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高呼着收兵,陸遜引着數騎趕往戰場。遠遠的望爍着火光,陸遜微微皺了下眉,加快馬速趕入營中。
那副將率軍殺入營盤時發覺是一座空營,心知中計正準備急退,適逢陸遜領着數騎趕來,急忙帶着近衛上前護住陸遜道:“大人,賊人奸猾無比,此間乃是一空營,我等宜速退免遭其暗算!”
陸遜擺擺手道:“不必驚慌。真要是中計,你們殺入營盤的那一刻他們已是箭雨相迎了。傳令下去,軍士先救滅餘火,然後各依行伍在營外列陣候命……凌護衛,我們進去看看。”
副將被鬧了個丈二金剛摸不着頭腦,陸遜身後跟着的不是一入山就被他擒下送往大營拷問敵情的那幾個人嗎?不解歸不解,依令讓衆軍士先去滅火纔是正事。陸遜與凌風數人步入陸仁大帳,一眼就看見了陸仁留在帳中的那封信,讀過後陸遜搖頭出帳,心道:“到底是兄長,這趁夜劫營之計哪裡能瞞得過他?也幸虧是兄長親至,不然一仗打下來傷亡甚重,我可就無顏以對了。”
要過一束火把,陸遜檢視了一下地上殘留的痕跡,最後向着南面的夜空中高呼道:“兄長請現身,愚弟陸遜請見!”
聽見這呼喊聲陸仁先爬起身來,略作思索後向香香道:“郡主,且先由我去與伯言想見。若無必要,郡主就不要在伯言面前現身了。”
香香道:“正合我意。宗主請先行一步,我整合好部曲稍後跟上。”
陸仁點點頭。只喚過了凌雲與他一起向營盤徐徐走去。就這裡許的距離,主侍二人緩緩前行,身後是自己地數百部曲伏兵,眼前是餘火並未完全滅去的營盤與望見了他正負手相迎的陸遜。火光映射在臉上,嘈雜的聲音也時起彼伏,氣氛顯得非常特別,連帶着陸仁的心情也怪怪的,暗思道:“我這算不算是單刀赴會?嗯……”
想着這種不着邊的事。陸仁不由自主的推直了腰身。右手也作秀一般地背至身後。擺足了一副當時文士地架子,面帶微笑地挪向營盤。看那架勢到還真有幾分胸懷萬策、運籌帷幄的樣子。走出幾步陸仁忽然向身後的凌雲問道:“凌雲,你看我這樣夠不夠酷?”
凌雲久隨陸仁,自然知道這個“酷”字大概是什麼意思,平時偶爾也會與凌風一起用這個字眼來相互取笑。現在聽陸仁突然問及,着實令他有些哭笑不得。支唔了幾下應道:“大人,伯言雖然出言見召。情勢未明卻還是小心爲妙,需提防有詐。若有所失,只怕大人之‘酷’就會換成‘哭’。”
“唉……難得有機會耍耍帥,也不知道配合一下。算了,走快幾步和伯言見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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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相見,少不了一番噓寒問暖。客氣過後,陸仁先讓自己的部曲仍在原來的營盤休息一夜,自己帶着二凌去隨陸遜去營寨小會。
陸遜的軍中無酒。兄弟二人也不會去計較這些。隨意的用了些夜宵,點起火把在帳中細談。
“此間山上地豪族竟是兄長的部曲,愚弟真是怎麼都沒有想到啊!柴桑傳聞兄長出海行商數年未歸。愚弟還以爲兄長尋到了傳說中的仙山靈島,卻不料兄長竟在此間。”
陸遜感慨了一句,陸仁接上話道:“你想不到的事多呢。我也不是一樣的沒想到你我兄弟一別數年,重逢之時竟然幾至刀兵相見。我要不是好歹還讀過幾卷兵書,傍晚時見凌風遲遲未歸查覺出幾分不對留了個心眼,這會兒搞不好已經死在亂戰之中。”
陸遜臉不紅心不跳的應道:“兄長過謙。以兄長的才智,又哪裡會中這等拙劣之計?”
陸仁道:“行了行了,兄弟之間不再說這些客氣話。你現在既然已經知道山中被圍的是我地部曲,明日你便撤圍吧。”
“這……”陸遜猶豫了一下道:“兄長不在柴桑執掌宗族之事,爲何要來這蠻夷之地招納部曲、強佔土地?弟奉主上之命,引軍來此掃討山越宗賊,欲使此間歸入治下。兄長部曲數破當地豪族大並其衆,隱約間已有成不服吏治地叛逆之勢。如今兄長欲使我撤圍收兵……弟實難從命。”
陸仁聞言心裡頓時喀噔了一下,追問道:“伯言之意,是不願撤圍收兵了?”
陸遜道:“上命難圍啊……其實要我撤圍收兵也不難,只消兄長下令散去此間之衆,刀槍器杖如數上繳,聽從郡治法令……”
陸仁揚了揚眉頭打斷陸遜的話道:“伯言,你這是要我繳械投降啊!”
