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波一天的林山此刻已經疲憊不堪了,但是爲了案情的發展他還需要再找賀年片談一談,詳細瞭解有關金塔珠的細節資料,可是當他離開朱婭時這才發現天有些黑了,這個時候找人談工作會不會受歡迎呢?然而,作爲公安局的偵察員他知道了線索而不去調查不是更失職嗎?林山有些進退兩難,他望着漸漸降下的黑幕,除了馬路兩旁昏暗的燈光和從居民樓小區涌現出那些蜂窩似的窗口閃爍的亮光外,周圍已死一般寂靜。一切被夜幕這塊大布籠罩着,行人廖廖,車輛無幾,這樣的環境最適合犯罪分子作案了。林山感到了累,感到了乏,也感到了疲倦,但他伸了伸胳膊振奮一下精神,還是一鼓作氣來到賀年片家門前,先是警惕地四下張望,然後躍上臺階,伸手拍打那扇破舊而又關得嚴實的鐵門。
重重的聲響在夜空中清晰而驚人,傳得很遠很遠,彷彿是誰敲教堂的鐘聲似的。幾分鐘後,從裡面傳出一聲低沉而有力的問話:“你找誰呀?爲什麼這麼晚了還敲門?”
林山聽話音就聽出來了,裡面問話的人是賀年片的爺爺,是一個病人,可是林山發現從賀年片爺爺的問話中很難使人相信這是一個健忘症病人口中說出來的。對這老頭的情況林山早就有了一些瞭解,知道他有許多怪僻,也知道他的爲人比較孤獨,儘管如此,林山還是耐着性子討好地說:“我是林山上午來過你們的家,我是賀年片的朋友我找他是爲了研究金塔珠,他在家嗎?”
裡面的人好像生氣了,大聲地吼着:“你找他到這裡幹什麼?他不是已經走了嗎?”
“我找他的確有急事,麻煩您老開一下門我有話說。”林山說話時將臉貼在門上朝縫隙裡望,這一望不要緊,恰巧看見老頭也從門縫隙裡往外瞧,老眼對小眼,林山想起白天發生的事他心裡一驚:這老頭根本沒有健忘症!
一瞬間,林山在急劇思索,如果老頭沒有健忘症這一切都是僞裝的,如果都是僞裝的他們爲什麼要僞裝?這僞裝的後面一定有鬼有陰謀,會不會與金塔珠有關係?與那些懸殊的案件有沒有關係?這一瞬間,林山想得太多了,他的懷疑率太高反而會埋沒了什麼。這一瞬間,林山把所有懷疑都移到了老頭的身上,只要老頭的行爲能與案情對上號林山就毫無疑問地認定:老頭就是兇手!
再說裡面的老頭想偷看林山被發現後,見露了底忽然大聲叫喊起來:“我不能放你進來,我不能放你進來,我老伴已經把門鎖上了,除非你把她找回來朝她要鑰匙把我放出來,否則你什麼也得不到。”
老頭的話讓林山覺得有理,他試探地問老頭:“我到哪裡可以找到你老伴?”
老頭見有機可乘,想借口支走林山就隨意說了一句:“你去她的單位找她吧。”
林山問:“你老伴不是退休了嗎?怎麼還在上班?”
老頭不滿地說:“你哪那麼多廢話?”
林山憑據這些斷定老頭沒有健忘症,便順着老頭的話題談下去:“如果我找不到你老伴你出不來怎麼辦?或者說找到了你老伴她也是不放你出來怎麼辦?如果你不出來我也進不去呀?你說是這樣嗎?”
裡面的老頭被林山這樣一繞有些暈頭轉向,想了想又說:“我忘記了我老伴原來在敬老院上班她嫌那裡人多就託人調動了工作,我年紀大頭腦不靈巧記憶力又有毛病,你還是打聽別人吧。”
林山聽了老頭很有邏輯性的話後,他知道了王姓氏在XX廠工作,但林山沒有說破而是從褲兜裡掏出一串鑰匙對老頭說:“你看這樣行不行我用我家裡的鑰匙替你開門,我見你在裡面怪悶的不如我們弄些下酒菜吃喝一下好不好?”
