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杏卻是玩得開心起來,全然不顧後面跟着的這位有多麼的辛苦,一會她就摘了一堆,兜在自己的前襟裡。
“哪有結了婚的人,還做這麼沒譜的事情,讓人看到了,少不得閒話你兩句。”
萬欽山扶着山杏的胳膊出了菜地,趕緊着把她兜在前襟的東西揀出來,塞到小黑背上的背囊裡,想幫她撣撣衣裳,又怕唐突了她,只好沉着臉,讓她自己清理,
“怎麼還是這麼沒規矩呢,家裡人可真夠放縱你的。”
萬欽山一想到那家人也是這麼縱着山杏,他的心裡就有點兒犯酸。
“當然啦,他們都可心疼我了,沒人會給我臉色看的,我要怎麼樣,他們都不會反對,只要不太出格就行,當然啦,前提是,必須安全。”
還真是有譜的家人,生活在這樣的家庭裡,山杏應該也是開心的吧,這樣就好,自己就少了那麼多的擔心和惦記,
“你還真走運,會碰上這麼好的人家。”
山杏倒是梗着小脖子,自有一套道理,
“當然啦,我人這麼好,他們幹嘛不疼我?”
萬欽山被這話給逗笑了,
“你這是碰到好人家了,不然人家憑什麼必須疼你,就算不理睬你你又能怎麼樣呢?”
這話說完,兩人都同時想到了自己的遭遇。
山杏想到那個不拿自己當回事兒的男人,就恨得咬牙切齒的,不是恨他對自己的不理睬,而是恨他對自己的不尊重,
“又不是沒人不理睬我,但不理睬我的人,我也不會拿他當個人物的,人生下來,沒有誰比誰更低賤,那樣沒有素質的人,我也同樣不會把他放在眼裡。”
這話聽在萬欽山耳朵裡,幾乎以爲是被人指着鼻子罵了,他的整張臉都紅了起來。
“你這是怎麼了,大山哥,我又沒說你?”
看到萬欽山那張古銅色的臉,整個變成了暗紅色,山杏很是納悶,
“我這是生氣,我也覺得,山杏你說得很對,這樣的人,就應該不理睬他,臭着他,最好是把他踩在腳下,讓他沒臉見人。”
萬欽山對自己也是鄙視的,可他就是做不到去面對,這對他來說,簡直是太難了。
“大山哥,也別這麼說,也許他有什麼難處呢?”
山杏看到萬欽山此時的狀態,恨不得同仇敵愾了,突然就覺得自己渾身不自在起來,自己在不瞭解那個人的情況下,不應該下這樣的結論的,也許他會有些不得已的苦衷呢,就像大山哥一樣,他並不希望父母讓自己娶那個女人,但他自己做不了主,只能被人牽着鼻子走,那個人是不是也是被逼着成婚的呢?
山杏突然拍了下自己的腦袋,還用問嘛,當然是被逼的,自己當時嫁過去時,他可是正在昏迷當中呢,他也是被結婚的好不好,就像自己被人逼着結婚一樣,根本不是他自己想要的,他當然就不待見了,這事情一細想,似乎也是情有可原,特別是在這麼個特殊的歷史空間,這個男尊女卑的時代,那個男人爲了自己能在侯府有個立足之地,在那麼不情願的情況下,還是在結婚當日回了侯府,總歸不算是個太差的人了。
可見,事情從來都是有兩面性的,自己一直認爲自己是被無視、被踐踏的那一個,可今天見到了大山哥,設身處地爲他着想,才發覺自己太片面了,他完全可以不理睬自己的,完全可以不在那一夜時新房裡來,可如果那天夜裡沒有發生什麼,大概自己就只有自殺的份的,新婚之夜,丈夫沒進新房,這事兒擱在哪個女人身上,都是可以直接上吊的屈辱了。
原來,自己並沒有站在這個時代的立場上,看待這件事情,擱在現代,如果自己還有清白,那就是可以重新開始的,可在這個時代,正因爲你保住了清白,你在侯府卻是再也無法立足了,甚至於,你在整個社會都沒法兒立足了,山杏突然就覺得,自己竟然是這麼矯情的一個人,竟然是這麼一個不善解人意的人,竟然是這麼一個扭曲的人。
自己在這件事情上,完全失了寬容和氣度,因爲自己受了傷害,就覺得對方做了十惡不赦的事情,其實事情恰恰相反,他如果不做,那纔是自己的惡夢,沒想到,自己在糾結了這麼長時間以後,卻因爲萬欽山而豁然開朗,
“大山哥,謝謝你!”
謝謝你讓我明白了什麼是寬容,寬容,貌似是讓別人,實際是給自己的心拓寬了道路。
山杏現在是無比的輕鬆,好像有一塊壓在心上的石頭,自己無論如何努力也搬不開它,現在卻被人輕鬆地給挪開了,這一刻,山杏的心輕鬆得幾乎要蹦出胸膛來,萬欽山卻被山杏這一謝給弄得有些懵,
“你謝我什麼?我做了什麼值得你感謝的?”