陸遜誠懇的勸道:“兄長,我們吳郡陸氏歷代以來爲
族,曾在朝爲官者亦不在少數,可說是累世忠良。間之舉着實與行反逆之人無異,有失我陸氏門風。弟斗膽請兄長能懸崖勒馬,不可一錯再錯,不然恐有失我陸氏百年清名。”
“……”
一番話下來讓陸仁氣又不是笑又不是,心中暗道:“難怪吳郡陸氏會漸漸頹廢,鬧了半天是這種主導思想在裡面作怪啊?亂世之中不知強勢自保,一意孤行地要遲這愚忠,族中有權勢的人一倒臺整個家族能不垮下去嗎?哎,陸遜是怎麼死的?好像記得也與這個有關啊。”
兄弟二人良久不語,最後還是陸仁先擺了擺手道:“伯言,爲兄在此間立業招納部曲自然有爲兄的用意,一直以來爲了不引人注目也就沒亮出過爲兄的名號。不過爲兄想提醒你一句,不論是亂世還是治世,宗族想要自保無憂就必須自擁其勢。況且憑心而論,爲兄雖然廣招人丁部曲,卻從未做過爲害鄉里、禍害一方之事,又何來叛逆之言?”
陸遜道:“兄長不是數破當地豪族以並其衆嗎?此間又立下這個山寨,欲以此抗拒官兵……”
陸仁道:“你這個帶兵的人有沒有打聽清楚?我這部曲數破豪族是不假,但我不併掉他們,他們就要吞併掉我。伯言,亂世大勢就是如此,弱肉強食啊。你欲與他人和睦相處,他人不見得就與你所想一致。至於此間山寨……”
陸遜忽然問道:“弟聽聞西南方向沿海之處有一泉州小城,是否是兄長傾財所建?”
陸仁想也沒想就開口應道:“正是……嗯?”
嗯了一聲陸仁便反應過來,連忙改掉後面的話:“柴桑船隊出海後要在泉州補充水糧,之後才往海外商運。”
陸遜半信半疑的點了點頭:“既是兄長所建,那此間山寨便是泉州北面的門戶。兄長,你這可真的是在擁兵自重,縱不明言也已與行叛逆之事無異。”
左一個叛逆右一個叛逆把陸仁給惹火了,站起身雙手一叉腰,語氣也變得冷冷的:“伯言,你怎麼就認定了我是什麼所謂的叛逆之人?我不就是多招納了些人丁部曲嗎?放眼天下間的豪族大家,哪個又不是如此?按你的說法,豈不是天下盡爲反逆!?”
陸遜連忙也站起身和聲勸道:“兄長請息怒!弟絕無此意!只是怕兄長如此下去會行差踏錯,所以出言規勸而已。”
陸仁稍稍消去些火氣,看了看陸遜後嘆了口氣道:“也罷,兄長我就讓你一步,刀槍器仗我可以交給你一部分好讓你在吳候那裡交差,我也會勒令部曲面上對你唯命是從,不給你掃討山越宗賊的事添麻煩。但有一條,我的人丁部曲你不要動一個,必要的話我會全部帶走。泉州是我海運要點,不可有失,我需要有足夠的部曲守衛方可安心。”
陸遜道:“兄長,此間若歸入吳候治下,自會調兵遣將前來守衛,不需兄長如此。”
“屁話!我就是怕孫權調兵來這裡。孫權真正的目標是訂在中原,一但知道了泉州與夷州的事,只會把這裡當作糧倉與兵庫,然後左一調右一撥的把我好不容易打下的一點底子給抽空!”
想到這裡陸仁搖頭道:“伯言,有很多事我還不方便和你明說,我只告訴你以此間山寨爲界,往南的部分你不要去動他,我也不會給你添什麼亂子。而以北的地區我不會涉足一步,若是你在掃討山越宗賊時遇到什麼困難我還可以助你一臂之力……你明日便撤圍吧,我們兄弟間不應在此骨肉相殘。”
陸遜沉默了一陣,嘆道:“兄長,此事……弟實難從命!”
陸仁火又上來了:“聽你的意思是非要我解散部曲向你投降不成?”
“上命難違……兄長既然不肯聽從愚弟的良言相勸,弟就只有得罪了。”
陸遜用力擊掌,數名武士一擁而入制住陸仁。此刻陸仁猛然反應過來,問道:“伯言,你在知道來的是我時就設下了此計擒我吧?”
陸遜在陸仁的面前一揖到底:“迫不得已纔出此下策冒犯兄長,日後弟自當登門負荊請罪。”
陸仁無奈的笑了笑,抖動了兩下肩膀向武士喝道:“鬆開,去哪裡我自己會走。”
武士望向陸遜,陸遜稍一猶豫便示意可以鬆開。陸仁也不再理會陸遜,轉身向帳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