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絮絮叨叨的埋怨他們沒理會,只抓取了重點幾個詞。
弄玉閣?紅媽媽?
稍微有點眼力見的自然都知道那是京都裡出了名的清倌兒館,而裡面的紅媽媽便是館主,聽說裡面的男子皆以絕色多才聞名遐邇,能進的那裡面的那都是非一般的達官貴人,雖說當今男風之氣並不盛行,可哪裡又阻得了貪新鮮圖刺激的人的腳步。
在那裡能做什麼別人一清二楚,難保就真的染上什麼東西。
她一句不乾淨,是人都能明白是哪裡不乾淨了,當即渾身一哆嗦,防疫病似的立馬離了她老遠,深怕也被染個什麼病回去。
她直嚷嚷着癢,撓着手臂,上面一點點的紅疹子就展現在衆人眼下,嚇得大退了幾步,“滾你孃的,敢碰老子剁了你手!”
這一嚇前因後果也理清了,怪不得這女人趕着逃呢,感情是被染了病趕着去治。
他孃的這都趕上什麼破事了,嫌惡地啐了一口,一個大巴掌就衝那瘦猴子掄過去,打的二狗子眼冒金光半天回不過神。
“還愣着幹什麼,收隊!媽的,真是晦氣。”
“官爺來的正好,把那小倌兒抓走送到弄玉館去,我倒要看看有您給我作證,那紅老婆子還敢不敢不賠我醫藥費!”
說着,拽着他就要去撞門勢要將裡面的人揪出來,一邊還扯着嗓子吼。
“媽的你個騷男人少接幾個客人會死啊,當初要老孃照顧時怎麼不說明白,老孃要不是一時色迷心竅還好吃好喝的伺候你這些天?你個黑心肝的要死別拖着老孃,老孃跟你們弄玉館沒完!”
雷霸哪管她罵了什麼,驚的跟什麼似的肥掌往阿不細胳膊上猛拍,“孃的,你撒手撒手!”
一個脫力她已一個撲身將門撞開,衆人一驚,連帶都覺得裡面透出的空氣都是骯髒會傳染的,當即憋了氣退出老遠,連人都沒看清轟散而逃。
驚險以鬧劇收場。
鳳珏面上青青白白轉換,看着隨隨便便就給自己安了花柳病的女子,臉上的神色很是精彩。
倒是阿不神態自若的起了身拍拍塵土,臀一搭手一擡,倒茶、喝水。
眼一瞥那臉黑如炭的男人,翻了一個白眼,他倒是看了一場好戲難爲她從頭至尾的全身心演繹,又累又費腦細胞。
片刻窒漠
“你明明恨我,爲何還要幫我?”
她專心的倒着茶,聞言只是執杯的手略一停滯,無言。
他犀利的眸只是緊緊絞住她的,不錯過她臉上任何表情。
“讓他們帶走我,不用你動手,同樣也能爲柳夢留報仇不是麼?”
她不語,卻是皺起了本就略顯英氣的眉。
這茶,燙了。
她的沉默讓他連日來的忍耐在這一刻噴發,好似不得出個結論便不會罷休,連帶聲音也沉悶下去。
“你的目的是什麼?”
聽着他幾乎要壓抑不住怒意的逼問,阿不下意識的就想扯脣,而事實上她的確是笑出聲了。
反常即妖,似乎對於她的異常舉動必是帶着某種目的來定義才符合他一貫的思維方式吧?
“你相信天譴麼?”
見他已然皺起了眉,許是多年浸謀算計,眉眼間總不自覺帶出的那抹尖銳警惕讓人不喜。阿不支了側臉把玩着茶杯,漫不經心道:
“我相信善惡有報。”
聞言,他終是微變了臉色,沉了嘴角,眼裡帶着她看不懂的深,定定視了她片刻。然後,帶着幾分試探幾分鄭重,“如果我說事實的真相根本不是你看到的那樣你信麼?”
“你所謂的真想又是什麼?”
她挑眉,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可神態間不經意流露的諷意還是讓鳳珏心中一堵。
本不想繼續這個話題,但一想到她已經偏見到將所有罪名都安到他頭上的地步就忍不住不愉。從不屑於解釋什麼,但不代表別人可以給他亂扣帽子,而且論心機城府,誰又能及得上鳳無聶?
他不知道鳳無聶在佈局時是否也將她一併算計進去,也不知道對於鳳無聶她心裡有多少信任,只是從她連日來都不曾有回宮意願的舉動來看,或許,他們之間並不像外界傳言那般。
更甚者,她好像根本不知道自己天命之女的身份。由此看來,鳳無聶到底還是對她帶了幾分隱瞞的。
思及此,心中已有了盤算,再看向女子,語氣已然平復了不少。
“我承認初見你的確起了殺意,後面也曾不斷找過你麻煩,也想利用你來牽制鳳無聶。”
阿不眉眼淺淺一挑,似不料他這般坦然,然後便聽得他繼續道。
“不過出乎我意料的是,他似乎將你保護的很好。”
鳳珏不愧是打下從陰謀算計中成長的佼佼者,一眼就看出了她與鳳無聶之間的古怪關係。
所以,他才特意用了“似乎”兩字。
阿不幾乎是一下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心頭有些震然,爲他那心細如髮的觀察力。外人皆以爲她是鳳無聶寵極愛極的心尖上的人,可只有她知道,他對她的守護,摻雜了多少算計與刻意,連她有時候都會搞不清楚,他對她說的話擺的表情,是真的還是做戲?
