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城市是改革開放後涌現出來的一座國際新興旅遊城市,街區繁榮昌盛,詩人於非就住在緊靠市場東南的一幢樓房裡,那裡有大片草坪和花壇,還有一處方園幾千平方米的廣場,來來往往的行人都要從此經過吸取這片草坪散發的芳香氣息。草坪佔地長,十幾棵小楓樹和幾排榆樹牆將草坪圍攏起來,構成一副精彩的油畫。林山和王欣的車子還沒有到達時,他們已經看見於非前來迎接了,果然,林山的車子一到草坪前,於非真的滿面春風的站在那裡等候多時了。
於非是一個老詩人,退休前在某雜誌社任職,退下來後依然有詩歌發表,可以說他是老來詩興大發。現在,他穿了一條草綠色軍褲,腳穿一雙南方特產的仿真軟皮鞋,也許他是夜間寫作精神有些憔悴,冷丁一看如同一個睡不醒的醉漢。於非看見林山和王欣都是年輕人就高興地上前與他們握手擁抱,兩眼放出一束光芒,他興奮地說:“沒有想到你們這樣年輕,看來公安局裡確實有人才呀!”
林山在有文化的長輩面前深感自卑,尤其是在這個聞名遐邇的大學者面前他更是感到自己的渺小,站在那裡顯得不安。於非見林山和王欣拘束的模樣笑逐顏開地握住林山的手往息家走去,這一瞬間讓林山感到於非的手非常的大,一點也不像握筆寫作的人。
等到三人走馬觀花似的來到於非的房間時,看見書房裡掛滿了名家題字和一些對聯,林山頓時心生敬意,這個老人真是了不起。林山和王欣三言兩語客套完畢便轉入正題,林山問於非:“賀年片來了嗎?”
於非笑逐顏開地說:“來了,他們正在睡覺。”
林山又問:“他是與那個叫秦麗的姑娘一起來的嗎?”
於非說:“是的,他們昨天夜裡到的現在正在睡覺,看樣子他們很疲勞不過我還是看出來了那個男人挺高興,他說他最高的願望就是找到金塔珠還給他一個清白,看樣子他是一個好青年。”
於非誇獎着賀年片,言外之意他願意與這樣的人交往,林山又打聽秦麗的情況,他對於非說:“賀年片是搞珠寶研究的,可惜因爲他家境貧寒沒有條件和機遇發展,那個姑娘秦麗她還好嗎?”
於非又誇獎秦麗,述說兩個年輕人給他留下的美好印象:“她更好,像鳥似的飛來飛去,性格開朗是一個好姑娘。這樣的年輕人在社會上一定會受到普遍關注,真心希望我們的國家越來越好越來越對青年人有利啊!”
林山沉靜了,王欣也沒有說話,他們都在觀察於非的書房。說是書房,實際上像一個書店,四壁有三面是書,進門如同走進一個圖書館。
王欣興奮地說他第一次看見一個人擁有如此豐富多彩的書籍,林山說他也是第一次,於非笑逐顏開地說:“你們兩個就別誇我了,這纔是一個書房,你們再看看我的另外的兩間書房。”
說着,於非在前帶路,又把林山和王欣領到他的另外兩個書房,王欣和林山十分驚奇異口同聲地說他們進了圖書館,於非聽了心裡美滋滋的。林山一邊讚頌一邊翻着各式各樣的書籍,他感到自己進入了書的海洋之中,許多書都是他從來沒有見過的,甚至聽都沒有聽說過。王欣更是如魚得水,他素來對書就有一種偏愛,此刻見書是什麼也不顧了,拿來一本書就看了起來,漸漸進入了一種佳境。林山看書沒忘偵察,他專找於非以前發表作品的詩刊讀物,尤其是他特別注意有沒有李廣東的詩集,他想於非這樣著名詩人一定會有李廣東的詩集。
就在林山不顧一切翻天覆地找書時,於非在一本詩集中抽出一張紙條對林山說:“你不說我也是知道你們來這裡的目的,看看吧這就是秦彪買金塔珠的發貨票!”
林山反覆看着這張發票,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林山既興奮又驚奇,終於忍不住地問於非:“這張發貨票怎麼落在了你的手裡?你不是替人買的金塔珠嗎?”
於非說:“說來話長,秦彪年輕時和我同時追求過一個漂亮的女人,這個女人被他追到手不久就甩了,他不好意思再見那個女人,可是他又耦斷絲連,最後居然求我替代他了結這個緣分。你們看,我這裡有這個女人的一張照片,中間的那一位漂亮的女人就是她,多麼美麗漂亮的女人啊!”
