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的身影卻一動不動,一不作任何迴應,那團黑影像已和門窗結爲一體。
周圍一片死寂。像是本來便沒有人。
金玉蹭在楚奇懷裡,幾乎能聽到彼此急促的心跳聲,雖然剛纔和楚奇說笑時裝出一副無所畏懼的神情,現在確實渾身戰慄,差點暈厥過去。
難道真的是鬼?那微弱的燈火像是不明白周遭情況,輕輕搖晃跳躍着,又像是在手舞足蹈地看熱鬧。
“進來吧!無論你是人是鬼,你奇爺都不怕!”在自己心愛的女人面前,任何膽小如鼠的男人都能夠在瞬間充滿勇氣,哪怕他那變得嘶啞的喉嚨根本掩飾不了他內心的恐懼之情。
“你真的要我進來麼?”沉默了好久,外面的聲音緩慢地一字一字地傳進來,毫無生氣,誰也別想猜透這語氣所蘊含的意味,像是來自地獄的聲音,像是死神的召喚。
又是死一樣的寂靜,沒有聲音。楚奇已經面如死灰,說不出話來。金玉更是把連深深地埋進楚奇胸前,不敢面對門的方向。
“吱-----”一聲冗長的推門聲撕裂了籠罩在整個房間的壓抑與恐懼。房門慢慢地開了,一點一點地,像是要極爲吃力才能把房門推開。楚奇就這樣眼睜睜地看着那精緻的雕花木門被他一點點推開,無法阻止,亦無法反抗。他不知道下一秒要面對的是什麼,是面目崢嶸的牛頭馬面?還是渾身染血如夢裡一般用哀怨的眼神死死盯着自己笑着的大哥楚騰?
他認爲這段短短的時間是這一生最難熬的時光,最漫長的等待。他甚至想去他妹的男子漢氣概而閉上眼睛不去直視。
門終於開了。
楚騰穿着雪白的T恤,淡藍色的牛仔,蓬鬆的頭髮,空洞的眼神。但是他手裡拿着的手機發出耀眼的藍色的熒光,抵在下巴處,慘藍的光印着毫無氣息的臉,顯得異常可怖。
把手機打開的創想是因爲楚騰記得小時候和夥伴打着手電筒到外面玩的時候,總喜歡用手電筒從下巴處射出光來,從而把臉照的異常慘白。這個時代的人根本沒見過手機,更不要說這樣明亮的熒光了,所以楚奇和金玉不嚇死纔怪呢!楚騰像是一個達到目的的小孩子在心底偷笑,雖然是性命攸關的時刻,但他仍不忘惡作劇一番。
果然見楚奇眼睛都瞪得比雞蛋還大,一副不可置信的神情,還不容易才擠出一句:“大……大哥”
楚騰看也不看他一眼,像是根本就見不到楚奇這個人,只是死死地盯着正撲在楚奇身上背對着自己的金玉,毫無表情地說道:“金玉,你難道沒有什麼話對我說麼?”他這只是試探性地問金玉,因爲他相信金玉一定心懷鬼胎,雖然他還不能確定具體原因是什麼,因而想從她自己口中套出來。
果然,只見金玉慢騰騰地反過身來,不知何時已是淚流滿面,她本來便面容嬌美,如今眼角的兩行清淚更是猶如雨打金荷,平添幾分楚楚動人之感,若非楚騰在內心裡認爲她是兇狠毒辣之輩,也許會爲她迷得忘了身處何方。
楚騰只是冷冷地看着,等着金玉自己開口說話。
金玉輕輕地抹了一把眼淚,徑直看向楚騰,雖說已有了心理準備,但身子還是不由自主地震了一下,眼中充滿着恐懼與悔恨,急切地有點語無倫次地說道:“大少爺,我對不起您,其實……其實我不想的,只是那李旭說……”說到這裡,她自知失言,又突然又停了下來,閉口不語。
楚騰聽到她提起“李旭”,心知自己猜得不錯,果然還有背後黑手。但他也不急着問,只是繼續站着不動聲色。
但是坐在金玉身旁的楚奇卻耐不住了,滿臉疑惑地看向金玉:“你是說‘揚威鏢局’的少主人李旭?你怎麼會和他有來往?”
