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州城必須打！”黃巢口中穩穩地蹦出一句話來，帶着不容抗拒的果斷堅決，大手一揮，向着空中一砍，頗有着作風強硬，殺伐果敢的大將風範。
楚騰低垂着頭，並沒有做聲，見黃巢沒有聽從自己的意見，他還是有點小小的失望。而林言則差點要高興得手舞足蹈起來，鼻子裡輕輕哼着一口氣，像是在諷刺楚騰不自量力，要來和自己作對。
黃巢見諸將皆沒有什麼異議，繼續說道：“林言，孟楷聽令！本將命你們各率領本營的五百士兵，前往曹州準備攻城，即日出發！”
林言，孟楷倏地站了起來，拱手答道：“屬下遵命！”
黃巢又道：“楚騰聽令！命你帶領青龍營壯士在後隨時接應林孟兩人，以防意外！另外，限你們一月之內攻下曹州城，有什麼問題嗎？”
林言已經站起來搶答道：“黃將軍放心，屬下必定奮勇殺敵，早日拿下曹州，恭迎將軍進城！”
楚騰嘴脣動了動，想要說些什麼，可最後還是沒有作聲。他知道軍令如山，黃巢已經做出的決定，便已經是無法更改的，現在唯一能做的，便是好好協助林言，幫他拿下曹州城。而至於這其中的困難和即將受到的損失，楚騰也只能儘自己最大的努力降到最低。
“好吧，既然各處都已經安排好了，那麼會議到此結束，希望能早日聽到林統領帶來的好消息。”黃巢滿懷希冀地看着林言，林言瞬間像是飄飄然升到了天上去了，臉上是春風得意的神情。
“那屬下先行告退了。”林言孟楷等人皆慢慢走出議事廳，楚騰也心事重重地轉身準備退下，突然聽到黃巢在後面叫道：“楚騰，你留下，我還有要事與你商議。”
待衆人皆已退下，黃巢拉過楚騰的手，眼睛含笑看着楚騰，像是早已看透了他的心思，輕聲問道：“楚兄弟，你可知道我爲什麼會這麼着急地攻打曹州？”
楚騰沒想到黃巢會這麼直接地詢問自己，沒絲毫沒有準備如何回答，只能敷衍道：“黃將軍這樣做必定有自己的原因，身爲屬下只要直接聽從命令便是了。”
黃巢微微搖了搖頭，顯然並不十分同意楚騰的看法，反駁道：“古往今來，獨行獨斷者，無論是君王還是將領，造成的只會是自己的閉目塞聽，剛愎自用。而作爲下屬，不僅要做到服從命令，還要學會去判斷命令的可行性。將軍的決斷，有事也會因爲一時疏忽而犯錯，敢勇於向將軍提出自己的意見，這纔是我想要看到的。所以我鼓勵你們各抒己見，因爲或許很多我忽視了的東西，你們會替我找回來。”
楚騰點了點頭，不禁帶着崇敬之情說道：“將軍教訓得是，楚騰明白了。”
黃巢接道：“而至於打曹州你所指出的問題，確實有一定的道理。起義軍皆是出於平民，沒有機會受到正規的訓練，現在要他們去和曹州城如狼似虎的官兵硬碰硬，難免會有很大的損失。但是，現在全天下已經成風起雲涌之勢，我們沒有時間再去慢吞吞地訓練士兵打造軍備。哪怕是扛着鋤頭，哪怕是用血肉之軀去抵擋敵人的弓箭，我們也要把曹州拿下。只有佔據曹州城，我們纔會取得真正的主動權。”
黃巢看看楚騰的臉上帶着一絲爲難之色，繼續說道：“你是認爲這樣的代價是否太大，因爲曹州城能否被我們攻破還是個問題？若是我們貿然攻打，或許會損失慘重甚至一蹶不振？”
楚騰驚訝地看着黃巢，果然是經風歷雨的**湖了，那雙犀利的眼睛彷彿能夠洞穿任何人的心思，楚騰老老實實地點頭回道：“這卻是是我所擔心的，雖然我們在兵力上佔優勢，但是要攻破那麼高大的城池，確實有很大的難度。萬一我們……”楚騰沒有再說下去，因爲他相信黃巢已經能夠體會到自己的心思了。”