於非翻騰出一張老照片,指着上面的一個漂亮女人對林山說:“她年輕時特別愛好文學,也寫出過幾首詩,與我的關係也挺好,可惜後來她跟了秦彪。當然,這是因爲秦彪採取了不正當手段,一面大把花錢討她歡心一面用酒把她灌醉並趁機姦污了她。迫不得已她跟了秦彪,從此我就不再與秦彪來往了也不再與這個女人來往了。我受到秦彪的傷害,也受到了這個女人的傷害,她們對我的傷害太深了,讓我至今都忘不掉。”
於非講述着往事時心裡十分沉重,痛苦地陷入了一種懊悔的思索中。
林山和王欣聽了於非老先生的肺腑之言也是心潮起伏,唏噓不已,林山問於非:“這就是你恨秦彪的原因嗎?幾十年了爲什麼還要恨下去?難道說你就沒有想言歸於好嗎?”
於非感慨地說:“我已經幾十年沒有跟任何人講述過這些往事了,要不是你們來調查我還是不會開口說明的,她和秦彪住了幾個月後見秦彪不務正業不走正道還與其他女性亂搞胡作非爲,於是她就離開了他來找我,可是我也是鐵面無私不再理睬她。那時她已懷孕六個月了,爲了她肚子裡的孩子她忍辱負重艱難生存,一晃幾十年過去了我們這代人也老了恰巧又趕上了改革開放,可是過去的往事不能忘,往事如昨,恩怨未了。前幾天秦彪突然來找我求我幫助他做件事,這些你們都已經知道了他託我送金塔珠給那個女人,雖然我恨那個女人,但爲了她我還是做了。其實她對我還是挺好的,如果不是秦彪從中插入一槓子她恐怕早就是我的人了,可惜的是我太手軟了。”
於非的話裡充滿了懷舊情緒和遺憾,同時也流露出他對這個女人的濃厚感情,林山和王欣聽後誰也沒有再說話默默地望着於非,他們對他產生了敬重和愛戴,這是一個多麼好的老人啊,他把愛隱藏到了歲月深處並默默無聞承受着痛苦和折磨承受着思想感情上的痛苦,這麼多年他的爲人處事是何等的偉大,其心其情都讓人萬分感動。
過了十幾分鍾後,於非老先生才從冗長的歷史回憶中拔出思緒,他自嘲地笑着說:“其實我也是太多情了,秦彪睡了她又給了她房子給了她錢財也算是滿足了她的虛榮心,她的所作所爲不就是爲了這一點點恩賜嗎?不怕你們晚輩見笑,我並不恨她,我只恨秦彪,因爲一個男人無論愛哪一個女人都不會容忍自己的女人被別的男人戲耍而最後又無情拋棄,她被秦彪耍了後又回來找我,她明知是她對不起我依舊對我忠心耿耿,可是我再也沒有了愛女人的興致,從此與她徹底了斷了這段情意。”
“她現在還住在老地方嗎?”林山問着,王欣也掏出一個本子準備作記錄,於非見此對他們說:“你不要記這些,我猜測她一定會住那裡的,那地方是李廣東父親留下的老房子,也是四十多年前秦彪爲她買下的房地產,她不肯搬。秦彪不忘舊情,他來找我說明了她還住在那裡。”
王欣沒有記錄,他問於非:“她爲什麼對那些房地產感興趣?是她懷舊重感情?還是她另外有陰謀或企圖?”
於非搖着腦袋說:“這些情況我就不大清楚了,如果你們想知道你們最好去調查一下,我聽說四十多年前她就想要這所房地產,以前她也是不止一次對我說過她這一生只要能住上這所房子她就是死上十次她也是知足了,後來她果然出了醜惡的事居心叵測地愛上了李廣東的父親,還同李廣東的父親生了一個私生子,可是我懷疑這是秦彪的孩子。現階段有許多男女做錯事就嫁禍與人或多或少也是一個說不清道不明的野種!”
於非的話忽然尖銳粗魯聽得林山和王欣臉紅心跳,但爲了案情他們仍舊是耐心地與於非交談着,聽着聽着,林山似乎又聽出了一條線索,他和顏悅色地問於非:“她的私生子在什麼地方?還與她在一起嗎?這樣的問題現在回憶起來是不是有些難?”
“難不是挺難,我的記憶好。”於非想了想,忽然說道:“李廣東的父親從來不讓她進正房,他跟大老婆和兒子住正房,爲這事他們一家人經常鬧矛盾。她也不是省油的燈,後來聽說她爲爭奪房地產還陷害過大老婆搞得家裡雞犬不寧不得安生。”
事出有因,林山又想起了另一方面的問題,他問於非:“這個親兒子是不是李廣東?如果是他現在應該在什麼地方?”
