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彪和白葉你吵我罵,似乎忘記了身邊還有客人,忘記了他們這是在吃早餐。兩口子吵着罵着鬧得天翻地覆,把林山夾在中間當成了一個小丑角色,年輕的林山有些搞不明白這兩口子好好的怎能說吵就吵說翻臉就翻臉呢?這中間是不是還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林山心有疑慮,暗暗告辭自己萬萬不能掉以輕心金塔珠事關全局,他的所作所爲必須按局長的指示辦不能有絲毫差錯和閃失。客廳裡的人越來越多顯得生機盎然,可是秦彪和白葉依然在吵得不可開交。林山一面觀察四周環境,一面傾聽這對老夫少妻的爭吵經過,聽來聽去也聽不出一個所以然都是一些雞毛蒜皮的瑣碎小事。漸漸地林山發現,雖然秦彪是一個總經理手裡有錢,可是他的語言粗魯行爲下賤,不過是一個草包而已。白葉儘管表面厲害似乎還有些文化修養,也許這就是兩人水火不相容的根源。林山望着這老夫少妻,心裡琢磨如何打破這種局面,作爲警察他不能看着夫妻倆吵架啊。
“我是不是昨晚上沒有把你整明白呀,是不是沒有讓你舒服啊?不然你怎麼總跟我過不去跟我唱對臺戲呀?”秦彪越說語言越下流,甚至當着林山的面有些肆無忌禪,使得沒結過婚的連女朋友都沒有的林山有些尷尬。眼前這場衝突,看起來尖銳深刻,實際上這背後風平浪靜,吵架也是夫妻示愛的一種表示,這是許多家庭都有的一種普遍現象。林山深知這對老夫少妻之間一定有衝突有尖銳的矛盾,毫無疑問地被他列入他的個人檔案,按照他的邏輯性在案發之前這對夫妻還是有些反常現象的,現在,林山首先想到的不是別的問題,而是這家人的情緒是不是安定,行爲是不是異常,也許這些弄虛作假的不正常的行爲就是他們惹事生非的根源,這是林山多年來當警察後總結出來的寶貴經驗。這些經驗外人不得而知,也無法知道,趁老夫少妻吵架的間隔時間裡,林山忽然抓緊一個機會勸告他們:“別吵了,都是老夫老妻的了這是何必呢?”誰知林山的勸告激起白葉的萬丈怒氣,她聲嘶力竭地控訴着:“哼,還老夫老妻呢,他年輕時對我就不好,都是錢燒的。他在外面胡作非爲亂搞女孩子,回到家裡就拿我當出氣筒,不信你問他自己是不是這種人?”
“你放屁!我秦彪是那號人嗎?我參加革命了一輩子這點階級鬥爭覺悟還是有的,警察同志你別勸好,咱們接着談工作。”秦彪的火氣忽然消了,口氣也輕柔了許多,林山這才如同領了一道聖旨,心裡那塊不安的一塊石頭總算是落了地。林山覺得秦彪不愧是一個久經疆場的老手,這一步他是讓對了,因爲世界上的所有男人誰也不願意看見自己的感情被一個女人輕易地戲耍,這現象如同扒光了衣服被展覽一樣令人難堪,也輕佻地被人恥笑,儘管職笑他們的是自己的老婆,這現象也是夠難爲情的。此刻,秦彪接受不了,他又不與白葉吵架,只好掛免戰牌。假如林山不在跟前,或許他們會吵得不可開交,沒準離一次婚也說不定。然而,人的修養就在這裡,秦彪意外地控制了自己的情緒,這使林山深感意外。本來他想看個熱鬧,企圖從熱鬧中得到一些什麼情報,雖然這不是什麼光明正大的途徑,但只要有了情報有了線索就對案情有利,恰巧他們停戰了。既然如此,林山翻開警察日記對秦彪說:“秦總你看這樣好不好,我第一次聽到了李廣東這個名字我覺得他是一個關鍵人物,我想從他這裡調查你看行嗎?”
