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板局長不愧是一個偵察老兵,他早已從他與林山的談話中看穿了林山的內心活動,別看他是一個局長,可是他挺佩服林山這樣的年輕人,小小年紀元偵破案情效率如此神乎其神,這在他幾十年的公安工作中是極其少見的,他甚至產生了這樣的想法,等到這案件一結束他就把林山留下來做自己的助手接自己的班。可是林山的問話讓他大吃一驚,更讓他失望,他怎能無緣無故懷疑自己呢?儘管他的臉上沒有表露什麼,心裡已經發出不滿或抗議了。林山掏出煙扔給黑板局長一支,自己一支,點燃時兩人仍然對視,仍舊是兩股力量在較量,仍舊是誰也不想先理睬對方。也不知這樣捱了多久,黑板局長首先打開了沉悶的氣氛,他問林山:“過去的事咱們先不提了,留在山上的姑娘是不是秦彪的孫女?”
“是啊,你不是說你認識秦彪的孫女嗎?”林山回答着,很快他雙恢復了自信和常態,黑板局長不放心地說:“老木屋周圍都是秦彪的廠礦,他們跟你說過這裡周圍的土地都有他的股份,文革前後他在這裡紅得很,許多人都知道他有一個漂亮的孫女會不會有人利用金塔珠來劫持她?如果是這樣麻煩就大了!”
“是有一個叫胖子的人和一個叫瘦猴的人朝我們要錢,他們一開口就是幾萬元,我發現瘦猴正是走私集團的一個成員他叫劉二胎,近幾年來專門販賣珠寶和文物。我跟他較量過幾次他極其狡猾,我斷定他們在找金塔珠的主意,所以必須儘可能地早些救出秦麗。老木屋像一個虎口女孩子在那裡遲早都是要出事的,我們必須抓緊時間救她出來。”林山一邊回答一邊提出請求,黑板局長馬上吩咐一個警察照顧賀年片,然後他集合人馬分乘兩輛警車朝老木屋出發了。
夜深人靜,車燈直直照在老木屋所在地,兩輛警車分別在鐵門前不遠的地方停下,這時的夜空清澈迷人,銀亮的月光從天空傾瀉而下,黑板局長帶人朝山上撲去。類似這樣的案情黑板局長經歷過多次,所以在來的路上他就做了分工,車一停,警察們跳下來悄悄上山了。老木屋在寂靜的山坡上顯得森嚴而恐怖,隱隱約約有女孩子在哭泣,林山聽出來了是秦麗的聲音,他慌忙緊緊跑幾步高聲叫喊着:“秦麗你別哭,我們救你來了!”林山的叫喊聲在寂靜的山坡上傳出挺遠,不一會兒,就聽見山上有了動靜。
“林警官,你在哪裡?你在哪裡?”當秦麗從老木屋衝出來時,她一邊跑一邊哭泣,月光下,秦麗只穿了一件睡衣,胸前已經被撕毀,正在山坡上沒命地奔跑着,忽然看見林山傷心的淚水忍不住不流下來,哇哇哇地大哭不止。黑板局長見機行事,命令警察們繼續搜索防止有人乘機加害秦麗,警察們四處散開很快就把秦麗保護起來。可是秦麗卻不肯馬上就走,黑板局長急了催促林山:“你馬上帶走秦麗,天要下雨了,別看現在有月亮一會兒就沒有了,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快上車,一切由我應付!”
“你應付得了嗎?”半空中落下一個堅硬的聲音,林山等人一愣神,這纔看清那個滿臉兇惡的胖子又來了,他站在秦麗的身後正用一雙狠巴巴的狗眼注視着黑板局長,林山把槍一揮叫喊着:“你們是什麼人?想跟警察動武嗎?”這時躲藏在旁邊的瘦猴湊上來笑嘻嘻地說:“我們哪能跟警察動武啊?我們沒有這樣的膽量,你沒看見閣下的幾桿破槍都在瞄着兄弟們的腦袋嗎?如果我們動一動吃飯的傢伙不就沒有了嗎?”黑板局長冷冷地問着:“不動武你們想幹什麼?”
