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城歲月之歸源田居
曬乾眼淚
樑田推了推身上的人,沒反應。
他睡着了吧,嘴角還掛着一個滿足的笑容。
多麼熟悉的場景。
那天,男人也是帶着這種笑容沉入黑甜的夢境。
天知道,自己貪婪地癡看了多久。幾乎就要沉溺於迷戀,只想和男人墮入同一個夢境,不管不顧的。
樑田狠狠閉上眼睛,在沉淪的前一刻絕情地斬殺了自己的一絲軟弱和妥協。
不能再貪婪縱容了,不能再遲疑了!
夜已深,離人的時刻。
再呆看呆躺呆想下去,天一明,太陽一出來,男人一醒,自己怕是再沒有離開的勇氣了。
現在,趁自己的勇氣還沒有完全消失之前,做出第一個動作:離開。
其實很簡單的,只要不想不看也不聽……
儘管努力做着心理建設,樑田還是因爲起身的動作,身體某個部位流出的黏滑液體,觸動了僞裝的心。
留不住的,終究,留不住。
樑田一身血腥出現在衆人面前,面無表情看着臉上摻雜了驚訝,不解,不屑甚至鄙夷等各種複雜表情的保鏢們。
這些天,他們多少也有看到了吧。沒看到也能猜到,就算沒猜到,剛纔也真真切切聽到那種充滿了獸xing,天理不容,破壞人倫,骯髒下流的交歡了吧。
那又怎樣?
樑田從來不知道自己竟可以這般灑脫,對幾個迅速從自己身邊閃入病房的保鏢視而不見,對病房內傳出的驚呼、警鈴聽而不聞。
只直直走向靠着拐角的牆,唯一一個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的保鏢。
樑田走得很慢,很辛苦,腳彎都有點直不起來。但他拒絕扶牆,搖搖晃晃的用了好長一段時間,終於走到了。
“我要見司老太爺。”
樑田到達南園時,司老太爺和賀伯早已在富麗堂皇氣勢逼人的客廳就位。一坐一站,三堂會審的架勢。
醫院方面的消息早就在第一時間傳到了南園,此時的南園,沒有一個人甚至時動物時睡着的。
一記力道強勁的柺杖打下來,樑田立即被打跌在地。柺杖着肉聲和膝蓋着地聲讓南園的每一個側耳傾聽的人心臟一抖。
“你!你這個——下流胚子!司源重傷未愈,你竟對他做出這種事?還害他失血昏迷——你活得不耐煩了嗎?我成全你!”
一陣亂棍毫無章法向樑田兜頭兜腦罩去。
樑田也不躲閃,趴跪着,以一個伏罪的姿勢,毫無聲息的,連呼痛的呻~吟都沒有,就像沒有知覺。
最後司老太爺打累了,柺杖也扔到一邊,被賀伯攙扶着坐倒在沙發上喘粗氣。眼裡的狠絕恨不得地上趴着的那凸髒東西從沒有出現在世界上,從沒有出現在自己孫子的世界裡。
真真是個禍害!當時怎麼就一時心軟讓他留在司源身邊。早知今日,當初就該一狠心讓他徹底消失。反正司源失憶了,也許永遠都不會記起從前。只要再堅持幾年,重新悉心教育,一定可以把司源培養成一個同樣甚至更完美的接班人……
趴在地上的人毫無動靜。可是就在人們猜測他是不是已死於司老太爺亂棍之下的時候,他動了。扶着沙發搖搖欲墜的站了起來。
下脣有一圈明顯的咬痕,嘴角有絲絲鮮血滑落。臉上是從未見過的堅決,眼睛第一次毫不畏懼的直視司老太爺。聲音聽在衆人耳朵裡,竟是那樣振地有聲。
“您最好是殺了我,或者放我離開。不然……我遲早會把他害死的。”
空氣像是凝固了,大廳裡一片靜默,牆上的古董八卦鍾都彷彿停止了擺動。
終於,一聲激怒的吼聲震動了整個南園。
“把他給我扔出去!”
樑田被兩個保鏢以扔垃圾或者是拋屍體的手法扔到了南園莊重的鐵藝大門旁邊的草叢裡。
不痛,真的不痛。
草很厚,軟軟的,樑田覺得躺在上面真是舒適極了,幾乎要幸福地睡去。
可是……自己沒有任何資格擁有任何形式的幸福。
離開,是自己的宿命。
扶着樹,光是站起來,就花了很長一段時間。
明亮的月光透過樹蔭,在地上留下了隱約的光暈。
現在又是月圓的時刻了吧。月缺月圓,大自然的規則。圓時不可缺,缺時難求圓。
月圓的時候,星星的微光被掩蓋,而太陽一出來,月亮也會失去了身影。那同樣也是一種宿命不是嗎?