林山問出了第二個問題,他覺得李廣東是案情的中心人物,這個人搞不清楚金塔珠的歷史背景也搞不清楚,現在看來李廣東已經浮出水面,潘茹也已經浮出水面,不論這件案情多麼複雜也該有一個了結的時候了。
想到此,林山問於非:“聽說李廣東非常愛寫詩是真的嗎?”於非肯定地說:“是的,這小子的確非常愛寫詩,長大後愛讀書又愛寫詩,可惜的是他不會經商做買賣慢慢地把家業工廠都丟掉了,加上後來有了*鬧幫派他就悄悄幹起了販賣珠寶的勾當,後來這小子大有長進幾乎每談一筆生意都要比別人多獲取一層利,也算是一個成功的企業家了,不過那時節不興這樣的稱呼。”
於非長吐了一口悶氣,似乎把幾十年的不愉快統統都釋放出來了,林山靜靜地聽着沒有表態。
“你認爲李廣東他這個人還能活着嗎?如果他活着他能夠住在什麼地方?你是一個詩人有你的想象力,可是我相信你的想象力。”林山對於非又提出了第三個問題,他看於非是一個忠厚的老人,也就誠心誠意向他請教想聽聽他的判斷。於非把手一揮,笑逐顏開地說:“賀年片也問過我這同樣的問題,依我看李廣東這個人他早就死了,否則他爲什麼不願與人爲善?他的詩寫得非常地好,有許多首我都能倒背如流,現階段正是出書熱我正準備爲他出一本專集正愁沒有資料下手你們就來了,這也是緣分。”
“你出書編書是好事,可是我也糊塗了搞不清輩份了,這個私生子是不是李廣東父親和潘茹生的?他叫什麼名字?現在住在什麼地方?我怎麼越聽越糊塗了?”林山緊謅眉頭問出了第四個問題,而且是一連串問題,於非挺激動馬上回答說:“你們還年輕這些事又是發生在幾十年前,現階段老的老死的死,你們當然不清楚了。我知道他們的私生子叫潘福,他早在年輕時就已經死亡了,這小子我挺喜歡他的,因爲他和他的娘同我斷斷續續住了幾年,他在青城上學時還用我的姓氏直到參軍時才改了他母親的姓氏自稱潘福,他死時就是這個名字。”
於非說出潘福時讓林山大吃一驚,因爲這個潘福是他抓住的第五條線索了,也是他提出的第五個疑點,他問於非:“他是怎麼死的?是打仗死的嗎?如此重大線索爲什麼就沒有人跟我說明一下呢?”林山感到這條線索是重大的,也是神秘的,因爲至始至終都沒有人跟他說這件事,也沒跟他提出這個人。
“聽說潘福死時穿着軍裝,如果我沒有記錯那時他剛剛回來探親已經提了幹,他也寫出不少詩是一個很有才華的小夥子,不知爲什麼他突然被人打死了並且扔在荒郊野外,距離他母親現在住的房地產處不遠。我知道他的人緣很好,可是鬧不清他爲什麼會被害?幾十年過去了我也是不明白,這次你們來了一定要查獲出誰是真正的兇手?希望你們始終不渝讓這幾十年的案情水落石出真相大白,在此老夫表示感謝了。”於非充滿感情地訴說着,看出來他對潘福的死還是充滿懷疑的,林山的心中增添幾分自信。
“當時兇手查出來了嗎?是誰殺害了潘福?”林山冷靜中又提出了第六個問題,他忽然覺得於非知道得太多了,如果早一點碰上他這案情不就一目瞭然了嗎?於非嘆息着:“這是一個疑難懸案沒有頭緒沒有結果,有關這方面情況你可以找青城市公安局的黑板局長,當時是他負責處理的全部案情他最清楚。我依稀記得當時潘茹認屍回來後十幾天她也不說一句話,我瞭解她的心情,潘福雖然不是我的親兒子我對他卻比我親兒子還要親,從那時起我就努力培養他當詩人。他極其有才華,他的詩早就超出了他的兄長李廣東,爲此李廣東還模仿過他的詩。可是那是能模仿得了的嗎?詩,言志,沒有遠大志向的人能寫出撼人心絃的作品嗎?遺憾的是他先死了,真是英年早逝令人惋惜。”
於非老詩人望着林山和王欣渾身上下似乎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沉痛感受和傷痕,他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又接着對林山說:“我已是一個行將入土的人了,我打算爲潘茹寫一首詩或唱一支歌,如果你們看見她代我轉達我對她的忠心問候。人這一輩子,除了愛情外,什麼都是虛的,即使是生命也是虛的,早早晚晚總會是變成一縷青煙的。”
林山發現於非流淚了,就勸告他說:“既然你對她這樣鍾情爲什麼不去向她表白親口對她說明,這樣不是更好嗎?”