“就是不想讓你們把這姑娘帶走!”胖子粗魯地說着,黑板局長看見在月光下山坡上站了許多人影,像那些幽深的樹木,一棵棵,一叢叢,都染上了朦朧的青銅色。黑板局長知道時間緊迫此地不能久留,爲了不與這些人再發生武鬥,必須在短時間內鎮壓這夥歹徒,於是他提高了嗓門大聲吼着:“你們這些人真是不象話!一個漂亮姑娘和一羣不正大光明的男人住在一起成何體統?必須讓她下山接收檢查!”黑板局長一揮手對着秦麗命令道:“你必須在短時間內穿好衣服跟我們下山,否則後果自負!”秦麗表面上不吭聲,還是利索地跑回老木屋取出衣服穿好鑽進了警車,她的行爲讓瘦猴產生了懷疑,他上前想阻止,林山悄悄繞到他的背後突然襲擊一下子擰住他的胳膊,罵着:“你他媽活得不耐煩了是嗎?”
“放開我!放開我!你們警察也不能隨便抓人,我這也是爲別人做事。”瘦猴連喊帶叫,被林山用力一擰痛得他馬上不叫了,老老實實聽從擺佈。林山見瘦猴不反抗了便鬆開了手放了瘦猴,然後四面八方地巡視一週,瘦猴往回走了幾步,林山忽然叫住他:“你先別忙走,我還有話要問你,老木屋和周圍的土地都是你買的嗎?”瘦猴站住了,略帶自豪感地說:“不是我買的,是我們大老闆買的,這片土地都歸我管!”
林山走上前幾步,壓低了聲音問着:“這些錢你們是怎麼付給主人的?是一次付清的嗎?”林山輕聲地問着,讓瘦猴心裡感到親切,討好地回答:“這些錢是分期付款,我們通過銀行匯款,這裡的主人還是姓潘,現在去了白城區,我們已經有幾個月沒有看見她了,你找她幹什麼?莫非她也犯了案?”林山繼續問着:“你們都有哪幾家銀行能辦理這種地區性的匯票?”
瘦猴並不知道林山的真正意圖他一五一十地都對林山說了出來:“東區的嶺南分行,你不相信我可以帶你去查,到了那裡你一問服務員就什麼都知道了。”
林山說:“謝謝你的合作。”
林山說完就朝前走了幾步然後又折回來,掏出一串鑰匙交給瘦猴說:“這是賀年片摩托車的鑰匙,麻煩你送到公安局交給值班室好嗎?”
瘦猴誤以爲林山信任他極其高興地答應着:“謝謝你的信任,我一定辦到!”
