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雲城船隊起錨開拔時,我正好爲張牛角的墳墓蓋上最後一鍬土。
墓前,張牛角身邊最後的400餘名衛士跪成一片,聲聲嗚咽,聲聲濁泣。我把一塊墓碑用力插在墓前,這一舉動似乎像打開了洪水的閘門,周圍哭泣聲陡然升高,變成了嚎啕。
軍中沒有石匠,墓碑是用一塊木頭做的,在木頭削平的一面刻着簡單的墓誌銘。
上面寫着:“冀州人士張勇之墓——張勇本名張大目,與漢中山靖王之後、涿縣劉備劉玄德戰鬥而死,死時仍手持刀劍,真英雄也。劉備劉玄德葬張牛角於此,賜其名爲張勇,今後凡驚擾其安息者,就是我劉備之敵。”
看着墓碑,我頭也不回的大吼:“住嘴,好男兒流血不流淚,哭哭啼啼像什麼?張頭領血戰至死,是個真英雄,你們是他手下的人,別給他丟臉。把淚擦乾,挺起胸膛,都給我站起來。”
身後傳來亂紛紛的聲音,我目視着墓碑,用悲壯的聲音大喊道:“全體注意,立正,致軍禮。”
說完,我右手握拳,敲擊胸甲發出一聲巨響,身後零零落落的想起了一片敬禮聲。看來,這種出雲城的軍禮他們還都不熟悉。我顧不得計較這些,喊道:“全體注意,禮畢。”這時,隨着我揮動右臂,身後傳來整齊的放下手臂的聲音。
轉過身來,我神情哀慼,一臉肅穆的看着這些曾經的身經百戰、久經沙場並且敢於血戰到底的勇士,暗下決心要讓他們歸心於我,讓他們今後爲我赴湯蹈火,死心塌地。
我正嚴厲色的揚聲說:“張頭領生前把你們託付給我,是因爲你們個個都是條好漢,而我劉備平生最重英雄,愛英雄,必不會辜負張頭領所託。雖然張頭領與我奮戰至死,但這是一場勇者之間的戰鬥,無論誰勝誰負,雙方都死而無憾。我與張頭領以心相交,我敬他是條好漢,也尊敬你們這些捨身忘死,死戰到底的勇士。”
說完這些話,我緩了口氣,趁我話語的間歇,人羣中一條大漢跳了出來,他眼裡噴着憤怒的火焰,怒氣沖天的吼了起來:“胡說,你既敬張頭領是條好漢,爲什麼要殺了他。”
看着這個咆哮的大漢,我冷冷一笑,擺手示意遠處聽到這吼聲的關張二位別輕舉妄動,接着,我衝着這位大漢傲睨自若的說:“我與張頭領的戰鬥你無法理解,是不是?”
我目光如電的掃視着衆人,大多數人臉上都露出了茫然不解的表情。我接着八面威風的說:“那是因爲張頭領是豪傑,所以他理解,你只是一個匹夫,所以你不理解。”
罵完他後,不等他反映,我義正辭嚴的接着說:“匹夫爭鬥,不過爲眼前一點小事,睚齜必報,勝負記在心裡,勝則欣然,敗則懷恨在心,念念不忘他日報復。豪傑爭鬥,爲義也、爲民也、爲國也,只要爲此全力戰鬥,勝負豈能計較。我與張頭領理念不同,但都是想讓百姓能過上好生活,張頭領爲自己的目標奮戰而死,死得其所,死有何憾。他臨死前把你們託付給我,是因爲他壯志未酬,想讓你們幫他繼續奮鬥,實現理想,我走的路和他不同,但如果能夠成功,也一樣能讓百姓生活得更好。”
我的目光再次聚焦衆人,看到很多人面面相覷,臉上已經露出羞愧的表情。
我放緩了語氣,敬重的的說:“張頭領還有一個心願,讓你們替他驗證一下我的理念是否比他好,是否能夠成功。你們理解不了張頭領本意,我可以原諒,這是真豪傑的遠見卓識,所以我敬他是個好漢,特地爲他立此墓碑。張頭領啊,願你一路走好,願你在天上得享安樂祥和。魂兮歸來,魂兮歸來……”
衆人聽到這,再次號啕大哭,跪倒了一片。我走到人羣中,一個個把他們拉起來,拍拍他們的肩膀,安慰他們,很多人已感受到我的真誠。
走到墓前,指着墓碑,我目光如炬的對衆人說:“劉備我一諾千金,我敬你們是條好漢,尊重你們的選擇,你們不願意隨我,我不勉強。願意留者,今後就是我的侍衛,願走着,我發給路費,隨便你去天涯海角,當然,繼續再投入黃巾我也不阻攔,只是日後相見,必不容情。還有,如果你不願意走但也不願打仗的,也行,先跟我,等我有了領地,一定給你們安家之地。”
部分黃巾士卒聞言,立即哭倒在地口稱“主公,我等願爲主公效死!”。
但也有部分黃巾士卒怒不可遏的看着倒地的黃巾士卒,依舊傲然而立圍着那個剛纔發話的大漢。
大漢一幅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大聲的說:“大丈夫寧爲玉碎,不爲瓦全,要殺要刮你看着辦吧。”
我遺憾的看着這個知迷不悟的大漢,招手叫來在遠處觀看的沮授,吩咐說:“子正,給這些要走的人發放3日的糧食,准許他們帶上隨身兵器,隨他們去吧。”
那個大漢不卑不亢的站着,目不轉睛的看着我,接過兵器和乾糧,向我行了個他們的軍禮,氣宇軒昂的帶着其他人揚長而去。
是夜,戰場打掃完畢,清點人手,我們陣亡了200餘人,傷者300人,不願意走的張勇(張牛角)侍從還有371人,算起來收穫大於失去。安排完諸事後,我回到軍帳準備歇息。
田豐見到我把張勇侍從安排在身邊,憂心如焚的大聲反對:“主公,這些人都是叛賊,窮兇極惡,主公不殺他們,不把他們送交官府,已是極大的恩典,豈能留他們在身邊,這不是養虎遺患嗎?”
