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擱平時,楚騰自然連頭也不要回便知道這聲音的主人便是碧玉。但現在楚騰正在爲這些亂七八糟地事情煩心,自然不會注意在這三更半夜,身後還會有人說話,神色恍惚之間,手一抖手機便順勢滑了下去,“咣噹”一聲便掉在地上,原本散發着藍色幽光的屏幕一立即便黑了下去。
楚騰見手機滑落,呆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於是尷尬地彎下身把手機撿了起來。心裡恨不得找個地縫遁進去得了,來複仇的死神怎麼可以連手機都拿不穩呢?這回糗大了,簡直就是個大BUG啊!楚騰心中無比悔恨,恨不得把這雙不爭氣的手給剁了了事。
果然,楚奇和金玉聽到聲音,隨即又看到楚騰驚慌得把那會發出聲音的怪物件摔落在地上,臉上同時閃過一絲異樣的神情,但還是什麼都沒說,只是在心底感到疑惑。
這時,碧玉關上門從身後走了過來,站在楚騰面前,臉上沒有絲毫畏懼之情,只是輕輕地哀求道:“大少爺,您不要再裝鬼嚇唬金玉姐姐了。她就算有什麼地方做錯了也請您大人不計小人過,暫且饒了她吧。”
楚騰聽到這話,心知這回裝神弄鬼可是栽在這鬼丫頭手裡了,被她當面戳穿臉上自然掛不住,因此一直緊繃着裝冷酷的臉也緩和了些許,更多的是無可奈何的尷尬。想必現在金玉和楚奇還不明白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爲了掩飾此時的不知所措,只得硬着頭皮向碧玉沒話找話:“你這丫頭是怎麼知道我是假扮的?難道你不怕鬼不成?”
碧玉看着楚騰亂糟糟地頭髮和髒兮兮的臉龐,忍不住笑出聲來:“因爲我是看着某人鬼鬼祟祟地跑去房間把衣服換了,又故意用手抓亂頭髮,還在院子裡抓了把污泥往臉上抹,你說我能不明白麼?”說完又彷彿記起他方纔的滑稽模樣,又抿着嘴偷偷笑起來。
現在金玉總算意識到自己被楚騰給坑了,雖然她平時行事謹慎嚴守秘密,滿以爲自己做得滴水不漏,但是結果還是算錯了一着。她呆呆地站着,眼神空洞,毫無往日的風采,整個人像是在瞬間老了十歲。這些對她而言都不重要了,因爲她背叛了這個養育了她十多年的家,她也欺騙了那個深深愛着自己的人的感情,她已經沒有理由再要他們來原諒自己,她只是靜靜地站在那裡,不喜不悲,等候着他們對自己的宣判。
“碧玉,你怎麼會三更半夜跑到這裡來?”楚騰又突然想到這個問題,碧玉和金玉平時都是住在前院的房間,離這裡也有一段距離,無緣無故跑到這裡來似乎有點不正常。
“呃,這個……”平時伶牙俐齒的碧玉竟然說不出話來,臉也“刷”地一下紅了,但是晚上燈光暗淡,楚騰也並未察覺到她神色的變化。碧玉埋着頭把雙手垂在背後時間搓着,隔了好久才猛地擡起頭對楚騰說道:“對!我是醒來時不見了金玉姐姐,因此纔出來找找……”但是又發現她和金玉本來便是住兩個房間,這樣講似乎沒有足夠的說服力,又“刷”地低下頭去,反而把楚騰搞得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
這時金玉突然開口說話了:“你這死丫頭,又找我來當擋箭牌了不是?大少爺,你難道還不知道,這丫頭每天晚上怕你睡得不好啦踢被子啦,經常會起來去您房間照看一下的。”她語氣又恢復了當初的開朗,彷彿剛剛的事並不是發生在她身上一般,她講話時,身子也慢慢從楚奇身上移了出來。
碧玉彷彿被她說中了心事,頓時感覺像是火燒火燎一般,只是撒嬌般地哼一句:“金玉姐,你不要亂說。”靠在背後的手指頭卻是相互纏繞擠壓着,憨態可掬。
楚騰聽金玉這麼一說,也有點不好意思,便不想再繼續這話題。他知道還有一個更大的問題要解決,那就是如何處置金玉。碧玉剛剛只是在窗外聽到那麼零星半點,並不清楚金玉勾引楚奇謀殺楚騰的事情,還以爲這只是大少爺無聊時的惡作劇,心裡還暗暗埋怨他這麼好玩的事情竟然不叫上自己。
但是眼看楚騰的臉色很難看,緊緊地繃着,像是有極其嚴肅的事情要講,她呆在楚府也將近十多年,察言觀色的本領自然也略知一二。因此她心裡雖然有疑問,但還是沒有說出口,只是默默站在一旁,想先弄清楚情況再說。
只是楚騰還在沉吟着思索該怎樣說出口,卻見兄弟突然走到自己面前,直接跪倒在地,哀求道:“大哥,都是我的錯,懇求你就饒了金玉,至於兄弟這條命,你可以儘管拿去以消怨恨,是我對不起你,對不起楚家祖先!”