黃巢眼眸中也閃現出一絲複雜的光，臉上陰晴不定，說道：“我知道你的意思是覺得這樣的做法太過冒險，但是戰爭本來就是一場一衆多無辜的生命爲注的賭博，成王敗寇，這也正是戰爭的殘酷性，我們都無法逃避。但是，這也是擺在我們面前的一個巨大的機會。若是成功，那我們便有了和朝廷對抗的資本，若是選擇逃避或者失敗了，那我們永遠都只是不成氣候的流寇。”
“古往今來，以少勝多的例子數不勝數，那些看似永遠都沒可能的結果，卻是偏偏嗎麼巧地發生了。當然，考驗你們的時候到了，因爲你們的決斷，會直接關係到千千萬萬的人的命運。”黃巢眼中帶着深意，但更多的是一股莫名的狂熱，而楚騰卻是感覺到無比巨大的壓力，像是一座大山一般壓在自己身上。
楚騰發現自己原來的想法是多麼的幼稚，原先他以爲戰爭是好玩的刺激的，就像是策略類遊戲裡，攻城略地，讓四方臣服，是一件多麼令人愜意的事情。但是現在，他已經親眼目睹了太多卑微的生命因爲戰爭而淒涼死去，而他現在揹負着的，是更多的人的性命。
難道在亂世，人命真的猶如螻蟻般卑微？這就是人們所說的“寧爲盛世狗，勿爲亂世人”？
楚騰呆呆地站在那裡，不知道自己該如何是好。黃巢繼續說道：“楚兄弟，你的性子太過優柔寡斷，生性太多不忍，這也是我這次沒有令你擔任主將的原因。但是我相信你總有一天會明白，有時候，連自己也是無法操控自己的行爲的，我們必須爲了某些東西而放棄另一些東西。你殺過人嗎？”
殺人？黃巢突然冒出個這麼突兀的問題，讓楚騰有些不知所措，但還是老老實實地答道：“沒有。”楚騰突然想起那時在楚府知道金玉與自己兄弟楚奇謀害自己的事情敗落之後，楚騰也沒有忍心把金玉殺掉，畢竟在那個等級制度明顯的時代，殺個不聽話的丫環也只是一件無比尋常的事。
黃巢笑了笑，道：“可是你以後卻不得不面對很多敵人，他們手裡拿着刀劍，要是你不去殺了他們，他們便要跑過來殺你。所以你記住，在這種亂世，所謂的任意都是騙人的鬼把戲，只有實力才能證明一切！”黃巢臉上緊緊繃着，眼睛裡像是在燃燒着熊熊烈火，楚騰突然感到了一陣深深的恐懼，他無法窺視到眼前這個人的真面目，是真的爲天下百姓而戰的英雄豪傑，還是隻爲自己的利益而利用他人，愚弄天下人與股掌間的嗜血惡魔？
楚騰穩了穩情緒，拱手說道：“黃將軍的一席話，讓楚騰受益匪淺，楚騰定當身先士卒，協助林統領拿下曹州！”
黃巢滿意地點點頭：“看到你想通了，我也是十分欣慰啊。”
楚騰本想告辭，但是想了想，又疑惑地問道：“其實將軍不必如此，楚騰也絕不會違抗命令，您這樣又爲何呢？”
黃巢笑道：“我若是不跟你講這些，你還以爲我會不顧天下百姓生死，執意要他們的性命，雖然問題不大，但是你心裡也會有點小疙瘩，不爽快，我們這樣談談心，不是更好嗎？”
楚騰感激道：“楚騰知道了，將軍若是沒有別的事，那屬下就告退了，也好早點爲曹州之行作下準備。”
黃巢揮揮手道：“好，希望你們能馬到功成！”
楚騰轉身離開了房間，只留下黃巢一人，靜靜地看着楚騰的背影，臉上泛起一絲誰也猜不透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