當林山和黑板局長等人上了車以後,凱旋而歸時,這時雨就下來了。起初是落下零星幾顆雨點,接着是豆粒大的水珠,連成一片巨大的瀑布從北往南傾泄過來。不到十幾分鍾就溝滿壑平,雷在雲中炸響,閃電在夜空中劃過,山川田野河流在此一瞬間都成了汪洋。
夜襲老木屋的勝利使林山聲望大震,在青城區公安局引起轟動,黑板局長親自爲林山張羅接風洗塵,而林山回來後竟然一頭扎進值班室與賀年片交談。
一見面,林山幾乎認不出來賀年片了,只見賀年片滿頭都纏上了白紗布好像他是一個剛剛從戰場上下來的傷員,急得林山劈頭蓋臉地就問賀年片:“是誰把你弄成這樣子的?那些壞東西打你了嗎?”賀年片耷拉着腦袋欲言又止,似乎有難言的苦衷情,林山決定找黑板局長問清楚,當他一進黑板局長的辦公室時,恰巧看見他正在與秦彪通電話,似乎報告着他們找到秦麗和賀年片的經過,還把林山大大地表揚了一番,於是聽筒裡馬上傳出了秦彪和白葉歡快的笑聲,裡面傳出白葉呼喚林山接電話,她一邊說謝謝一邊泣不成聲。林山聽見兩位老人挺激動,想到案件尚未結束所以他不能高興太早,只是簡單扼要告訴賀年片和秦麗什麼時候回去坐什麼車後就掛了電話,然後又找秦麗和賀年片細細交待了回去的行程。這時,黑板局長派人來請林山他們赴宴,林山奔波一天早已疲憊不堪,因爲救賀年片和秦麗有功就算完成了任務。
在酒桌上,林山連連和黑板局長幹了幾杯,感謝黑板局長和同志們的配合和支持還有其他人的盛情,王欣不能多喝,只沾了幾滴就說下次來再喝。賀年片和秦麗見此氣氛也受到了感染,先後喝了三大杯,還唱了兩首歌,並與林山王欣及其他警官們親密交談,秦麗心情愉快爲警察叔叔唱了好幾首歌,直到唱啞了嗓子她才肯罷休。
席間,林山問賀年片:“你以前是幹什麼的?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研究珠寶的?那顆金塔珠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
也許是因爲高興,賀年片情不自禁地自吹自擂起來,他說:“我是一個學生啊?高中畢業後就想考大學,可是我連考三年大學都沒有去成,因爲我交不起學費。如果這次不是秦麗爲我交學費,是我幫助她複習我早做工去了,我也想到崑崙山找幾塊玉石,到岫巖販運玉石,或到本溪採集古代恐龍巖片,這些都能賣個好價。別看我年齡不大,其實我研究珠寶十幾年了,從小我就喜歡這個職業,秦麗家有許多珠寶供我研究每次我借珠寶研究後馬上送回去,惟有這次例外。金塔珠被人偷走後我也是受了不白之冤,不知這是誰幹的這麼缺德加歹毒如果我要抓住他一定先揍他一百個大耳光讓他知道什麼叫賊喊捉賊。”賀年片孩子般地說笑着,言外之意他還需要幫助,林山聽之任之,繼續問着:“你在研究珠寶中有沒有發現什麼可疑的地方?比如珠寶是假冒僞劣商品,價錢太高啊?”
賀年片一聽馬上興奮地說:“可疑之處到處有啊!秦麗家那麼有錢爲什麼要買假金塔珠呢?聽說三十多年前失蹤的金塔珠又在市場上出現了,當年什麼人偷走了金塔珠現在又是什麼人偷走的?一連串問題把我逼上梁山,於是我來到珠寶店暗中調查,又問齊備石經理,可是他極其驚慌再三問我爲什麼來這裡調查還讓我講出來龍去脈。依我看他這是小瞧我,因爲在他看來像我這樣資歷和學識的人是極難辨別真假的,何況那顆尚未露面的真貨,其實齊備石他想錯了,只有我辨別的那顆纔是真金的。他說好第二天幫助我找幾個行家鑑定一下,誰知還沒等我到他家他就被人殺害了,我害怕就想逃走,結果還是被你們找到了……”
賀年片說到這裡時難過地喝了一大口酒,然後看了看林山和秦麗又繼續接下來說着:“雖然我害怕,但我還是相信齊備石的,我在家裡等他來與我共同研究珠寶,結果是左等不來右等也不來,第二天就聽說他被人殺了,我擔心有人懷疑是我殺了齊備石就和秦麗商量逃走了,她給我出主意去青城市看望她潘奶奶,所以我們就來到了這裡,結果你們還是追來了。不過,我還是感謝你們如果不是你們及時趕到,我和秦麗的小命就要毀在他們手裡。謝謝林警官了,謝謝各位警察叔叔了!”