“這有什麼行不行的?你是警察願意調查什麼只管開口說話就是了,李廣東是白葉的好朋友,又是一個挺有名氣的珠寶商,還會寫什麼狗屁詩。關於李廣東的事你可以問問白葉,她知道他的事肯定比我多。”秦彪快刀斬亂麻滿面春風答應了,這時旁邊的白葉說話了:“你別把我拖進去好不好?不就是一個金塔珠嗎?李廣東他研究珠寶是過去的事了與我何干?那些時候他家成份高是一個資本家誰敢與他們家裡人來往啊?其實你秦懂事長不也被羣專收審過嗎?”白葉不滿秦彪的這種做法旁若無人地抱怨着,把秦彪氣得瞪大眼睛辯解着:“我那時不就是因爲投機搗把賺倆錢嗎?*過去這些年了改革開放也這些年了心酸的往事還提它幹什麼?”秦彪轉頭對着林山說:“傻小子你那時纔多大也許還沒有你呢。你們這些年輕人生在福中不知福錯把蜜糖當成鹽。從校門出來就想有所作爲剛會打槍就想方設法立功受獎,也不知人生是怎麼一回事,你知道人生是那麼容易的嗎?當偵察員你還嫩點,說實話這樣的案件交給你我還真有點不放心,但是既然來了我又不能反對,希望你好自爲之。”秦彪大大咧咧說着,他開始嘲笑林山了。
不知秦彪是有意還是無意把他和白葉的爭吵方向移花接木到林山身上了,簡單的幾句話就讓林山的臉皮紅了半天,他坐在那裡走也不是,坐也不是,極其不自在,氣氛一下子就緊張得令人窒息。秦彪喝着酒吸着煙依然是口吐狂言,把上下幾千年的歷史說得一無四處,林山也不勸,任由他說。在林山看來,只要秦彪說話他就能從中尋找到他需要的線索,何況秦彪是一個狂妄自大的人,只要他說話不可能不露出破綻,不可能沒有一星點蛛絲馬跡。從早上到現在,通過接觸,林山感到秦彪這人很可交,最起碼比剛見面時的態度謙虛多了。趁秦彪又點燃一支菸的時候,林山不失時機的打着了手中的打火機爲秦彪點菸,這一動作讓秦彪看到了從前的自己,看到了林山對他們的真誠,秦彪吸着煙有些感動。林山察言觀色,趁機問秦彪:“李廣東是什麼時候死的?或者說他是什麼時候失蹤的?”不等秦彪回答,白葉搶先說着:“大約是1966年,那時李廣東還是一個青年事業有成連續三年出版了三本詩集,我就是在那時候認識他的。不料,就在這一年的一天夜裡,他突然失蹤了。對他的失蹤我想不通,如此有才華的人怎能說沒就沒了呢?”白葉的語氣裡充滿了懷舊情緒和依戀心理,連林山都看出了白葉的眼裡含有傷感的淚水,唯獨秦彪臉色平靜坐在那裡悠悠吸菸品茶,彷彿什麼事也沒有發生。
林山看着秦彪,又望望白葉,他思索着。李廣東的死或者失蹤都有一個謎底,讓人不想放棄,也許這就是當警察的習慣。然而,林山畢竟是林山,他思索片刻,忽然問道:“對於李廣東這個人我還有幾個問題想討教,不知兩位老人誰知道?比如李廣東是在什麼地方失蹤的?他爲什麼失蹤?當時還有誰知道此事?爲什麼至今還有人認爲他沒有死?在我看來,只要李廣東沒有死,這金塔珠的來歷就會搞清楚,所以請你們回答。”
