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騰拐彎抹角,千迴百轉地問了黃巢又問孟楷,其實等的就是孟楷的這一句話。
他反身抓起手中的茶杯,伸出去作敬酒狀,眼眸中帶着笑意,滿面春風地對孟楷說道:“孟大哥說得對!男子漢大丈夫,豈能任由此等狗官宰割,既然他們不仁,便休怪我們不義,孟大哥說出了我們的心聲啊!楚騰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孟楷渾然不知已經掉入了楚騰的語言陷阱中,見楚騰誇讚,心中得意,樂呵呵地提着酒杯回敬道:“楚兄弟過獎了,我孟楷除了生我養我的父母,今生最佩服的便是黃大哥,至於什麼皇帝什麼狗官,我纔不放在眼裡。”
楚騰想不到在這封建思想深入骨髓,皇帝就是天,誰也不敢忤逆的唐朝,也會有人敢這樣公然與之叫板,不由得覺得孟楷雖然魯莽衝撞了點,但是也有着心思單純的可愛。
楚騰驚訝地看着孟楷,故意打趣道:“孟大哥,這話你在兄弟們面前發發牢騷倒是無所謂,但是到外面可千萬不能這樣。最近到處都是風言風語,更有甚者已經有人貼着文榜公開造反。官府的人也查得緊,要是不小心被他們抓住了,那可不是說着玩的。”
孟楷卻是撇撇嘴,不屑道:“就那幾個官兵又能奈我何,等再過一段時間,老子要打進曹州,一個個摘下他們的腦袋,看他們還有什麼話說。”
楚騰乘機帶着疑惑繼續追問道:“你是說,你們要打曹州?”
“老孟,你再去幫我倒壺茶來。”孟楷正欲開口,黃巢已經打斷了他,其實黃巢一直看着孟楷,想通過眼神制止他,但是這孟楷本來就神經大條,這時和楚騰聊得興起,更是顧不上去注意黃巢的臉色。
“哦哦……好的,楚兄弟,有些事我也只是胡說八道,你問黃大哥就行了。”孟楷自知多嘴了,恨不得狠狠給自己兩個耳刮子,匆匆抱着茶壺便出了大廳。
一個想從孟楷最終撬出話來,另一個卻是藉機把他支開防止他言多必失,楚騰與黃巢兩人都沉默了片刻,彼此心照不宣。
而站在一旁的林言和葛從周也只是安靜地坐在椅子上喝着茶,並不插話。
楚騰知道現在在黃巢面前已經無須再隱瞞什麼,當下又嘟了一小口茶,直接說道:“黃大哥,我們都不是愚蠢的人,沒必要拖拖拉拉刻意掩飾,我就打開天窗跟你說亮話吧。王仙芝這次叫我來,是想跟你商議一同起事之事的。”
“而至於爲什麼要和你一同起事,原因有三。第一,你和王仙芝是生死之交,曾經一起在江湖上闖蕩,他需要你的幫助,他也相信你;第二,曹濮兩州相鄰,一同起兵即可讓**措手不及,又可以隨時互相呼應。山東災害嚴重,若是起義反抗,絕對有大量人來投奔,在加上齊州和青州還是有很多龐勳起義的殘部在活動,到時亦可去吸納他們壯大力量。”
“而第三點,是我個人認爲。”楚騰頓了頓,繼續說道:“我認爲黃大哥有雄才大略,武藝高強,在江湖上呼聲極高,若是能振臂一呼,必能邀不少英雄豪傑一同反唐。而我想,黃大哥也一定不甘於這樣默默無聞地過一輩子吧?”
楚騰的說辭一點一點地幫黃巢進行分析,他相信黃巢一定會有所心動。
但是黃巢卻只是微微一笑,說不出是什麼表情,像是接受,又像是拒絕,讓楚騰實在摸不着他的意圖。他淡淡地一擺手,用一副深不可測地表情輕輕說道:“來,楚兄弟,咱們喝茶。”
楚騰見他越發悠閒自得,自己卻是心急如撩,無奈也只得牽強地陪着笑笑,把茶吞進口中,卻不知到底是何滋味。
黃巢像是很喜歡看到楚騰侷促不安的樣子,徹底拋開方纔的話題隨意問道:“楚兄弟猜猜黃某年紀如何?”
楚騰這纔好好端詳了一番黃巢的臉,黃巢以前是個秀才,因爲屢試不中才一忿之下扔掉筆桿走向老祖宗們販賣私鹽的道路,所以他的臉倒是生得白皙,若是仔細看看,會發現他眼角的絲絲皺紋,眼神深邃,像是一個深不見底的黑洞,沒有楚騰的眼睛般澄淨清澈,甚至帶着隱約的渾濁。
有人說,人的眼睛是最藏不住秘密的。楚騰記得黃巢起義時已經有五十來歲了,若是不仔細地觀察,絕對看不出黃巢已經這麼老了。楚騰不知道黃巢說這是什麼意思,還以爲他是要炫耀自己看起來年輕,只得附和道:“看樣子,黃大哥應該還不到四十歲吧?”