楚騰一開始還聽成了“陽痿鏢局”,差點忍不住笑出聲來,但是轉念一想這時候還沒有“陽痿”這個名詞,頓時覺得自己很無聊。心想既然同爲鏢局,肯定和自己家的“龍虎鏢局”有間隙,因此楚奇才會感到懷疑。
但是金玉卻是一副打死也不說的模樣,只是掉頭對楚騰說:“大少爺,是金玉對不起您,您要是來討命的,您把金玉的魂勾了去便是,金玉絕無怨言。”說着也是直勾勾地盯着自己,毫無先前的懼意,更在嬌柔的面目中顯出平時不常見到的幾分英氣。
是什麼讓她有了直面死亡的勇氣?使她在這個凶神惡煞般的“死神”面前也能泰然自若,連眼睛也不眨一下?她與剛剛所說的李旭又有着怎樣不同尋常的關係?楚騰冷峻的面目下充滿詫異,本以爲這樣可以嚇到她招出所有事情來,結果卻與計劃大相徑庭,這反而令楚騰不知如何是好。
看來只有使最後一招了。楚騰慢騰騰地按弄着手上的手機,每個動作都故意極其緩慢,讓他們猜不透自己葫蘆裡賣的什麼藥。過了一會兒,他才擡起頭來繼續看着金玉,不帶任何喜怒之情道:“閻王老爺讓我帶兩句話給你。”說着又按了一下手機,將發着藍色熒光的屏幕正對着金玉。
果然,只聽那機器“嗤嗤”地反應了片刻,便從中發出聲音來:“大膽金玉,在本尊面前還敢口出妄言?本尊給你機會交代清楚,再有遲疑,便將汝等統統打入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超生!”像是惡靈般令人毫無抗拒之力的聲音,從這小小的手機中發出來,簡直把金玉和楚奇給看傻了眼。若是平時,一定只會相信這只不過是一場荒唐無比的夢,但是現在,那種由內心深處迸發出來的恐懼感,令他們不得不相信這是鐵一般的事實。
其實這是楚騰留的最後一手,自然是剛剛在他的房間裡的錄音,這在對21世紀的人來說是無比尋常的事情。但是這是在唐代,在沒有手機電腦電話甚至連電的還要一千多年後才發明的唐朝,你用腳趾頭想想也知道此時他們內心的震撼。
除了閻王老爺,還有誰有這樣的威力?楚騰從他們的表情中分明看到了這句話。
“大慈大悲的閻王殿下,這一切都是金玉的錯,是金玉對不起楚大少爺。金玉罪該萬死,求求您饒了李旭李公子吧,奴婢願意代替他下十八層地獄!求求您了。”金玉終於衝破了理智的界限,哭喪着對着楚騰說道,邊說邊撲地跪在地上,額頭在地上叩得猛響。閻王本是拿人性命的“瘟神”,現在金玉竟說他“大慈大悲”,也不管觀世音菩薩答不答應。楚騰看着金玉這副模樣,心生可憐,但真相未明之前,也只能狠下心來,不露神色。
一直站在一旁的楚奇亦是像身在迷霧中般不明所以,但是他不是傻瓜,見金玉這般爲那死對頭李旭求情反而將自己晾在一旁不置理睬,心裡一股說不出的滋味。他並不希望金玉爲自己去死,反而他爲了金玉死一百次都無所謂。但是他受不了的是,他一直以爲兩情相悅,不惜爲了她而禽獸不如地去謀害自己的親大哥的小玉兒,心裡頭想着的竟然是另外的一個人。
這轉變來得太快,他無法接受,但是又不得不接受。他感覺到自己快崩潰了,但還是穩住身子,強裝冷靜,依然拉起跪倒在地上的金玉,柔聲問道:“小玉兒,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你難道還想再欺騙我下去嗎?”
金玉仰着頭看着楚奇飽含深情的目光,眼淚再一次決堤般沿着淚痕滑落,說出話來時已是泣不成聲:“奇哥,金玉對不起您,金玉辜負了您的一番心意。只是金玉今生既然遇到了他,別再也無法愛上另一個男人。哪怕是爲了他挑撥故意挑撥你們的兄弟之情,哪怕爲了他死無葬身之地。奇哥,都是金玉的錯,你們楚家對我的大恩大德,金玉只有來世再報了。”
金玉的話說到這個地步,大家都已心知肚明。金玉不知爲何遇上了揚威鏢局的李旭,並深深地愛上了他。而李旭則教唆金玉離間他們楚家兩兄弟的感情,好徹底除掉龍虎鏢局這個競爭對手。而金玉爲了李旭,竟然甘願獻身於楚奇,並讓楚奇對自己愛得死心踏地,最後成功地撩起了他對大哥的嫉妒懷恨之情,依計把他推下了懸崖。
最後一點希望都破滅了,楚奇感覺到自己的靈魂已經飄離了身軀,麻木地看着依偎在身旁的金玉,這是他朝思暮想的愛人,但是卻正是他背叛了自己,把自己像工具一般利用。楚奇這才清楚所謂的萬念俱灰是怎樣的一種感受,沒有愛,亦不想去恨,腦子一片空白。
這他媽的到底是什麼狗血電視劇情!楚騰感覺自己像是掉進了一個三流編劇手中的言情劇裡,想直接罵孃的心都有了。他這位由地獄來的鬼差已經起不到絲毫的用處,因爲他面對的,是兩個根本不在乎生死的人。他像是一個居高臨下的鐵面判官,看着這對可憐的人,既爲他們感到可憐又爲他們感到可悲。
“大少爺,求求您饒了金玉姐吧。”正當楚騰拿着手機站在一旁被完全忽視,不知所措時,門外又傳來一個聲色清亮的女孩子的哀求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