麼要交代的你儘管說,能做到的我一定做。”
“對呀,這纔像話嘛!”藥葫蘆滿意地笑了笑,“其他沒啥要交代的了,你這邊沒問題,咱們明兒個就出發。”
“好,明天出發!”劉燁等不及要救回常惠,讓他們夫妻早日團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