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用之把黃表紙往空中一拋,黃表紙便慢悠悠地往祭壇下飄去。站在前排的人見即將可以目睹天神傳達的聖令,臉漲得通紅,顫顫巍巍地伸出雙手輕輕接住,迫不及待地攤開黃表紙,想要看個究竟。
“生祭縣令,天滅暴唐!”
這八個血淋淋的字像是在人們腦海裡落地生根,並且以指數增長的模式在人羣中傳播開來,這八個簡簡單單的大字理解起來一點也不必費力,在封建迷信嚴重,民風質樸的人們眼裡,這無疑是天神用最言簡意賅的方式向大家傳達一個信息:所有被壓迫的奴隸,是時候站起來反抗了!
楚騰一開始見呂用之裝神弄鬼,並不知道他還會這一出,這個黃表紙遇水呈現出文字的現象對他來說並不奇怪,以高中簡單的化學知識便可以輕而易舉地發現其中化學反應的機理。但是這個伎倆對於科技不發達,遇到不可理解的事物便輕率地歸於鬼神之力的古代來說,確實是可以瞞天過海,糊弄百姓的。
人羣中一陣巨大的騷動,所有人都用無比怨恨的目光盯着張仁廣,想起這狗官平時仗勢欺人,禍害百姓,原來是他惹惱了天神,纔會招來這旱災與蝗蟲災害的!
但是人們皆是敢怒不敢言,平時被欺壓慣了,像是養成了一種奴性,誰也不願意冒着生命危險做這出頭鳥。
一直安逸地坐在太師椅上的張仁廣像是覺察到了這股壓抑的氛圍,看着老百姓們恨不得將自己千刀萬剮的眼神,張仁廣禁不住打了個冷戰。他挺了挺身子,招手喚來一個官差,疑惑地說道:“這天神的旨意到底是什麼把戲?你去幫我把那黃表紙拿過來。”
“遵命!”那官差應了一聲便轉過身跑下祭壇,從躁動不安的百姓手中搶過黃表紙,裝作不經意地瞟了一眼,頓時身形一晃,臉色也刷的一下子變了,黃表紙差點從手中滑了下來。
張仁廣從官差手中接過紙,見那官差也是一副驚慌失措的神情,還想着出口取笑兩句,但是看到紙上斗大的八個大字時,臉上的笑容剎時間便僵硬了,手跟着一抖,黃表紙便調皮地跳到了地上。
張仁廣像是聽到死神的召喚一般,無邊的恐懼感立時籠罩着自己,感到眼前一片黑暗,但是他又不相信,他也顧不上去撿起地上的黃表紙,直接從太師椅上彈起來,三步並作兩步走到呂用之面前,拖着聲音哀求道:“呂道長,不是這樣的對嗎?你是搞錯了,天神不可能怪罪於我的!”
呂用之雙手挽在背後,神色淡然,若無其事地說道:“這是天神的旨意,豈是吾等隨便可以餬口杜撰的?張大人,爲了冤句的百姓,您,就認了吧!”
張仁廣毫不相信地拼命搖着腦袋,邊往後退便指着呂用之,氣急敗壞地罵道:“你這臭道士,明明便是個偷蒙拐騙的江湖騙子,來人啊,將我把他給抓起來,押入大牢!”
呂用之卻是高昂着頭挺着胸,一面藐視地看着不遠處的官差,像是一點也不畏懼,反而無形中形成一種不可侵犯的強大氣場。
官差們顯然也是看到了“天神的旨意”的,而這呂用之無疑便是天神的使者,他們一臉茫然地看了看張仁廣,又偏過頭去看看呂用之,進退兩難,只得尷尬地立在原地,像是一羣熱鍋中的螞蟻,左右張望。
“你,你們!唉……”張仁廣指着那不聽命令的官差,使勁跺了跺腳,氣得說不出話來。
突然,祭壇下走出來一個身材高大的壯漢,臉上斜劃過的讓人不寒而慄的刀疤讓楚騰一眼便認出這正是黃巢手下的孟楷。只見孟楷大步流星地走向前,扯着他那雄渾厚重的嗓子對着祭壇下的百姓大聲喊道:“生祭縣令,天滅暴唐,這是天神的旨意。而這作惡多端的縣令張仁廣竟然無視天神的威嚴,不僅將他的指令棄之於地不說,更要揚言抓捕天神的使者。”
“這樣的可恥行徑實在是人神共憤,大家一起上,活捉張仁廣,把他的黑心掏出來,祭奠天神!”
孟楷的聲音在祭壇下方的空中迴響着,原本毫無目的的百姓像是找到了一個指路標,此時他們心中對張仁廣,對唐朝官員的怒火也瞬間被點燃,無限地擴大,像是已經瘋狂般涌上祭壇,要去好好懲罰着給自己帶來巨大災難的狗官。
張仁廣手下的官差見到這形勢,心知張仁廣是在劫難逃,當下便脫掉官帽,遠遠地躲了起來。
只見孟楷大手一揮,十幾個大漢向箭一般奔到張仁廣面前,稍施手段便把他捆得嚴嚴實實,綁在原本綁着“聖童”的柱子上。
張仁廣又怒又怕,額上早已飆出一陣陣冷汗,嘴上也是不斷地謾罵道:“呂用之,你這妖道,狗奴才,老子大魚大肉地招待你,你卻是這般毒害我,我一定不會放過你的!”
“你再說試試!”啪地一聲,孟楷狠狠地抽了一巴掌,張仁廣肥胖白皙的臉上頓時出現一條紅紅的痕跡。
“你……”張仁廣兇惡地瞪着孟楷,想要繼續開口謾罵。
“啪----”又是無比清脆的一巴掌,孟楷饒有興致地看着張仁廣,臉頰上的刀疤也像是在齜牙咧嘴地挑釁,和我都兇,那就來看看誰更狠!
果然,張仁廣嘴角出現了猩紅的血絲,雖然眼中盡是不服氣,但是嘴上卻是不敢再出聲,就那樣垂頭喪氣地站在那裡。
“好,祭天儀式正式開始,根據天神的旨意,要生祭縣令張仁廣,張仁廣載人期間,濫用職權,強徵賦稅,無惡不作,今天本道便要替天行道,爲民除掉一個大禍害,嗚呼,快哉!”呂道長繼續執起寶劍,慷慨陳詞道。
“燒死張仁廣……”
“張仁廣該死……”
“哈哈……”
在火光沖天中,人們像是在舉行一個盛大的焰光集會,看着張仁廣在火焰中灰飛煙滅,各個歡呼雀躍,像是獲得了新生。
張仁廣本想靠着這祭天祈福的機會打撈一筆,但是他付出的代價就是他的生命。他猜中了開頭,但是卻偏偏猜錯了結局。
看着祭壇上咧着嘴放肆大笑的孟楷,楚騰偏過頭看了看葛從周,兩人皆是疑惑不已。因爲他們原先的目的只是想造成混亂,鼓舞那些百姓站起來反抗,而另一方面也想把這嫁禍給黃巢,逼得黃巢出來造反。但是萬萬沒有想到,孟楷竟然帶頭起來,順理成章地把這張仁廣給滅了。
這是黃巢的安排麼?還是自己的行動其實黃巢早已瞭然?那麼這是不是代表着他即將趁機造反?
一個個謎團從楚騰腦海裡蹦出來,現在他最需要的,便是找上孟楷仔細弄清楚這起烏龍事件的來龍去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