聽到楚騰的回答,黃巢果然很大聲地笑了,但是楚騰能感覺到黃巢的笑聲中帶着一絲的蒼涼與悲傷,黃巢嘆了嘆氣說道:“五十而知天命,我已經過了這知天命之年了啊,眼看就是要去見閻王老爺的人了,安安樂樂地享受晚年即可,何必去在戰火紛飛中糾纏呢。”
楚騰裝作一臉驚訝地叫道:“您……您有五十多?那您比我父親還要年長了,我方纔還不知禮叫您大哥,真是該死!”楚騰滿帶着悔恨地說道,雖說有一部分只是即興表演,但仔細想想自己這樣確實是有點不尊重長輩了。
黃巢卻是毫不在乎地說道:“江湖男兒,何必在乎那麼多俗世禮儀,何況古往今來,忘年之交屢見不鮮,我們便稱兄道弟即可。”
楚騰也應道:“那就多謝黃大哥了。”
楚騰注意到坐在一旁的林言咬牙切齒地瞪着自己,險些要衝過來找自己拼命。林言要叫黃巢舅舅,可是楚騰卻是叫他大哥,因此輩分上楚騰無形中就比林言大上了一輩。看着林言不爽的怨婦表情,楚騰在心底笑得直打滾。
楚騰繼續說道:“曹孟德曾詩曰,‘老驥伏櫪,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壯心不已。’黃大哥不必執着於自己的年紀,古時候還有姜太公八十歲助周武王伐紂呢!”
黃巢眼眸一亮,撫掌笑道:“好個老驥伏櫪,志在千里!楚兄弟文武雙全,黃某佩服。而至於楚兄弟所說的事,還請容我再三考慮考慮。”
楚騰見有希望,喜道:“恭候黃大哥佳音。”
黃巢道:“楚兄弟遠道而來,住的是客棧吧?倘若不嫌棄,你可以搬來府上住上幾日,也好多多與你探討探討。”
楚騰自然也是這個打算,當下便是一口應承道:“那就多謝黃大哥的款待了,楚騰沒齒難忘。”
當下,黃巢便命林言帶着幾個武師隨楚騰前往喜樂客棧,去幫楚騰把東西都搬過來。林言雖和楚騰是針尖對麥芒,但是舅舅的話還是不敢違背,板着臉隨在楚騰身後,估計是要用眼神對他進行千刀萬剮。
黃巢房內。
黃巢玩弄着手中的茶杯,神色安定地問身旁的孟楷道:“老孟,黃揆,黃欽等其他兄弟他們在曹州各地的準備如何?”
孟楷回道:“他們曾報密信說都已經安排好了,已經招募了大約三千兵,武器糧食皆以準備,只要您一聲號令,即刻便可行動。”
黃巢躺在太師椅上,微微閉上眼睛,緩緩說道:“好,辦得好。叫他們原地待命,沒有我的指令,絕對不可以輕舉妄動。”
孟楷應了一聲,但又帶着疑惑地問道:“黃大哥,孟楷還有一事不明。”
黃巢看也不看,輕聲打斷道:“你是要問我爲什麼不告訴楚騰我們其實早已準備好要造反了是不是?”
孟楷嗯了一聲,等着答案。
黃巢繼續懶洋洋地說道:“因爲這是我的一張籌碼,我還要用它來換取一樣東西。”
“什麼東西?難道是要向王仙芝借兵?”孟楷追問道。
黃巢微微擡了擡眼皮,露出讚許之意,但是又搖了搖頭,回道:“不,我不要王仙芝的兵馬武器糧食。”
“那到底是要換什麼?”孟楷更加疑惑不解。
“我要楚騰,楚騰一人即勝過王仙芝的千軍萬馬。”黃巢堅定地說道。
孟楷嘿嘿一聲,像是對這個答案充滿意外,也是不相信黃巢的話:“楚騰雖然武藝了得,但是在戰場上,武藝再高超在千軍萬馬面前也是不堪一擊啊?”
黃巢擺擺手,將繼續解釋道:“非也非也,首先楚騰擁有的人脈關係,葛從周,孟絕海,都是誓死追隨楚騰的英雄好漢,若是我們得到了楚騰,無疑也是得到了他們的效力,而孟絕海手下也有幾百號人。葛孟兩人在江湖上也是一呼百應的人物,自然能爲我們招攬人才。再者,楚騰也是不可多得的一位帥才,倘若加以指導和培訓,這年輕人往後必能統帥一方,幹出一番大作爲!”
黃巢分析獨到,而且目光深遠,說得孟楷目瞪口呆,更是佩服得五體投地。
“楚騰之才者,一人勝千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