萬欽山怎麼想也想不明白,自己究竟做了什麼,而讓山杏忽然這麼開心起來。
山杏就呵呵樂起來,
“大山哥,你教會了我一件很重要的事,要用時間和心去看人,而不是用眼睛。”
自己這樣教山杏了嗎?自己怎麼不知道,萬欽山努力回想自己說的話,並沒有覺得有什麼特別,
“我剛剛似乎只是罵了人而已,而且罵很沒有風度。”
萬欽山的話,讓山杏收了笑容,是啊,自己是得多沒有風度,才能只從自己的思想裡看問題,自己已經不是生活在那個一切都開放、自由的時代裡了,在現在這個對於女性十分狹小的世界裡,自己要想活得從容,卻會更加的不容易,需要自己付出更加多的努力,山杏想着,無論如何,她要想辦法給那個人自由,讓他不被禁錮,讓他知道,自己不是一定要攀附在他的身上,才能開出更嬌豔的花來。
“山杏——”
兩人正在有些沉默的當口,突然從莊子的方向傳來呼喚山杏的聲音,萬欽山立馬就衝着山杏擺了下手,話都沒來得及說,跨上小黑,往山上疾馳而去,很快就沒了蹤影,
“我在這呢,關伯,沒走遠。”
山杏看着條沒了人影的小路,突然覺得有些失落。
“都說不讓你自己出來了,怎麼就是這麼不聽話呢?剛纔擺飯的時候看不到你,把秀娘和彭嬤嬤都嚇壞了,趕緊攆着我出來找你。”
拐出莊子的關伯看到山杏,這才長長的鬆了一口氣,
“我如果走遠的話,會跟你們說的,對不起關伯,又讓你們擔心了。”
山杏如此客氣,倒讓關伯不習慣了。
“怎麼突然這麼客氣了,我們也不是不讓你出來散步,就是怕你有危險,以後再出來,要跟我打聲招呼知道嗎?”
山杏很乖地點了點頭,
“知道了關伯。”
關伯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領着山杏回莊子了。
“你還知道回來,看來是沒餓呀。”
彭嬤嬤見了山杏,可是沒給她面子,
“小孩子出去玩兒忘了時間嘛,彭嬤嬤就別罵她啦,讓山杏先吃飯吧。”
關伯替山杏打着圓場,彭嬤嬤狠狠地瞪了關伯一眼,
“就你能做好人,合着我倒成壞人了。”
山杏則笑嘻嘻地挽了彭嬤嬤的胳膊,
“嬤嬤,關伯在外面已經罵過我了,你就饒了我吧,我肚子餓了呢。”
哪還不知道山杏在轉移話題,彭嬤嬤重重地哼了聲,
“肚子餓了還不知道早點回來,非得等着人去找。”
話是這麼說着,彭嬤嬤早把一碗盛得滿滿的飯,端到了山杏的面前。
山杏端起碗來,大口的吃着,
“彭嬤嬤你真好,竟然給我做了鍋包肉,我真是愛死你了。”
看着山杏夾着鍋包肉,腮幫子吃得鼓鼓的,彭嬤嬤就很有一種滿足感,
“也別說,這鍋包肉還真是挺好吃的,只是,這道菜我就總是做不熟練,每次做的時候,都得秀娘在旁邊幫忙,不然總是會忘記了某一道工序,你說這是不是怪事兒,別的菜就不會這樣。”
“彭嬤嬤,就是因爲你太認真想做好這道菜了,所以你纔會更緊張,人一緊張自然忘事,下次你再做的時候,就別讓秀娘在旁邊,你只管自己做,忘了什麼工序也沒關係,做錯兩次,我保證你就做不錯了。”
這可是山杏的親身體驗,她當初在做這道菜的時候,也總是忘了這,忘了那的,做過兩、三次之後,就不會再忘記了。
“我們山杏就是最會安慰人,總能把你這心熨帖得舒舒服服的,想不開心都不行。”
彭嬤嬤看着山杏大口的吃東西,滿眼的疼愛,
“可不,山杏平時看着大大咧咧的,其實她最是體貼人了。”
秀娘嚥下了嘴裡的飯,也跟着彭嬤嬤的話到誇着山杏,她自認爲是最瞭解山杏的人了,從八歲的孩子養到大,那可不是一般的感情。
真心的話不要太多,一句懂得就足夠了,山杏很開心身邊的人能如此評價自己,真正的感情就是不要冷漠,用心呵護着就很好,只要你付出了真心,別人一定是看得到的,所以,根本不必要耍那麼多的心機,你越是簡單地生活,就越是快樂,但是,要活出簡單來卻不容易,你需要心無雜念,要活出複雜來卻很簡單,生活裡有那麼多的勾心鬥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