老頭一聽有酒高興地說:“最好是你先買瓶好酒送進來,否則誰肯相信你說的是實話呢?離這一百多米遠的地方有家餐館,裡面的酒最好最純正最好喝,你就去那裡買吧。”
老頭下了逐客令,林山只好說:“你等着,我去去就回來。”
林山把鑰匙揣入褲子裡一路小跑趕到了老頭說的那些地方,果然有一家餐館有好酒好菜,林山依老頭的意思要了二瓶白酒和四個拼盤,然後順來時的路往回跑,他擔心老頭變卦。
可是,當林山拿着酒和菜跑回門口時,老頭仍舊以沒有鑰匙爲藉口不肯開門,林山在心裡咒罵老頭絞滑絞滑的,然後便站在路旁無可奈何地觀看過往行人。大街上仍舊是冷冷清清,根本看不見人,林山再次回到鐵門前望着鑰匙孔發呆。過了一會兒,他悄悄地從褲兜裡掏出那串鑰匙仔細琢磨打開鐵門的方法,林山連續換了幾把鑰匙都擰不開門鎖,他有些灰心喪氣。如果這鐵門打不開他就不能與老頭交談,如果不能及時溝通他就不能瞭解情況,有可能延誤破案時間而誤了最佳戰機。當林山抱着沒有什麼希望的念頭再一次把最後一把鑰匙伸進鎖眼裡,奇怪的是那把破舊的鎖突然開了,林山挺興奮拎着酒菜就推開了鐵門。
裡面的老頭正想找什麼東西頂門時,一回身看見林山進來了他馬上臉露兇惡擋住林山,斥責道:“誰讓你進來的?出去!出去!”
說着就上前推林山,而且用腦袋撞,林山見此有些後悔不如不進來了,即冒險又不得民意,他慌忙解釋說:“我是來與你交朋友的,你孫子不在咱們倆喝一杯。”
ωwш ▪тт kдn ▪C O 林山說着將酒菜往老頭懷裡一塞,藉着燈光,林山察看四周的動靜,當他確信沒有旁人時便壓低嗓聲說:“這是我的一點小意思,請收下,就算你我的見面禮。”
大概是禮物起了作用,老頭臉上流露出少有的興奮神情,他一把抓住瓶子咬開瓶蓋使勁聞了聞便湊到嘴裡咕嘟咕嘟喝起來,那樣子好像十幾年沒喝過酒一樣。林山見老頭喝酒心裡十分高興,只要老頭喝酒他的計劃就成功了一半。
爲了避免老頭對他產生什麼懷疑,林山抓起一瓶也喝着,他的隨意果然讓老頭放鬆了警惕。十幾分鍾後,老頭有些不勝酒力,似乎有些頭暈,林山擔心老頭喝醉了不好收場就勸告老頭少喝,誰知一勸不要緊老頭喝得更多更猛,多半瓶酒進肚不但沒醉反而比剛纔更加清醒並且有板有眼地與林山交談。
老頭似乎看出了林山的擔心,他朝林山做了一個鬼臉,神秘地一呶嘴說:“你別擔心我會醉,從前人家都叫我酒仙也就是平時人們常說的大酒包,其實從打我生下來就會喝酒,對於我來說酒就是我的命根子……”
林山一見有機可乘就說:“這麼說你我是酒友了?”林山高興地與老頭碰了碰杯子,連續喝了幾大口,老頭見此更加高興了,一口氣把半瓶子酒喝乾,又喝林山的酒,這正中林山的計策。
也許酒喝多了,老頭的話也開始增多,這都是林山求之不得的。老頭說:“我老伴看見我喝酒她一定會鬧翻天的,你知道我家條件不太好我又愛喝幾口酒,爲此老伴吵,孫子嫌,他們一個個都討厭我喝酒。這不,兒子和兒媳婦都搬出去十幾年了,就是這孫子跟我好,今天難得你來這裡與我喝酒謝謝你呀,其實喝點酒算什麼?有什麼大驚小怪的?”
“只要你願意喝以後找我就是。”林山嘴上應付着心裡卻在想這老頭沒有健忘症,相反喝了這麼多酒一點醉意也沒有,說話邏輯性很清楚,他的背景更值得懷疑。爲了打開老頭心裡這把暗鎖,林山單刀直入地問老頭:“你孫子賀年片把金塔珠放在哪裡了?”
老頭連眼皮都沒有眨一下脫口而出:“我不知道他有金塔珠。”
林山直截了當地說:“賀年片是你孫子你怎能不知道呢?是不是你把金塔珠放起來了?你放在了什麼地方?”