“不知道,李廣東這個人性格古怪,極少與人交往,如果不是因爲我喜歡他的詩他也不會與我來往。雖然有人說他失蹤了,但我不相信,因爲在他失蹤的前一天我在他家裡還見過他。”白葉又搶在秦彪之前說話了,這一次林山警惕地發現了目標,他喜悅地問白葉:“你是什麼時候見過李廣東的?現在嗎?”白葉回答:“不是!說這話時大概是四十多年前,也就是說他失蹤前的一天晚上。那時他是一個著名詩人,我當時迷戀他的詩就去找他討教,我當時清楚記得他趴在桌子上好像寫着什麼,見我急忙忙趕來找他問詩他有些不高興,但礙着面子他還是比較熱情地和我談了好一會兒。後來我們彼此忘掉了時間,要不是他勸我跟他去香港或臺灣,我當時極度害怕。那些時候政治第一,誰敢拿自己的政治生命開玩笑?所以我沒有馬上答應他,第二天我再去找他時,這才發現早已是人去屋空……”白葉說到這裡時,眼裡流出了一串傷心的淚水。
“這麼說你當時沒有見過李廣東的屍體,所以對於他的死你是不相信的是嗎?”林山似乎又抓到了一個重要的線索,只是這線索有些模糊而且年代是那樣的久遠,一時讓他難以斷定。畢竟這是四十多年前的往事了,當事人都記不清還有誰能記得清啊?林山悶坐在那裡思索着,這時秦彪說話了:“見過怎麼樣沒見過又怎麼樣?人都死了四十多年還提他們這些陳年舊事有什麼用?來吧,我們吃飯!”秦彪把筷子往林山手中一放,笑逐顏開地勸告他:“你別在意她的話,咱們吃咱們的。”秦彪說着給林山倒酒,可是林山心思不在飯菜上,他似乎看出了秦彪不陰不陽的曖mei態度,總覺得秦彪好像在轉移什麼目標。林山接過筷子,順水推舟地說:“我現在可沒有心思吃飯,剛剛有了這樣好的開端,情節還在後面不知怎麼樣發展呢。這樣吧,你們先吃,我們再談一談,白太太的話我們當警察的愛聽。”顯而易見,林山聽出了情況,他想方設法引導白葉接着說。可是秦彪見此心生疑惑,他牛眼一瞪衝白葉吼了起來:“都怪你這老孃們攪了我們這頓早餐!你能不能不提這些陳詞濫調?”
白葉正把一塊糕點往嘴裡送時,忽然聽到秦彪埋怨自己,氣得她“呸”地吐了出來,開口反擊:“怪我什麼呀?人家林警官是來破案的又不是來喝酒的,如果你不反應情況他怎能知道以前的事呢?他不知道以前的事不瞭解情況如何破案呢?如何找回咱們家的金塔珠呢?如果你怕暴露你的隱私就不要談了,金塔珠我們也不要算了,這麼一點道理你都不懂白披了一張人皮。”白葉氣憤得忘了吃飯,她把許多令人頭痛的語言都說了出來,這一刻讓林山有些不知所措,這樣的場合他經歷得太少了。
“你怎能這樣講話?這不是反了嗎?而且還敢罵我,你不要以爲有警察在我就不敢揭發你了,當年如果不是你我也不會落到這樣的下場,現在你倒有理了……”也許是白葉的話刺激了秦彪,像炸彈似的炸得秦彪的腦袋轟轟暴響,加上酒氣上來他的老臉真的有些撐不住了,噌地站起來衝着白葉暴跳如雷地吼起來:“別以爲有警察在你就什麼都往外說,我看你纔是什麼都不懂呢,你總當着外人駁斥我的面子,那好有什麼事你就跟警察說,我看你能說出什麼人話來。”於是,秦彪推說自己記憶不好藉口離開了餐廳,白葉上前拉他也沒有拉住,便靠在門框想心事。
老夫少妻這一鬧,倒把林山摞在這裡無人理睬了。面對此情此景,林山有些爲難,爲了線索他不得不命令自己靜下心來認真聽取兩口子的爭吵,現在他已得到了一種信息,憑感覺他認定這對老夫少妻之間一定有許多故事,所以他希望他們吵架,希望他們把以前的事都說出來,而且是毫無保留地把他們人生那些經歷說個透徹,然後在他的大腦皮層裡翻天覆地的檢驗一番調查一番,看誰是誰非誰對誰錯,然後再仔細搜索與案情有關的疑惑和情報。憑以往經驗,任何案情只要肯認真分析總是能找出破綻,林山從來就不相信世界上有破不開的案情,他只相信世界上有尚未發生的事,沒有破獲不了的案情。何況現在他已經撐握了線索,李廣東的死或者失蹤就是這案件的關鍵,儘管他還沒有一定的把握,可是總算是有了線索。想到此,林山覺得心裡有說不出來的痛快,作爲偵察員他不希望時間在他們的婆婆媽媽中度過,或一分一秒的消失,他希望白葉也好,秦彪也罷,他們都能毫無保留地對他講述過去的一切,越詳細越好。
