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荀彧的這兩個問題,馮宇沉吟幾息便道:
“董卓爲人殘暴,只知養兵,不知撫民。只知征戰,不知農桑。即使他得了河洛之地,也不會向外有多大發展,因爲他不懂經營根基的重要性。當下猖狂一時,只因往日他在西涼軍中積累的聲威,而這個聲威其實是靠朝廷的糧資輸送出來的。所以…”
荀彧興匆匆的接過馮宇的話道:“所以他因爲軍心崩壞,兵亂身亡是遲早的事。”
平日,荀彧也用同樣的問題詢問過那些潁川汝南的儒生。得到的結論也是如此,但給的原因卻都是什麼【董卓專權跋扈,目無君臣綱常,所以必有惡報】之類的言語。
馮宇相信,真實的歷史中,呂布殺董卓絕不僅僅是爲了婢女貂蟬這麼簡單。若將呂布殺董卓只是看成一個偶然,那董卓一死,西涼軍便四分五裂,不再以董氏爲尊做何解?
要知道原世界中,董卓死時都六十多歲了,子嗣不知道有多少。而且已挾天子三年之久,實際獨立爲軍閥更是長達近八年之久。遇刺後竟然無法將權力傳承下去。
若將此事放到後來的曹操身上,絕不會出現如此情況。這說明董卓的西涼軍本身出現了問題。
荀彧興意猶未盡的問道:“那第二個問題,君侯可否一答。你看這漢室有救否?如何救?”
馮宇沒有直接回答,反而問了荀彧一個問題:“文若兄可知當今天下,大漢十三州還存有多少人口?”
荀彧稍稍思緒便答道:“具體數字不知,但在豫州,曾有戶口百萬,當下十不存一二,只有十餘萬人口。北方諸州應當皆是如此,南方可能好些,但也好不了多少,而且南方本來就人口不多。所以吾估算,當今天下人口最多也就五百萬。”
馮宇道:“實際情況比你估計的還要差。這種人口數量,這麼廣大的疆域。無論什麼聖君明主,朝廷也不可能形成對地方的實際有效統治。所以要再興漢室首要的是恢復人口,至少要恢復到千萬人的規模。這是個必要條件。”
“但是在當下君弱臣強的情況下,這麼瘠薄的人口數量反而爲漢室提供了保護。因爲在這種人口條件下,即使亂世梟雄,無論他如何天縱英才,也無法短期就能統一天下。最多像周武王那樣代商之後再分封天下,名義爲天下之主。但是當下儒家禮法,君臣綱常大行於世,天下諸侯沒幾個會承認他是天子。”
“所以,當下要再興漢室,就是做兩件事。一是均衡天下諸侯之勢,這樣就能最大限度止戈休兵,還民生息,增長人口。二是增強漢室的自身實力,可惜自董卓入京後,漢室喪失了自己最後的根據地--河洛之地。所以首先要做的是恢復漢室自己的根基。至於如何做到這點,你我都是局外人,無法討論了。”
荀彧聽了馮宇的三大段話,竟然呆住了,陷入沉思之中。只到馮宇連喝了三口茶湯,才從思緒中回過神來,讚道:“君侯的思路真是奇特,讓彧有茅塞頓開之感”
馮宇猛然又面帶憂慮的說道:“文若可否想過,在天下士子都憂慮漢室面臨的內部危機之時。整個天下都可能面臨着外來的巨大危機。我說的這個天下是指中原諸夏。”
荀彧雙目一凜,說:“君侯可是指的鮮卑,烏桓等胡人會乘天下分崩,人口稀薄之機,進寇中原?不過他們同樣遭受到瘟疫傳播,人口下降不少。”
馮宇搖搖頭說:“不止他們。真實的天下遠比文人士子們所知曉的大的多。”
荀彧若有所思的點點頭說:“若這種情況真的發生了,君侯認爲該如何應對。”
“當然應該是先行聯合諸侯,尊王攘夷。只是具體該如何做,等真的發生後再說吧。”
兩人又交談良久,不知不覺到了用膳時間。荀彧顯然沒有儘性,要宴請馮宇,並吩咐下人爲城外等候的筑陽軍兵士們送去膳食。
酒過三巡,馮宇對荀彧說道:“文若兄,有件事不知當講不當講。”
“君侯只管言來,你我已不是路人。”
“此前,兄弟我說過。那董卓是隻會征戰,不會農桑,經營根基之人。當下,各路諸侯更是不會再向司隸上貢糧草了。那麼他糧草不濟後,必然會出動兵馬四處劫掠。文若兄的潁川乃四戰之地,無險可守,又臨近河洛司隸。所以,要早做提防啊。”
荀彧眉頭微皺,放下筷子。對馮宇抱拳說:“英雄所見略同,彧早已有此擔憂。說實話,以荀家的實力,根本無法抵禦董卓的虎狼之兵。所以我一直勸族人盡遷他地避禍。無奈族人不捨在本地根基。”
他說完此話後,兩者都沉默下來。酒宴完後,荀彧將馮宇送至於城門口。此處早有數輛大車等候。
荀彧指着大車,對馮宇說道:“君侯,這是五千斤精煉鐵錠。某知道君侯不缺糧錦,只缺鹽鐵。我們這鹽沒有,但是鐵卻是豐富。以後每月,舞陽還會定期向筑陽提供五千斤鐵料。還請君侯笑納。”
馮宇心中大喜,但是知道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拱手向荀彧說:“這怎麼行,豈有無功受祿之理。”
不料,荀彧突然向馮宇拱手說道:“彧確實有一事相求於君侯。”
“文若,有事只管說來,只要某能幫上的,定會盡力。”馮宇迴應道。
馮宇應道:“此事,即便文若不說,吾也會盡力爲之。文若放心,吾一言九鼎。吾願與文若擊掌盟誓。若來日潁川,汝南的荀氏族人遭遇兵禍等外來威脅。筑陽侯國必將提供力所能及的支援和救援。”
荀彧大喜,與馮宇當場擊掌爲誓。
城頭,荀彧望着遠去的馮宇隊伍,嘆道:“若是你年歲再長些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