田豐這話一出,周圍的張勇士卒臉上一片憤然的表情。我馬上開誠佈公的的大聲回覆:“昔日齊國田橫有300壯士,寧死不屈,我心中很是敬仰,恨不能生於當時,與這300壯士共同戰鬥。今日這些勇士與我們在戰場相遇,明知不敵尚且死戰不休,讓我見到了古人之風。這些人死尚不懼,豈屑做那背後下刀的小人之事。符皓別再相勸,我今日就安睡在帳中,這些勇士就是我的護衛。”
田豐還想說點什麼,沮授看着我決然的表情,一把拉着他的衣袖,轉身離去。好,看來還是沮授知我懂我。轉過身來,我又命令關張管亥忙各自的事情,管亥領命而去,關張兩位直到沮授再次來相勸,才同意今夜不來侍立左右。
夜裡,我沒有絲毫恐懼,酣然入睡。這時代人性質樸,我以心對他們,他們必不會負我。
清晨,天剛矇矇亮,張飛的大嗓門把我從夢中喊醒,唉,一日好睡啊。
披衣出了大帳,看到張飛正在帳口蹦跳,關羽手持大刀站在他旁邊,正衝我微笑。一見到我,張飛馬上手舞足蹈的大叫:“大哥,起來練武去。”我點點頭,轉身回去取了兵器,走出了大帳。
帳門口還侍立着幾名衛士,手持着簡陋的兵器,在我面前努力的站直身體。看着他們通紅的眼睛,我想,他們肯定徹夜未眠。我反手取下身上披的大氅,將它披在其中一名衛士身上,柔身對他們說:“我已經醒了,你們休息一下吧。”
披着我的大氅,這幾名衛士激動得渾身發抖。在我吩咐他們之後,紛紛弓身向我行禮,準備退下。
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立刻喊住了其中一名衛士,問:“你們當中,是否有個叫褚飛燕的人?”
這名衛士一楞,馬上回答:“褚將軍別領一軍,正在四處尋找糧草,沒有與首領在一起。”
哦,我若有所失的點點頭,不甘心的又問:“於毒何在?”
衛士奇怪的看着我說:“於將軍就是昨日大聲質詢主公的人,主公不是放他走了嗎?”
我一聽這話,頓時痛心疾首起來,罷了罷了,我怎麼把這麼一條大魚給放走了那。悔啊,我悔青了腸子。歷史記載中,黃巾起義時,朝歌人(今河南淇縣)於毒與博陵(今河北平安縣)人張牛角、常山真定人褚飛燕等黃巾餘部數十萬人合兵一處,共推張牛角爲首領。
張牛角不幸戰死後,黃巾軍在推選誰接任首領問題上發生了爭執。褚飛燕聰明果斷,爲了自己能坐上首領的位置,在張牛角的葬禮上執以孝子之禮。遂改姓張,於毒從此聚集在張燕的旗下,以他爲首領。此後褚飛燕便以張燕之名行世。
此後,張燕聯合中山、趙郡、上黨、河內、常山等地的黃巾軍,在黑山(今鶴壁蔡莊、下龐一帶)會合,號稱“黑山軍”,20年間縱橫河南、河北、山西一帶,義軍所至,“郡縣莫能制,朝廷不能討”(《資治通鑑》)。
黃巾起義第二年,即中平二年(公元185),張燕與於毒的黑山軍出兵30萬攻佔渤海郡,由於漢軍圍堵,不久戰敗撤退。中平三年(公元186)六月,張燕率精兵3萬、騎兵8千與冀州的袁紹激戰於常山城下,大戰十數天未決勝負,各自撤兵休戰,這一仗打得非常精彩,殺出了張燕的江湖名頭。
自公元184年黃巾“八州起事”到三國鼎立的開始,“黑山軍”征戰的步伐始終不曾停止過,僅公元191年到193年兩年間,“黑山軍”就曾與曹操、袁紹等大軍有過數十次激烈交戰,冷兵器時代動輒數十萬人的戰役規模,更使得當年黑山的戰況空前慘烈。
初平二年(191年)三月,於毒率10萬“黑山軍”與曹操作戰,激戰五晝夜,被曹軍所敗,3萬黃巾軍被殺;初平四年(193年)3月,袁紹遣8萬大軍圍剿黑山,激戰三日,袁軍死傷2萬;6月,兩軍再戰,於毒戰死,義軍被殺數萬,堆積如山的腐屍甚至引發了一場瘟疫……
這個於毒,真是一個奮戰到死的勇士啊。我這次戰鬥,捉拿不到張燕也就罷了,怎麼把到手的於毒給放走了呢?真是失敗啊。