誰知秦彪中途變卦,盛怒之下離桌而去再也沒有回到餐廳,這讓林山心裡又不是滋味。現在他望着白葉希望她坐在桌前與他好好談一談,但白葉嘟着嘴生悶氣她靠在門框上就是不動地方,林山覺得再坐下去也沒有什麼意思就站起來告辭說:“今天我們就談到這裡吧,抽空我再來一趟。”林山說完就要走,白葉這才趕緊跑過來拽着林山不讓他走,見拽不動這才道歉說:“你別往心裡去,我家老頭子就是這德行,就翻就翻。”林山被拽得不好意思,只好極難爲情地重新坐回到原處,可是他心裡仍舊在思索。爲了打破這種尷尬場面,白葉坐在林山旁邊輕聲地說:“我家老頭子就是這樣的臭脾氣,他這輩子是改不掉這身毛病了,發脾氣也不管針對誰三句好話說不到一起他就發脾氣,誰也治不了他。其實他這個心眼挺好,要不然我也不會嫁給他這老東西,在你沒來之前他一直表揚你們公安局裡面有人才,誇你年輕能幹大有作爲,這案子非你莫屬,你可不能爲了他這態度就放下這案子呀。”
“您就別給我戴高帽子了!幹警察的受一點委屈算什麼,憑您的支持我也要幫助你們查找金塔珠,不然我們這些警察不是白來了嗎?”林山被白葉一煽動臉都紅了,他不好意思地對白葉說:“其實這案情並不複雜,我想麻煩您把金塔珠失蹤的經過再談一次,比如秦總是什麼時候買的金塔珠?當時都有什麼人在場?最近幾天你們家裡來了多少客人?他們具有什麼樣的特點?”林山這樣一說讓白葉感到目瞪口呆,她根本不知道事情會這樣複雜,她指了指客廳對林山說:“你問這些我都說不清家裡每天來來往往不少人,你也看見了這個客廳裡的人都是與他談生意的,糾竟他們這些人誰在場誰不在場我一時說不清更難以斷定。但我敢肯定那顆金塔珠一定是被人偷走了,價值200多萬元的金塔珠不被偷走那纔是怪事呢……”白葉的話讓林山大失所望他原以爲白葉知道得情況不會比秦彪少,如果細細啓發沒準還是一個突破,誰知弄到最後她也是一問三不知。
這工夫秦彪忽然端來一盤涼粉走了過來,順手牽羊放在了桌子上對林山說:“先別談案情了先吃點東西填飽肚子然後再說話,到我這裡的人必須要陪同我喝幾杯不可。來,喝啤酒開胃,咱們一定要喝一個三的平方。”秦彪抓起一個啤酒瓶子就往林山的手裡放,然後舉着瓶子豪放地說:“乾杯!”林山胳膊一擋,沒有給秦彪面子,他說:“大清早的我不能喝酒了,也不想吃飯了,秦總就不要客氣了,咱們談點正經的。”林山的話是想言歸正傳,但他沒有說好,更沒有說明白。尤其是後面兩個字惹怒了秦彪,他把酒瓶子往桌子上一擱怒從心起,情不自禁地說:“你這是說的什麼話?什麼不是正經的?哪一句不是正經的?你這年輕人的臉皮怎麼這樣薄?讓我跟你怎麼合作?喝杯酒算什麼?難道是我害你不成?”秦彪說完,一甩胳膊真的走了。林山目瞪口呆一時也沒了主意,白葉在旁邊也無能爲力,這時候她不敢再惹事生非惟恐秦彪再生出事端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