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就是連葛從周也只是靠在牆角下閉目憩息,也沒有再去注意到那舉止怪異的大漢。瞧那大漢只不過看似隨意地屈了屈手指頭,但他手中的東西卻是像是長了眼睛一般正巧落在自己面前。楚騰原想他只是個耍賴撒潑的惡漢,卻也沒想到也是個身懷絕技的練家子。
楚騰不動聲色地彎下腰,把那大漢彈在自己腳邊的東西撿了起來。
是個揉成球狀的小紙團!
楚騰疑惑地輕輕展開紙團,只見那皺皺的紙條上只寫了八個毛筆字:“今晚子時前來劫獄。”沒有多餘的贅言,甚至連署名都沒有添上,帶着不可抗拒的命令語氣。
楚騰心裡大驚,但是更多的是籠罩在頭頂的重重迷霧。這人爲什麼要來劫獄?難道是爲了來救自己?可是如果自己真的逃出去了,那豈不是默認自己勾結反賊的罪名?
吃一塹長一智,已經上過一次大當的楚騰驀地從腦海裡浮現出一個念頭:難道這是揚威鏢局的連環計?
故意聲稱要來劫獄,唆使自己逃出牢房,這就等於向官府不打自招,正式落得個勾結反賊並企圖越獄的罪名。
一想到這裡,楚騰感到一陣涼意只從腳底襲來,感到全身都像是置身於冰窖之中,李家父子有必要這麼趕盡殺絕麼?最近一連串的事情令楚騰心煩氣躁,加上昨天晚上沒睡好,感覺自己的身體像是被抽空了一般,大腦一團混沌,整個人渾渾噩噩,提不起半點精神來。
“大哥。”楚騰走到蹲坐在地上歇息的葛從周,低聲說道。
葛從周像是根本沒有睡到,立馬睜開眼睛來,站起身看着楚騰道:“怎麼了?”
“你看,這是剛剛那瘋癲大漢趁着官差不注意扔進來的紙條,你認爲這是怎麼一回事?”楚騰把手中皺巴巴的紙條遞給葛從周,既有些激動又帶着忐忑地說道。
葛從周拿着紙條放在手上神色專注地看了又看,雖然只有簡單的八個字,但是他卻像是要把這張紙看穿一般,雙眉緊鎖,嘴角微微翹着,苦苦地陷入沉思之中。
“大哥?”楚騰在一旁等着焦急,又試探性地說道。
葛從周緩緩擡起頭,眼睛裡透射出一種很複雜的目光,帶着驚訝和一絲小小的興奮,又帶着些許的懷疑與不解,過了很久才緩緩問道:“龍虎鏢局在濮陽有很要好的朋友麼?”
楚騰想了想,又搖了搖頭道:“應該沒有,若是有的話想必母親在家也會跟我說的。”
葛從周微微頷首,繼續問道:“你是不是也有些懷疑,這是李家故意設計的一個連環圈套?”
楚騰也使勁點了點頭,說道:“如果不是這個可能的話,我實在想不出還有誰會冒着抵抗官府的風險來救我們,或許他也只是故作噱頭,等我們衝着喊着跑出牢房的時候再悄悄溜走,被官府抓個正着。”
葛從周道:“你說這個大漢是故意被抓進來,給我們傳遞這個消息的?但是李家爲什麼不直接買通官府的人給我們定罪,一現在的情況來看,即使是一個鐵面無私的好官來判案,我們洗脫罪名的機會也不大,畢竟有那謀反信和兩箱大刀,已經稱得上是鐵證如山了。”
“說不定這縣令像包青天一樣聰明呢?他們怕露出馬腳,因爲紙是包不住火的,總會有那麼些漏洞他們會忽略掉。”楚騰仍然對那所謂的官府抱着一絲希望。
“包青天?”葛從周疑惑地看着楚騰,直嘆自己見識淺薄,實在不知道這楚騰口中的“包青天”是何方神聖。
楚騰這才反應過來這是在唐代,自己一時口快說出了幾百年後纔出現的名人出來,只得含糊地敷衍過去:“哦哦,這包青天是小時候孃親給我講故事的時候告訴我的一個傳奇人物,據說這人很是聰明,世間上沒有他破不了的案子。”