樑田笑了一笑。
世間萬物,各有天命,早有定數。
人定勝天之類的說法,都時人們編了騙自己的。
邁開第一步,很小很慢,卻是個好開始。
緊接着第二步,第三步……一步大過一步,一步快似一步。
停不下來。
身體有奇怪的聲音傳來,像數度使用的老舊機器,各個關節都在發出抗議。
都是下坡路,身體傾着走,比在平地上走更辛苦。
樑田有想直接向後躺倒的衝動,又想幹脆向前倒,直接滾下山算了。
歌裡唱得優美動聽浪漫:月亮走,我也走……
可是,只於漆黑的夜裡,頭頂一輪明月,一步步,頭都不敢回地離開過的人,纔會真正懂得,那是怎樣一種悲涼。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反正樑田的身體早已麻木,只依着慣xing在向前運動。
仍舊彎彎曲曲的下山坡路,讓人產生一種錯覺:這條路彷彿是無盡頭的,兜兜轉轉,永遠不得解脫。
身後有強烈的光在接近,一輛車攔在樑田面前,不鳴笛不熄火,只把一個後門打了開來。
對峙了幾分鐘,樑田終於還是坐了上去。他知道那個臉上有疤,不怒自威的曾經自己貼身保鏢的人是要送他下山。
樑田並不是意念不堅,軟弱妥協,他只是,不想死在這個跟男人有關的地方。
殘只把樑田送到城郊一個公車站牌下就揚長而去。
其實,若不是賀伯硬塞給他一把鑰匙,又囉囉嗦嗦講了一大堆,他纔不會這麼好心送樑田一程。
說實在的,殘甚至有點討厭樑田,是他讓自己的一個兄弟受重傷遭貶嫡。最可惡的是,他讓那個唯一令自己忠心誠服,誓死追隨的主人整個變了個人!
樑田在老舊殘破的站牌下窩了小半夜,吹了小半夜的冷風,幸好雨停了,不然他就會成了山城晚報的社會新聞邊角料。
搭了清晨第一班公車回去。本是上班的小前奏時段,人不算少,樑田卻可以大範圍活動。因爲他臉上的腫痕,衣服上乾涸的血色,身上奇怪的臭味,無不令人退避三舍。
但樑田毫無感覺,像一個沒有靈魂沒有思想的提線娃娃,上車,下車,回到出租房。
進門時也沒注意到踩到了幾張應該是從門縫塞進來,歪扭的漢字中加着許多英文單詞的小便條。
嘩啦啦過了一遍冷水澡,換了套衣服,把換下來的那套髒衣服連同髒nei褲塞進了一個小破揹包,又從枕頭下摸出身份證和最後幾張錢,胡亂塞進揹包裡。
期間樑田保持着手探枕底的姿勢發了會愣。指尖碰到了一個熟悉的硬角。想了很久還是捨棄了。
事到如今,還有什麼東西能止住那種痛?
頂着一頭溼法,樑田融入了人流。
人潮洶涌,各人有各人的方向和道路。別人是去上班或者奔赴什麼夢想。
而樑田,則是在,逃亡。
花光身上所有的錢,買了一張路程最遠的車票,樑田一上車就倒在臥鋪上,閉上眼睛,只想睜開眼睛便到了一個遙遠的陌生的地方。
司機疑心大起,偷偷到保安處報了警,領了車站警官上車查看。但警官最終下了一個這只是個遭遇暴力的弱小少年的結論。
發車的時間也到了,司機心中雖有點不安,還是啓動了車子,載着滿車的人奔赴某個遙遠的地方。
燦爛的朝陽在窗玻璃上鋪了一層淡金,微塵在光束裡輕輕飄蕩。悠然閒適的美好畫面卻入不了樑田的眼。
雨後湛藍的天空,絢麗的朝霞,溫暖的陽光只讓樑田產生了一種感覺:刺眼。
扯上窗簾,矇頭蓋上被子,黑暗立即替代光明。
太陽一出來,月亮便了無蹤影。好強大的太陽。
但是,最厲害的是人,只要閉上眼睛,心也會變盲的。
樑田在昏暗中睜開眼睛,心仍是盲的。
車內的電視機開始播放影pian,時流水線產品一樣毫無特點的港片。無可逃避的家族世仇,無法割捨的愛恨情仇,但最終定時千篇一律的完美大結局。
笑聲,哭聲,打鬥聲,聲聲入耳。
樑田頭痛欲裂。
緊緊捂住耳朵,蜷縮到極限的身體如一隻避世的蟬蛹。
樑田在毫無保護力的蛹殼裡,懷念昨夜靜謐的夜色,刺骨的冷風,還有那一輪,淒涼的圓月。
脫xia長日的假面/奔向夢幻的疆界
南瓜馬車的午夜/換上童話的玻璃鞋
讓我享受這感覺/我事傲的薔薇
讓我品嚐這滋味/紛亂世界的不瞭解
昨天太近/明天太遠/默默聆聽那黑夜
晚風吻盡荷花葉/任我醉倒在池邊
等你清楚看見我的美/月光/曬乾眼淚
哪一個人/愛我
將我的手/緊握
抱緊我/吻我/喔
愛~~~別走
隱藏自己的疲倦/表達自己的狼狽
放縱自己的狂野/找尋自己的明天
向你要求的誓言/就算是你的謊言
我需要愛的慰藉/就算那愛已如潮水
昨天太近/明天太遠/默默聆聽那黑夜
晚風吻盡荷花葉/任我醉倒在池邊
等你清楚看見我的美/月光/曬乾眼淚
哪一個人/愛我
將我的手/緊握
抱緊我/吻我/喔
愛~~~別走
抱緊我/吻我/喔
愛~~~別走
抱緊我/吻我/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