林山這一問如同一把尖刀紮在了老頭的痛處,他忽然跳起來兩道兇惡的眉頭在燈光下緊緊地擰在一起,拿酒瓶子的手也在微微顫動,只是那雙眼睛兇惡地盯着林山足足有三四分鐘的時間。
兩人對峙,林山不露聲色,有說有笑地開始旁敲側擊,老頭避開鋒芒左閃右閃絲毫看不出他有什麼破綻。兩人說說笑笑敲敲打打都想從對方獲取什麼,可是誰也沒有得到真正的結論,最後老頭說:“你的話讓我越聽越糊塗,我孫子賀年片什麼時候往家裡拿金塔珠了我怎麼沒有看見?這樣貴重的物品能到他手裡嗎?”
林山抓住此劍直刺老頭的要害,他說:“聽說你孫子賀年片拿回家裡時被你看見了你怎能忘記呢?”林山以爲這樣一嚇唬老頭就會說實話,然而老頭也不白給他非常狡猾地告訴林山:“我孫子他是一個聰明才智的搗蛋鬼,他在外面做什麼事我都不知道,我們家窮得叮噹響哪裡有錢買這樣貴重的金塔珠啊?我想你是不是搞錯了找金塔珠應該到珠寶店那裡有許多珠寶,到我家裡找什麼珠寶?”
老頭企圖掩飾着什麼,表現了十分的不滿,林山並不客氣地說:“你孫子賀年片是研究珠寶的,所以他把真的金塔珠放在家中被你換成了假的這事你不知道嗎?”林山的意思很明確,他是在提示老頭,因爲在這個家中只有三個人,除了賀年片和老頭的老伴外就是他了。然而老頭十分油滑,他不但不配合林山反而順水推舟地說:“既然是我孫子研究珠寶你爲什麼不去找他問問找我有什麼用?這不等於對牛談琴嗎?”林山聞過則喜,老頭也懂對牛談琴?看來老頭文化水平不低,背後隱藏的故事一定很深。
雖然林山吃了閉門羹,但他絕不甘心這樣從老頭的家裡走出去,他非要從賀年片家裡挖掘出一點材料來不可。因爲第六感覺告訴他這是一個奇怪而神秘的家庭,他必須要在最短的時間內查獲金塔珠的下落,否則說不上後果有多嚴重,也可能像王河局長預先想到的那樣可能會引起謀殺案或者說連損幾條人命,想到此林山信心十足又開始與老頭較量與他鬥智鬥勇了。
然而,到了這一步,老頭也是任憑風浪起穩坐釣魚臺,他開始不說話不喝酒,而是裝睡,與林山打開了沉默戰。這時候林山心想你就是一個保險櫃今天我也要撬開你的嘴,爲了使老頭能夠通情達理配合他的工作,林山坐在一塊石頭上耐心地開導老頭有板有眼地做着老頭的思想工作,但老頭仍舊是呼呼大睡並沒有把林山放在眼裡。這時候林山不得不採取一些特殊性手段,他不讓老頭睡覺,他想破壞老頭的神經,甚至把電影裡的技巧用在了生活中,他湊在老頭的耳邊輕聲嘀咕:“你孫子賀年片在家裡的珠寶少了一顆你知道這事的後果有多嚴重嗎?這顆金塔珠就是四十多年前在那場地震中失蹤的金塔珠,這事你知道多少就說多少,你這樣歲月的人經驗比我們年輕人多,你應該幫助我們年輕人做點事找到線索。”
林山說到最後幾乎是在懇求了,老頭終於心煩意亂開始反駁林山了,他怒氣衝衝地斥責起來:“聽你的口氣好像是我偷了金塔珠是不是?你也不想一想我偷那玩藝幹什麼當飯菜吃嗎?我看你是找錯了人,如果你還想問這事我勸你少開尊口,免得我把你趕出這個家門!”
林山一聽喜出望外,只要老頭開口說話這些事就有希望,於是他接着說:“其實你是知道的我不會冤枉你的,更不會冤枉好人,何況咱們還在一起喝過酒我怎能作對不起你的事呢?”
林山努力把話題拉近些,可是老頭依舊是不依不饒,悻悻地說:“你是公安局的嗎?既然知道不能冤枉好人就應該找我的孫子賀年片,他拿了你們的金塔珠就應當負責任,找我這老頭子有什麼用我又沒偷!”