或許,這也是爲什麼她在看見了那些聖旨後仍無動於衷的原因吧。
不動聲色的將她臉上一瞬的迷茫悵然收在眼底,眸中微一縮,忽的就猶豫是不是要將自己知道的一切都全盤托出。
面前的女子,無疑是堅強獨立的,與他所認識的任何女子都不同,她有自主的思想和判斷,不依附任何人,倔強的只朝着自己既定的目標前進,好像從不曾爲誰駐足停留,一路走得磕磕絆絆,竟讓人看的、心疼?
這樣一個女子……
這樣、一個女子、麼……
鳳珏將飄遠的思緒收回,認真凝視了她片刻,到了嘴邊只化爲一句,“鳳無聶,沒你想的那樣簡單。小心他。”
阿不笑了,嘴角拉開誇張的弧度,“從你嘴裡聽到這句真是讓人受寵若驚。”
哪裡聽不出她的意思,鳳珏心頭一滯,“我縱使耍弄伎倆無數,可他鳳無聶又光明正大到哪裡?”
不待她答又自顧搶道:
“我事事處心積慮,也一直把鳳無聶視爲最棘手的勁敵,可他未必視我爲對手。”說到此,他猝然一聲低笑,臉上劃過似怨似不甘卻無可奈何的嘲弄,那個人高傲到目中無人,其心智又豈是常人能匹敵的?雖不想承認,可他的確有那樣的資本。
一雙眸睥着她,她臉上還未退散的嘲弄看得他不喜,忽的就壓不住心裡瀰漫起的怒意。
“五皇妹暴斃,爲什麼送去的是他的人?圍場狩獵混入多方殺手,他有向你解釋麼?是不是也認定是我指使的?他早知宛妃是我生母,爲何遲遲等到現在才動手?”
阿不下意識的就要反駁,落月代嫁她可以歸爲陰質之體,可圍場殺手那次呢?她只知由他全權負責,可事後是否查出主謀又是如何處理的她全然不知。按說,攸關她性命,他沒有瞞她的理由,可過去那麼久了,他爲什麼不說?
而且那日狩獵中途,被殺手追殺時,分明是待墨假扮他的,他去幹什麼了?
想起御花園宴上他故意借她身世對付宛妃,心就一緊,腦子亂糟糟的一團。以前有些理所當然的想法忽然就不確定起來,每次意外,每次遇險,她總是先入爲主的將鳳珏聯繫在一塊,難道,真的想錯了?
心有疑慮,只是面上,她還算鎮定,只是微蹙了眉。
他不知道,與鳳無聶之間,他們是相互合作的關係,但前提是,他不能隱瞞,而她在意也是這一點。利用可以,卻決不能欺瞞,尤其還是在有關她性命的事上。
所以鳳珏那些話,的的確確砸進了她心底。
“縱使他是狼,你又何嘗不是虎?你敢說你不是多次欲致我於死地?你敢說五公主的死跟你無關?你敢說鍾家小姐的藥不是你下的?說起來,你那時應該是要對付我的吧,不過中途出了差錯被素素誤服。”
“是,你剛剛說的我都承認,可你知不知道我爲何多次對你下殺手?”
“不就是因爲鳳無聶。”
“他是一方面,卻不是最主要的。”他盯着她,眼神卻變得有些詭異,“你知道他爲何將國號改爲青玄?”
阿不的眉頭顯然皺的更厲害了,不明白他爲何突轉了話題。
“青玄不定,天下不寧。傳聞只有來自異世的天命之女會引領青玄帝統領整片青玄大陸。”
嗡——
腦中如有重錘砸過。
青玄?異世?天命之女?
她直覺的他是在一派胡言,死死審視了他晌久,想從上面找到絲毫的欺瞞,可他面上的鄭重無一處不提醒着這一切的真實。
她從沒聽他說起過。
桌下的手已拽的發白,沉了聲。
“你以爲我會信?”
“是真是假,你找到空緣和尚一問便知。”
阿不沉默下去,其實他那一句異世已經擾亂了她的思緒,心裡總有個聲音叫喧着他說的是實話,只是負氣般的不願承認。
她是來自異世不假,可從不認爲能和那些成天活在陰謀詭計下的古人想比,尤其,還是關乎國之命運的皇儲之爭。
鳳無聶那樣一個自負的人,也會聽信這樣的話?
“縱使他不信,可他不喜意外,尤其那還是空緣的話,那個和尚的預言從不曾落空過,所以作爲計劃外的天命之女,自然也要在他的控制內。”
鳳珏心思剔透,只一眼就看出了她的困惑,看着她聽完話已變得極差的臉色,緊抿的嘴角帶着一絲倔強,終於落下一句足以擊潰她心裡防線的話。
“你還未出現,他就已經爲你布好了局。你以爲誤落狼牙寨只是一場意外?”
在狼牙山喬裝山賊,一方面等着天命之女的出現,一方面,也是爲的將他在那邊聚集的兵力一網打盡。一箭雙鵰,所有的一切都天衣無縫。
他是一隻豹子,面對獵物,有足夠的耐心與精力,其等待過程他不會有任何煩躁,注意着所有乃至微乎其微的細節,然後從容的欣賞着看獵物步步陷入他佈置的陷阱,垂死掙扎。
心思細膩城府極深,你永遠不要想着他會在什麼時候開始謀劃什麼時候結束,而你也永遠不知什麼時候會成爲他的獵物,不到最後一刻他自己揭牌,便永遠不會知道他要的是什麼。
這份心機,鳳珏暗歎,心裡早已分不清對他是恨是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