“你不要感謝我們了,救你回來也是我們警察叔叔的責任,現在我想問你幾個問題可以嗎?你爺爺知道你來這裡嗎?他經常關心你的進步嗎?他在生活中給不給你錢?”黑板局長彷彿發現了什麼,忽然問賀年片,他感覺賀年片的家庭有問題。
果然賀年片如實相告:“我對我的爺爺不親,不知爲什麼我總覺得他們對我十分陌生,好像有什麼大事瞞着我,所以我做什麼事也是瞞着他們,一點也不告訴他們。”
賀年片心有餘悸地敘說着,顯得有些力不從心,林山知道黑板局長的用意在旁邊給賀年片敬酒,然後關心地問着:“聽說你的家境挺苦的這是真的嗎?你上學每次都由秦麗替你交學費是嗎?你就沒想方設法賺一筆大錢來補貼家裡嗎?”
“我不是沒有想過,可是家裡太困難了,我們家從前住在市府大院的破倉庫裡面,家中經常是吃了上頓沒下頓,後來我爺爺從外地回來家裡生活水平似乎得到了改善,可是我發現他們對我不親。”賀年片訴說着自己多年來的委屈,這時,好長時間不說話的秦麗忍不住插了幾句,她唱歌把嗓子唱啞了,所以她啞着聲音說:“賀年片他們家相當困難,每次我去他們家看見他們困難的家境我都挺難過,我不相信我們這麼大的國家還有這樣窮苦的人家,所以每次去我都想方設法幫助他們!”
“是啊,是啊,中國人口之多,國家之大,窮一戶富一戶不足爲奇,只是苦了賀年片這樣有才華的困難孩子了……”也許是秦麗的話感動了在座的警察叔叔,其他人也跟着附和着感慨着嘆息着。黑板局長用筷子爲賀年片夾了幾筷子肉,又往他跟前湊了湊,關心地詢問:“你爺爺在外地具體做什麼工作?平時有什麼生活來源?他與你奶奶關係怎麼樣?他們夫妻在一起吵架嗎?影響你的學習嗎?”黑板局長這樣一問馬上激起了賀年片的憤怒,藉着酒勁一一訴說着爺爺的不良習慣:“雖然我不知他以前具體做什麼工作的,但我知道他以前似乎什麼都幹過,他現在經常在家裡不出門,他與我奶奶的關係也不好又愛喝酒醉了就打人摔東西,嚴重影響了我的學習。”
“你家裡這樣窮你爺爺爲什麼還要喝酒呢?如果他不喝酒不就省下幾個錢爲你教學費了嗎?”林山知道黑板局長的心思,他也發現賀年片的家裡這條線索努力開導並啓發賀年片說下去,果然賀年片如願以償滔滔不絕講起來:“你說得對極了,可是用我爺爺的話說斷錢斷糧可以,酒水不能斷,頭可斷,血可流,美妙佳酒不可丟。文革時糖酒供不應求,我奶奶還託人四處求關係戶爲我爺爺買酒喝,酒不夠我爺爺就打我奶奶。有一次我見他喝醉酒又打我奶奶,而且是騎在身下猛打,我氣不過,他太壞了所以我就打了他,我知道小孩子打大人是犯錯誤的,可是爲了救我奶奶我必須打他不打是不行的。”賀年片越說越憤怒,現在面對警察叔叔他什麼話都敢說了。
“既然如此,你爺爺喝醉酒就打人爲什麼還需要給他買酒喝呢?省下幾個錢交學費不是更上一層樓嗎?”黑板局長終於提出了一個他認爲最重要的問題,這時林山驚訝地發現賀年片不勝酒力已經喝醉了,他擺了擺手示意其他人不要再說什麼了,這樣能讓賀年片靜靜地睡一會兒,氣氛驟然緊張起來了。警察們誰也料不到,他們的過渡關心竟然使一個青年如此力不從心,是感激還是醉酒誰也說不清了,警察們的心情漸漸沉重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