老頭勃然大怒,指桑罵槐讓林山滾出去,見此情景,林山慌忙解釋着:“您老誤會了,我找你孫子賀年片只是爲了瞭解有關金塔珠失蹤的經過,因爲他說他把金塔珠拿回家後忽然不見了,我沒有別的意思。你孫子賀年片的目的是鑑定真假,我找他也是爲了鑑定真假,不然誰敢花那麼多錢買一顆假的金塔珠呢?來,咱們喝酒,不談珠寶,傷腦筋。”
林山這樣一說,老頭的氣被林山一鬨消了許多,話也溫和多了,只是那雙眼睛仍舊閃着兇惡的光芒。林山心裡暗暗叫喊起來:真是好險!差點穿幫了。爲了繼續穩定老頭的情緒,林山故意大口喝酒以此轉移老頭的注意力,他對老頭說:“其實關於金塔珠失蹤的事你是知道的,經過調查和鑑定所以金塔珠都是假的,只有一顆是真的,可惜這一顆真的金塔珠也被人偷去了,如果是這樣就好了,這世界上從此沒有了真的金塔珠同時也沒有了爭奪和防範。不過有一件事我想請教你,你知道這顆真正的金塔珠是從哪裡來的嗎?如果你能告訴我對我以後寫作有幫助,你孫子賀年片爲什麼知道四十多年前失蹤的李廣東?他爲什麼那樣詳細地瞭解金塔珠的來龍去脈?李廣東這外名字對你這樣的人來說並不算陌生,聽說他是一個詩人出版過好幾本詩集,後來他失蹤了。我想問的是他爲什麼失蹤或者說他爲什麼突然出走?”
起初,老頭不聽林山勸告,可是當他聽林山說着金塔珠的情況時他漸漸入神了,直到林山結束談話老頭才如實相告:“其實我也是聽說關於李廣東的許多故事的,但是這個人早就死了,這樣的死人你們查他幹什麼?莫非是他留下了什麼證據?”
話到此爲止,老頭沉默了,林山見老頭不再說話他覺得有必要告訴老頭實際情況,於是林山又接下來說:“如果李廣東真的死了我們也要查出誰是兇手,是什麼人害了他爲什麼要害他?如果李廣東真的失蹤了我們也要查清楚他是怎麼失蹤的?幹我們珠寶這行當的人都喜歡冒險,喜歡打破沙鍋問到底,因爲李廣東他這人已經四十多年沒在街頭露面了,如今市場上突然出現了金塔珠你不覺得這事有些反常嗎?你不覺得這事很奇怪嗎?”
不論林山怎麼問,老頭就是一聲不吭,林山想方設法引導開發老頭依然無動於衷。正在林山失落時,老頭忽然又開口說話了,他告訴林山:“其實這有什麼奇怪的?四十多年來這座古城隨時隨地都有不法商人混進來,他們千方百計想套購中國的珠寶文物然後賣給外國人從中賺取高利。這些年來他們爲了金塔珠四處奔波忙碌,錯殺了多少好人,毀滅了多少美好的家庭?結果是誰也沒有得到金塔珠,誰得到它必死無疑!不過你放心如果有朝一日讓我得到金塔珠我一定要把它收藏好再也不讓它流落到市場上殘害人了。”
老頭這幾句發自肺腑的話讓林山大受感動,這哪裡像一個健忘症患者說的話?分明是一個多情善感的老人在發慨嘆。
也許是老頭的話打動了林山,不知爲什麼他忽然鬼使神差對老頭實話實說了,他說:“你說得對我就是爲追查兇手而來的,請你相信我的話我說的都是實話,你孫子賀年片說金塔珠是昨天夜裡有人從他的房間裡面盜走的,對這樣的問題你當爺爺的怎麼解釋呢?”
老頭聽後臉上再一次現出怒容,他眼冒兇惡發狠地盯着林山,咬着牙對他說:“如果你再胡說八道說你懷疑我偷了金塔珠我就把你從這裡轟出去,你說我當爺爺的能偷盜孫子的東西嗎?”
此刻,林山望着如此狡猾的老頭他心中震撼,他認爲自己說錯了話或者說做得過分了傷了這個老頭,只好自認倒黴甘拜下風以此緩和老頭對他的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