史料中有關“黑山軍”的記載較爲散亂,正史稗史和雜劇小說中均有記述,然而“黑山軍”的面目依然渾沌不清。但有一點非常清楚,即在東漢末年的幾支黃巾軍中,無論規模或者影響,“黑山軍”都是一股最重要的強勢力量。那怪張牛角這麼知兵,難怪他在黃巾中威望這麼高,難怪我這一仗打的這麼艱難。
嘿嘿,如果張牛角也有幾千像我們這樣訓練有素的士兵,幾員這樣的猛將,鹿死誰手還不一定呢?幸運幸運,一想到這,我就抹了把冷汗。
據記載,建安十年(公元205年),黑山軍補充困難,屢屢被袁紹打敗,軍心渙散,張燕隨後率部10餘人,投降曹操,至此,黑山軍徹底瓦解。建安十年,也就是說,離現在還有20年。在這20年的時間裡,我一定要阻止張燕向曹操投降,這10餘萬的戰力,再加上臧霸投降帶來的三十萬青州黃巾軍,是曹操的主要力量,它奠定了曹魏雄霸中原的基礎。只要我能截獲其中一股力量,我也就有了和曹操分庭抗爭的實力。
嗯,這樣看來,於毒走了也好,至少我在黑山軍中有了熟人。今後找上門去,不至於連杯水都不給我吧。何況這裡還有他那麼多兄弟。哈哈哈,看來我是有失必有得啊。
想到這,我心情大好,看着衛士們簡陋的兵器,我叮囑道:“今日早飯後,記得去簡雍主簿那裡,把兵器都換了,我等會就和沮軍師交待此事,讓他給簡主簿傳令。”
衛士們弓身領命。看着衛士們離去的身影,關羽舒心的看着我,開口說:“大哥,沮軍師昨日說,你想讓這些忠勇之士歸心,看來,這些人確已歸心了。夜裡,我起身幾次,看見他們都未安歇,反覆在大哥帳前巡視,真義士也。”
關羽這話一說,我心中暖暖的,很是感動,真是兄弟情深啊。
我拱手向關羽稱謝說:“二弟受累了。”
張飛在旁不滿意的說:“我也想起來看看,讓二哥夜裡叫我,誰知道他去看大哥也不喊我。”
關羽只是微笑,卻不解釋。我拍拍張飛的肩膀,笑着對他說:“三弟激戰一天,睡着了誰能喊的起來。再說,三弟有此心,我已經感謝不盡了,何許多禮那?”
耽誤了這麼一會兒,天已大亮了,沮授田豐簡雍聯袂而來。
沮授看着我神清氣爽的樣子,心中已明白大半,試探的問:“如何?”
我如願以償的笑着,點頭回答:“大好。”衆人都鬆了口氣。
我接着詢問:“沮公,昨日派往渤海郡討要糧草的士兵回來沒有?”
沮授悶悶不樂的回答:“他們昨晚已經回來,我怕驚擾了主公,沒有向主公請示。”
我看着沮授,緩緩的說:“看來,我們是沒有討要到糧草了,要不然,你會連夜來問我如何分配糧草的。”
沮授點頭,默然不語。張飛暴跳如雷,大呼道:“這個混賬東西,我們奮戰沙場,解救了他渤海郡,他居然一粒糧食都不給我們,大哥,待我去殺了他。”
田豐簡雍臉上也浮現出怒色,在場的人都羣情激憤,義憤填膺。
我鎮定的搖了搖頭,正色的對張飛說:“三弟,不要胡鬧,渤海郡連日受到圍攻,城中糧草都已食盡,也是可以理解的。你等會留在營中,不許出營,我和你二哥叫上鄒靖前往渤海郡,看看能要上多少糧食。”
轉頭對着沮授,我再次吩咐道:“沮公,營中諸事由你來打點,我與符皓進城去見渤海太守,軍中無糧無法前行,我們在此歇息一日,休整一下,明日拔營。”
等鄒靖到來後,我們一同前往渤海郡。在路上,我憤憤不平的低聲向鄒靖詢問,爲什麼渤海郡太守態度這麼強硬,拒不支付我們糧草。鄒靖憂心忡忡的搖頭不答,只是閃閃爍爍的的暗示,渤海郡有一高門大戶,一力反對支付我們糧草,在這名高門大戶的力挺下,渤海太守和渤海富戶聯合起來,準備武力驅趕我們。
噢,我們打敗了進攻渤海的黃巾郡,如今危險纔去,這些人就想驅趕我們,恩將仇報,而原因只不過是不想給我們糧草,哼哼,我到想見見這位吝嗇到愚蠢地步的人,是誰其蠢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