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使用手冊》
秋天,袁長文家。
一輛豐田suv停在門外,那是縣裡的車。
像村裡的路況,要不騎摩托車,要不就只要開suv,一般的車估計底盤很危險。
不過,說句題外話,國內憤青如此之多,抵制日貨的口號如此之響,但很多政府部門的配車,都是rb車:豐田、尼桑之類的。
“陳教導,請進,請進,”袁父很是熱情,一直站在門口,“家裡有些舊,陳教導別嫌棄,嘿嘿,請進,請進。”
“老班長,這是幹什麼?!”來人扶起點頭哈腰的袁父,一把抱住,“老班長,還是叫我小剛吧!當年沒有你,我早就不在了!”
袁父愣住了,二十年,可以改變多少東西。
本以爲,當初的新兵早已不在;
本以爲,教導員可是營職幹部;
本以爲,交情隨風而逝人已變;
一句“老班長”,差點讓袁父當場哭出來。
“小剛,好……好……”袁父很是哽咽,“謝……謝……”
戰友情,不是一兩句話就能交代清楚的。
“長文!去隔壁李爺家,”袁父鬆開擁抱,轉身大喊,“買點下酒菜,再拿兩瓶劍蘭春!”
“別別別,”小剛連忙阻止,“老班長,沒必要沒必要。”
袁長文愣在那裡,不知道是去,還是不去。
“傻站着幹嘛,等我踹你啊!”
袁長文趕緊往門口跑,卻被小剛一把抓住。
“別去,別去,”小剛抓住袁長文的手臂,誠懇道,“老班長,你聽我說,這次我過來,就是看看大侄子,只要符合基本條件,我就把他帶走了。另一個,老班長,我過來也是看看你,二十年沒見了啊。你看我都是一個人開車過來的,待會還得回縣裡。”
“這個……”
袁父有些猶豫,拿不準小剛是客氣,還是真不需要。
說是客氣吧,但小剛已經明確表態,把兒子帶走。
但要真不請吃個飯,喝點酒,感覺總是少了點什麼。
正在猶豫時,奶奶從裡屋出來:“哎喲,家裡來客人啦?雜還在門口說吶,進來呀。”
“對對對,進屋進屋,”袁父回過神來,大家都還在門口吶,“長文,去泡茶!”
不一會,袁長文將那搪瓷杯子,放在桌子上。
“喲,老班長,”小剛把玩着搪瓷杯子,“這杯子,你還留着呢!”
“哈哈,部隊發的那些東西,我一樣也沒扔,都在那,捨不得啊。”
“確實,以前的東西,感覺很實在,”小剛喝了口茶,接着說,“現在發什麼保溫杯、電熱毯之類的,拿回去也是送人。一點感覺不到部隊的溫暖,不像以前,那時隊長雖然滿口髒話,喜歡打人,但總是爲着兄弟夥着想,唉……”
“隊長,唉……可惜了……”
一陣沉默,頓時在二人之間升起。
“不說這個,老班長,”小剛主動打破這個詭異的氣氛,“來,老班長,讓我看看大侄子。”
袁長文站在遠處,自娛自樂。
袁父大吼:“快過來,你這小子真沒禮貌,叫陳叔沒?還不趕快過來叫陳叔!”
“陳叔好。”
“小夥子不錯嘛,挺結實。”小剛邊說邊捏捏袁長文的臂膀,“可以,不錯,大侄子叫什麼名字呀?”
“袁長文。”
“袁,長,文,”小剛琢磨着這個名字,說,“老班長,這個名字不是你取的吧?”
“哈哈,”袁父笑道,“隔壁李爺取的,我小女兒名字也是他取的,袁長馨。”
小剛:“老班長好福氣啊,有兒子有女兒,嘿,怎麼沒看見你女兒呢?”
“長馨在上學,晚上纔回來。”
“哦,對了,”小剛突然想起,轉頭問袁長文,“大侄子,身上有紋身嗎?”
“沒,沒有。”
“嗯……行,沒問題,老班長,大侄子過幾天就去縣武裝部報道好了,嗯……”小剛沉思了會,“要不這樣吧,今天大侄子就跟我走,正好我有車,免得過幾天你還要把他送到縣裡來。”
今天?!
袁長文擡頭看着老爸,是不是太快了?
“這個……”
是有點快,但遲早要走,多待幾天又有什麼意義呢?
男兒志在四方!
袁父略微思考一下,邊回答:“好,那就麻煩小剛你了。”
“不麻煩,不麻煩,老班長你在說什麼啊!”小剛笑着迴應,“大侄子,你去收拾收拾,我們跟着就出發。”
不是今天,是現在?!
“還不快去,你這小子愣着幹嘛!”
袁父見兒子走進裡屋,便從兜裡掏出一個信封,放在桌上遞給小剛,信封略微有點厚。
“老班長,你這是幹什麼!”小剛按住信封,使勁推回給袁父,“老班長,你見外了哈!”
“聽我說,聽我說,”袁父見僵持不下,解釋道,“小剛,你能叫我老班長,我已經很感激了!這錢不多,但你不收,老班長心裡過意不去,以後長文還麻煩你多多照顧,那小子要是不聽話,你就打!”
“哎呀,老班長,這怎麼好意思呢?”小剛正色道,“當初你救過我,這錢我不能要!”
袁父:“要拿,要拿!小剛,你不拿,就是不給我面子!”
唉,我也知道我救過你,但恩情這東西,沒事時還好,一旦產生利益糾葛又能保持多久呢?
二十年,你還叫我老班長,還記得我們的戰友情,我已經很感激了,再要求其他,我就是不懂事!我也在部隊待了九年,我明白“徵兵”意味着什麼,幾乎一個徵兵幹部在經歷了徵兵的過程後,會多二十到三十萬不等。
我這一萬塊,但願你別嫌棄……
…………
裡屋,很暗。
袁長文正在收拾自己的東西,也不知道該收拾什麼,只是麻木的拿着一件一件衣服,往包裡裝,然後又莫名其妙的,又拿出來。
頃刻間,眼淚卻是滴了下來。
男兒有淚不輕彈……
我不哭!
我不哭!
“哎喲,文狗子,今天就走?”
袁長文立馬用袖子擦乾眼淚,說:“嗯。”
奶奶走過去,抱住袁長文:“想哭就哭吧,文狗子,奶還看你哭得少了?”
“哇……”
袁長文一下子便哭了。
奶奶摸摸袁長文的頭:“不要怕,你爺爺在你這麼大的時候,已經走南闖北,爲的就是給你奶還有你大伯一口飯吃。你都十七歲了,怕啥!再苦,能有現在苦,再累,能有田裡累?在部隊好好幹,奶奶等着你回來給奶奶帶市裡的茶葉吶!”
…………
妹妹回來,才知道,哥哥已經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