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山伢的舉報,對面裝潢店被查封了,山伢還讓店員小張,故意去告訴對面事情的真相。
可是對面店幾天都沒動靜,山伢以爲事情就這樣結束,心裡預期根本沒有達到,多少有些惆悵。
以他爹當年在家裡的強勢,以平時對面裝潢店女老闆娘的狠潑,怎麼着也應該上山伢的店,恣意的大鬧一場纔對,這樣偃旗息鼓的,唱得又是哪出?
這天下午,一個陌生的電話打來,裡面雖然傳來帶着家鄉味道的口音,可山伢一點都不熟悉。“常老闆吧,我是你對面的,想請你吃個飯,不知道肯賞光不。”那人說話有些小心謹慎,好像害怕打擾到了他。
山伢說:“好啊,有人請吃飯可是好事,求之不得。”
正主終於還是出現了,有些事真是不經念,想什麼來什麼。
山伢跟小張打了個招呼,哼着小曲愉快的出門赴約。
小張有些擔心,問要不要他陪。“別是個鴻門宴吧?”
“放一萬個心,我不是劉邦,他更不是楚霸王,我瞭解他,頂多就一小混混,只會窩裡橫。”他無比自信的笑了。
一路上,山伢都在幻想着兩人見面的場景,結果都被他一一否決,因爲他覺得好像都不合適,缺點什麼。
按到對方說的,山伢來到一個飯館雅間,一進門就看見那個人在裡面,雅間裡並沒有殺氣騰騰的場面,也沒有埋伏刀斧手的屏風擺放在兩旁。
“是常老闆吧?”那人笑容如花的迎上來,想伸手友好的握下,可是看清楚山伢的臉面,他稍微愣住了。
“怎麼,是不是覺得我眼熟。”山伢問,他們兩的裝潢店雖然門對門,但這樣直接的面對面還真是第一次。
“是有點,就是不知道在哪見過。”
他爹的心沒來由的漏跳了一拍,說句實在話,剛纔咋一看到山伢,居然讓他爹想起了家鄉,想起了曾經家裡的幾個人,這麼多年過去,他從沒有打聽過他們的消息,也不知道他們過得怎麼樣了。
山伢卻無所謂的樣子,他爹沒認出來他簡直太正常了。
“好好想想,也許很久以前。”
“你看我,年紀大,記性就差,想不起來了,你別見怪,我們真見過?”他爹抓了下腦袋,實在是想不起來了。
也不怪他爹,當年他爹拋棄妻子,山伢才只有十歲,面色有些飢黃,衣衫襤褸,現如今快二十年過去,他也長大成人,長相多少還是發生了變化,尤其是他的形象改變最大,頭髮整齊鋥亮,衣服筆挺,雖不是什麼奢侈品,好歹也是國產正品。
山伢一撇嘴,冷笑了下。
“來,先上坐。服務員,上菜,速度點。”他爹熱情的把山伢讓到座位上,吩咐着服務員開席,主動的打開酒瓶,給他倒上一滿杯,自己也滿上。
山伢也不吭聲,就看着他爹的表演。
“兄弟,哥託大賣個老,今天沒別的,咱哥倆好好聊聊。”
山伢一下沒笑噴,他爹跟他稱兄道弟,滑天下之大稽,讓別人知道了,山伢該高興呢還是該哭。
也許看見他的笑容,他爹開心的端起酒杯。“來兄弟,爲今天能坐在一起,我先乾爲敬,幹。”他爹一口氣喝完杯中的酒,還是老樣子,一喝起酒來,快活似神仙。
山伢並沒有動,只是淡淡的看着他,看他爹能唱出哪一場大戲來。
他爹看了山伢下,見他並沒有動杯子的意思,可能心裡早有預期,又無話找話的說:“如果沒搞錯,兄弟也姓常吧。”
“常久發。”他的原名叫常山崖。
“常老闆年紀輕輕就事業有成,真是爹孃的好福氣。”開始他爹還有點疑慮,聽到他的名字,不知爲何,竟然悄悄的鬆了口氣。
“跟我爹沒有一毛錢的關係。”山伢打岔。
他爹愣了下,掩飾的笑笑。“我也姓常,這一筆寫不出兩個常來,還真是有緣,說不準我們五百年前是一家。”
“你確定是五百年,而不是更近點的時間?”山伢說。
他爹又愣了下,狐疑的看着他。“常老闆說笑了。”
“我不愛說笑話,尤其是和不認識的人。”
山伢步步緊逼,他爹漸漸退讓。
“不說那些,來喝酒。”他爹又端起杯。“沒別的,今天主要是聯絡下感情。”
喝就喝,雖然山伢的酒量是他爹傳的,可他從小就不怕他爹,現在就更不用說了。
他爹有一句沒一句的聊着,說着不鹹不淡的話,山伢喝着酒吃着菜,愛理不理,陰一句陽一句的應着。
他原來以爲場面會很滑稽,氣氛會很沉悶,結果一切都比較平穩,不愧是和諧社會。
喝了一會,他爹話鋒一轉,小心的問山伢。“聽說我的店被查封一事,是常老闆告的,不知可有此事?”