若是葛從周能想到楚騰明明已經失去以前的記憶了,這回又提起他小時候的事來,那麼楚騰就肯定會傻了眼不知道如何掩蓋着明顯露出來的馬腳了。但好在葛從周也只是隨口問問,再說這說不定只是楚夫人胡亂編出來的故事,他也沒有當真。
“官爺,求求你們放我出去吧,我保證再也不犯了。”突然牢房另一頭傳來一聲大嚎,隨即便是撕心裂肺的叫喊,一直在那邊嚷嚷個沒完。
楚騰和葛從周互相對視一眼,哭笑不得,不知這活寶到底是在唱哪一齣。
“尚讓,你這話我這個月都聽了三四遍了,聽得我耳朵都起繭啦!你能不能消停兩天不來牢房,也讓大爺我耳根清靜清靜?”楚騰對面的一個大漢似乎受不了了,扯着嗓子喊道。
“我說賀老三,這也不能怪我呀,只能說這些官差大哥太喜歡我了,隔兩三天便要抓我回來,唉!”那邊見有人答話,立即止住殺豬般的嚎叫聲,可憐兮兮地迴應道。
“放你媽的狗屁!明明是你自己不老實,我看你就呆在牢房裡算了,這裡有吃有穿的多好呀!”賀老三嬉笑着罵道。
後面的楚騰已經完全沒有聽下去了,他的腦裡盤亙着賀老三叫那大漢的名字——“尚讓”!那大漢竟然是尚讓!最初跟隨王仙芝起義,後來王仙芝失敗被殺後又跑去投奔黃巢,纔開始在軍中地位差不多與黃巢平起平坐的尚讓!
與此同時,楚騰也想通了一件事。這次劫獄並不是揚威鏢局的安排,說不定正像葛從周說的,李興豪父子只是想買通官府的人來謀害自己。而他們是以龍虎鏢局與濮陽的反賊勾結的名義來誣陷自己,或許王仙芝就是聽到有人來投奔自己卻被官府抓押,這才準備出手救自己出去的。
這算不算是因禍得福呢?李興豪想用王仙芝的名義陷害自己,而自己或許反而會因爲這逃過一劫。楚騰想到這,只能在心底苦笑。
“大哥,我聽說過那尚讓的名號,他好像是盤踞在濮陽北面山上與官府暗暗作對的王仙芝的屬下。所以我想,這一回或許不是李興豪的安排,而是王仙芝想要救我們出去。”楚騰整理好思路,振作起精神對葛從周說道。
葛從周訝異地看着楚騰,若有所思地道:“你是說王仙芝?他爲什麼要救我們?難道是想要我們投奔他們反抗官府?”
楚騰道:“我想是的,現在王仙芝還只能說是“山賊”級別,若是要正式對抗朝廷還要不斷擴大自己的實力,而且我們是別官府說是與王仙芝勾結才被抓的,王仙芝自然便起了拉攏我們的意思,說不定他們是因爲打聽到了大哥的消息,對於江湖上的高手,他們自然願意費力討好了。”
葛從周臉微微一紅,但仔細一想也覺得楚騰說的有道理,跟着低聲說道:“你的意思是說,我們可以趁此機會,投靠王仙芝,反抗暴唐?”
楚騰點了點頭,但又有些爲難地說道:“只是還有一個難辦的問題,就是我們出去了,可是我們的家眷還在洛陽,若是母親知道我成了反賊毀了龍虎鏢局的招牌,還不把她給活活氣死?再說兄弟們也不一定願意跟着我反抗,畢竟誰都想要平平靜靜地過日子。”
但是葛從週一聽到此話卻激動起來,很努力地才壓制住自己的聲音輕聲斥道:“二弟,這都什麼時候了,你還顧慮這些細枝末葉,我們若不趁此機會,怕是隻能等着被官府砍腦袋了。至於家眷的事情,我們可以等出去後再仔細商量對策,難道你忘了洛陽北邙山還有孟絕海麼?做大事之人豈能如此拖拖拉拉,優柔寡斷?”
“那大哥認爲我要怎樣跟弟兄們說?”楚騰捱了葛從周狠狠地一陣數落,臉色有點難堪。
“直接告訴他們,不反抗的話,只有死!”葛從周的話果斷決然,擲地有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