楚騰看到楚奇眼眶噙滿眼淚,心下亦是一動,悲痛不已。他知道現在心裡最不好受得,便是楚奇,但見金玉對他如此,他還是毫無怨言地替他求饒。不禁在心裡暗自慚愧,原想楚奇只是一個膽小懦弱的鼠輩,卻想不到他能有如此擔當,心下既是佩服又是欣慰。
“我什麼時候說要對她怎麼樣?兄弟,事已至此,這件事還是由你來做決定吧,爲兄絕不干涉。”其實楚騰本來便無害人之心,只是想給他們兩個一個教訓,因此也乾笑兩聲,便趕緊把楚奇從地上扶起,想趁機安慰一下楚奇。
只見楚奇轉過身去,面對着金玉,依然柔情似水地說道:“小玉兒,既然你喜歡的並不是我,我楚奇也絕不強求,成人之美的事我也還是願意做的。你明天便離開楚府吧,去找你真正喜歡的人。我也會一直爲你……爲你祝福的,如果哪一天,他李家對你不好了,你隨時都可以回家來的。”低沉的語氣,帶着淡淡的憂傷,連站在一旁的楚騰也禁不住感動了。他本以爲楚奇會勃然大怒甚至殺了金玉解恨的,但是現在他才明白,原來真正的愛並不全是擁有,有的時候還代表着成全。
金玉看着楚奇,嘴脣抽動,卻無論如何也說不出話來,最後只得搖了搖頭,一臉痛苦。她何嘗不是想以死謝罪,但是見楚奇的模樣,她也知道他並不希望自己死,他若是狠狠地把自己揍一頓倒還好受些,他越是對自己好,她便越覺得自己壞,自己便愈加難受。
“現在很晚了,你們還是回去休息吧。”楚騰不忍他倆悲慼相對,因此揮揮手錶示讓碧玉扶着金玉回房休息,碧玉知道現在不是自己追着問滿足自己好奇心的時候,一聲不吭地攙着金玉走出房間。見金玉和碧玉的身影逐漸消失在黑暗之中,楚騰心裡也驀地失落下來,莫名地感到一陣煩躁,甚至在心底問自己這到底是不是我想要的結果。
房間裡很安靜,只剩下兩個男人,兩兄弟,也可以說是兩個有殺身之仇的人。
楚奇從金玉走後,眼中的神采便暗淡下來,隨後竟然像個丟了糖果的小孩子,蹲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那麼傷心,那麼撕心裂肺,連在一旁的楚騰聽來也是心如刀割。
但是他又不知道如何安慰自己的兄弟纔好,他只是默默地守在旁邊,不說話,安安靜靜地聽着楚奇把心中的痛苦統統發泄出來。
楚騰輕輕推開窗戶,明月依舊,卻有半面被雲霧遮蓋住了,只能露出微微的月光,籠罩在蹲在地上的楚奇的身上,像是披上一層淡淡的清衫。
“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時古難全。月兒啊月兒,人世間的愛恨情仇,你是否又能懂呢?”楚騰仰着頭輕輕嘆道。
“大哥,是楚奇該死,竟然謀害兄長,你就一刀幫兄弟了結了吧。”不知過了多久,楚奇突然又跪在了自己面前,雙手託着一柄長刀,滿臉愧色地說道。
楚騰知道他從金玉離開後,便一心求死以謝罪,他從楚奇手裡拿過長刀用左手撐在地上,右手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猛地往楚奇臉上扇了一巴掌,這一巴掌打得並不輕,直接把楚奇放倒在地,甚至連楚騰的掌心還感到一陣火辣辣的疼。
果然楚奇臉上印上了一個紅紅的巴掌印,嘴角還有絲絲鮮血流了下來。但楚奇還是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大叫一聲:“打得好!”又重新端端正正地跪好。
“剛剛這一巴掌是爲楚家的祖先們打的,你現在應該知道,鏢局正面臨着巨大的危機,亂世沒生意可做還是小事,但是連其他的鏢局都在虎視眈眈地覬覦着這份祖先們辛辛苦苦打下來的基業。倘若鏢局有什麼閃失,我們還有什麼面目去見祖先!”
“你還記得龍虎鏢局是怎麼創立的嗎?是楚雲龍楚雲虎兩兄弟榮辱與共,通過無數刀口子淌血的日子纔有了最初的龍虎鏢局。他們靠的是什麼?是信任!兄弟齊心,其利斷金!而你看看我們這兩個不成器的東西,爲了那所謂的個人利益互相殘殺,傳出去還不讓人笑掉大牙!”
許是被楚奇的氣概所感染,楚騰義正詞嚴地數落了一頓,雖然自己平時最討厭說教,但是此時卻不得不提醒自己還在情海中沉淪以致無法自拔的兄弟。
“我們兩兄弟以後要齊心協力,把咱們龍虎鏢局發揚光大!”楚騰拋下長刀,兩手緊緊地抓着楚奇的肩膀,把他慢慢從地上扶起來,用指頭輕輕抹去楚奇嘴角的血絲,微笑着道:“兄弟,要記住,咱們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楚奇擡起頭來,還是沒有說話,但是眼神中卻閃過尖銳的光,神色間有着一絲不可侵犯的傲然。
窗外徐徐清風襲來,原本攔在月亮四周的雲霧也不知何時悄悄散了去,露出皎潔的完滿身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