“是,沒錯。”山伢斬釘截鐵的說,一臉燦爛笑容,別提多開心了。
“爲什麼,小兄弟?”他爹沒想到山伢居然一點都沒有掩飾,直接就承認了,反而讓他非常的不理解。
“沒什麼,打第一天在店裡看到你,我就想着這一天,想着怎麼把你的店搞垮,怎麼讓你人財兩空。”山伢笑着說,平靜的看着他爹。
山伢發覺他爹在外面這一二十年沒有白混,居然學會了城府,若是以前,他爹說不準早就掀翻桌子,甩他兩大耳光,如今,他爹雖然兩眼噴火,臉有忿忿之色,握杯子的手露出了青筋,但他爹沒有動,強忍着不發作。
“我哪裡得罪過你嗎?”
“你不光得罪過我媽,你還得罪過我。”
“可我一點都想不起。”
“沒關係,我記得就行了。我這人就這點不好,是個很記仇的人,尤其是看見我的仇人過的還挺滋潤,就像有人拿刀剮我的心一樣,那個難受啊!你說我該不該報復?”山伢說到興頭上,猛的拍了下桌子,嚇的對面的他在凳子上跳了下。
他爹顫顫巍巍端起酒杯,酒撒了些在桌面上,然後一飲而盡。
酒壯慫人膽,希望他爹能硬氣點,不過看着他爹一點點逐漸勢衰,山伢大失所望,在他倆的又一次交鋒中,他爹再次敗北,山伢不得不說,他爹真的老了。
他爹醞釀了下情緒,換了副討好山伢諂媚的臉色,奴顏屈膝。
“常老闆,我真不知哪裡得罪過你,只希望你大人有大量,宰相肚裡能撐船。”
他爹說的可憐兮兮的,想着能博些同情,就差應景似的擠幾滴眼淚出來。
他爹喋喋不休的述起苦來,什麼看他上有老下有小,一個人在外面打拼不容易,好不容易開起個小店,也就是養家餬口混個飯吃。
他聽愛人說,常老闆是個能耐人,平時生意做的大,還有人各方面罩着。
他家娘們是個鄉下粗人,沒文化不懂事,若是平時言語得罪了常老闆,懇請他好男不和女鬥。
若是他本人得罪了常老闆,就是他的錯,他不是東西,讓常老闆把他當個屁,放了得了。
他爹越是這樣說,山伢就越瞧不起他。
他最近已經夠倒黴的了,欠別人十來萬的貨款,別人堵上門來要,這不,小孩也病了,說是先天心臟有問題,好幾萬的手術費用還沒着落。
常老闆高擡貴手幫幫忙,別的他也不敢奢望,只求能跟上面的人美言幾句,把營業執照先還給他,店能開起,他也有個活路不是。
不然,他就只能虧本把店賣了。
他爹邊說邊從上衣兜裡掏出沓現錢,估摸着五千往上走,推到山伢手邊。
山伢一撇嘴角,不以爲意的說:“你的死活關我何事?”
他爹的臉一下就白了,人騰地站了起來。“常老闆就真的狠心看我家破人亡?”
“費什麼話,你以爲我花那麼大的勁,閒着沒事鬧着玩啊!那我還不如在家裡玩會遊戲,睡個瞌睡。”
“常老闆逼人太甚,就不怕報復?”山窮水盡時他也就窮圖匕現。
“好呀,我等着你,我到要看看,這將近二十年來,你到底長了多少本事。”
山伢站起身,不怒反笑,輕蔑的白了他眼,轉身走出包間。
打開包間的門,他回頭,溫柔的對他說:“其實我還有個名字——常山崖,小名山伢子。”
山伢關上門,留下一臉難以置信,表情複雜的他爹。
走出餐館站了下,山伢長出了口氣,外面陽光明媚,心情無比的舒暢,他不禁吹起了口哨,然後大踏步的向前走去。
身後傳來一聲猶豫而疲憊的喊聲。“山……伢。”
山伢內心一震,但他沒有回頭,也沒有停下腳步。
“山伢,我知道我對不起你,更對不起你娘和你姐,現在說什麼都沒有用了,只求你看在……看在你弟弟的份上,他才只有五歲……我給你跪下了。”
山伢面無表情的轉過身,看到他爹一下蒼老的顏面掛着眼淚,佝僂起來的身子,再也支撐不起沉重的身軀,象個緩慢倒塌的高樓,慢慢的跪了下去。
山伢一下沒控制住,猛的衝向前去,掄起胳膊響亮的甩了他爹一巴掌,打的他的手都生疼,就象多年前他爹打他的那一巴掌,山伢解氣的怒吼:“滾你媽的,他是你兒子,但不是我弟弟。”
據說兒子打老子,會被天打雷劈的。
頭頂三尺有神明!
山伢纔不在乎,睚眥必報是他的個性,深入他的骨髓。
這一巴掌打得,爽!
街上行人駐足側目,不知道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