於非哽咽着說:“不是我不想對她表白,我苦思苦想了一輩子能不想對她表白嗎?我擔心我見過昔日的老情人感情會受不了,到時不是我坑了她就是她坑了我,年輕時的事過去就算了。你說老了老了居然還讓兒女們笑掉大牙,這是何必呢?”
“你看這樣好不好,這事我可以幫助你。”林山十分同情地表示願意幫助於非這樣一個忙以示謝意,林山和於非這一老一小談笑風生大有相見恨晚的感受,冷落得王欣插不上話。談了幾小時後,於非說啥也要留林山他們吃飯,但林山執意要找黑板局長了解情況,僵持不下,林山和王欣只好恭敬不如從命,一切聽老詩人的安排。於是,於非把林山和王欣請到當地最有名的旅遊聖地射擊場,那裡有一個小飯莊,高雅清靜,還請了兩個服務小姐被林山辭了。
席間,林山出來進去好幾回他被四面八方的風景區迷住了,再三表示以後還會來這裡。宴請後,林山要走,臨行前他把秦彪的假髮票和在齊備石身上搜索到的假金塔珠和珠寶店的假髮票都請於非核實認證,鑑定結果讓林山和王欣大出意外,既有許多疑惑之處也是有許多不同,幾個人爲了一顆假冒僞劣的金塔珠爭執了許久。最後還是林山拋磚引玉使用了殺手鐗,他問於非:“這麼說案情的疑點出在李廣東身上?那張佛印又是怎麼一回事呢?”林山在此首當其衝提出了佛印,請教於非,這一刻他的精神高度緊張。
“佛印只是一種原始憑證並不代表真假,人們把它神化是爲了吹噓金塔珠的價值這也是市場經濟的一種時髦手段,爲了賺錢什麼樣的謠言沒有?所以年輕人我很佩服你們這些人幾十年的舊案情都可以理順,這需要多麼精明的頭腦和機警的智慧啊?還需要科學的偵察手段,聽說現在還有了頭骨復原的技術手段,所以我羨慕你們啊!”於非滿面春風般地誇獎着林山,王欣在旁邊靜靜地觀察着,這時林山又說話了,他看了看王欣,又問於非:“還需要一種說法你信嗎?佛印上有一副地圖標明埋藏珠寶的地方,這事可能嗎?”
“模棱兩可的東西是最不可能實現的也最不可信,佛印這東西我至今沒有見過僅傳說,而傳說十有八九是假的,如果李廣東還活着就好了他對佛印有極深的研究,他積蓄了不少佛票在上面還有他話看法和批註,可惜他不在了,但他對珠寶界的貢獻遠遠大於他對詩歌的貢獻。”於非給李廣東做了一個恰如其分的評價,這也是一個蓋棺定論。
也許要走了,林山更加珍惜他和於非的這次見面,他又提出了一個十分重要的問題,他對於非說:“我查過一些舊發票它們與佛印不同,發票上的筆跡和時間似是而非都有隨時隨地改進的可能性,包括價格名稱等等。尤其是有一件小事更讓我不能理解,我在一張發票後面見到了一首小詩,我念給你聽聽:
見你時
思念像一隻小兔子
一個眼神
就把思念踹到了相思山上
一顆相思豆順坡滾動
離別時
又是一支沒有弦的琴
只要心裡有愛情的箭
飛向天空的大雁終於會掉下來
我的情箭只射向遠方彈琴的你
悠悠相思水
深情難訴
“這首詩說明了什麼問題我不說你也清楚,是不是還有其他隱私?”林山這樣一問,於非聽後眉開眼笑,他興奮地說:“這是我幾十年前寫的一首舊情詩,被李廣東抄襲在發票後面送給了他的情人,當年我這樣的目的就是用詩與秦彪爭奪潘茹,沒想到被你們發現了。數十年過去了,他在物質方面超出了我,我在精神方面超出了他,現在我雖然人老了,可是我的精神沒有老,思想感情沒有老,人格更沒有老。”於非越說越激動,他滿面紅光精神抖藪充分顯示了一個老詩人的高尚情懷和不朽的藝術品德和魅力。從老詩人身上林山又學到了一種精神,一種思索,他覺得作爲人還是要追求理想追求信念,如果連理想信念都不要了這個人生就半途而廢了,這個生命就失去了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