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筱麗,你到底是怎麼了?”宋代柔心內惶惶:“姨母是你在這世上最親近的人了,對我你還有什麼不能說的。無論發生什麼事情,姨母都會站在你這邊,會好好守着你,護着你,不然貴人傷害你半分。筱麗……”
“姨母。”肖筱麗打斷了懋妃的話,凝神審慎的凝視着她,鄭重道:“如同姨母擔心筱麗一般,筱麗也一樣擔心姨母的安危。既然今日提及此事,那我就多嘴問一句,皇后娘娘與年貴妃娘娘,到底姨母是站在哪一邊的?”
宋代柔被她問的心慌:“筱麗,姨母這麼多年來,都是依仗着貴妃度日。你可知,若不是有貴妃在,姨母只怕也挨不到這個時候。皇后心思歹毒,心胸狹隘,絕不是你平日裡看到的那個樣子,而且,你不知道,就算當初她讓你夫家寫了一封休書,也並非是爲你好。她就是一次要挾我,去做一些對不起貴妃的事情。筱麗,姨母不希望你被皇后控制,你懂麼?原是想給你找個更好的歸宿,可沒想到你會撲出去救皇上的命,現在一切都已經成了定局,姨母只希望你能好好的保全自己。”
“姨母,我有點累。”肖筱麗捂着自己的胸口,臉色微微發白:“逢了驟變,筱麗接二連三的遭逢劫難,死過不止一回了。既然接連的闖過來,就說明老天不要我這麼短命。姨母啊,你說的意思我都聽明白了,可我有我自己的抉擇。如今貴妃待您極好,待我也不錯,那是因爲這麼多年來,您都幫着她順着她,從來沒有和她搶過一分恩寵。姨母,你有想過麼?倘若我今後真的得寵,成了這後宮裡最顯赫的女人,年貴妃狂傲跋扈,她容得下我麼?”
說真的,宋代柔被她問住了,一時之間,根本就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好了,筱麗你既然累了就好好歇着,往後的事情,走一步看一步。你只要記得,姨母無論怎麼都會幫你就好,別太委屈自己。”
肖筱麗順從的躺下,由着懋妃替她掖好被子,輕輕的回她一個微笑,緩緩閉上眼睛。這裡的日子過得根本就不盡如人意,可是她沒得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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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進七月,紫禁城如同被罩上了蒸籠的蓋子,整日悶熱。烈日炎炎之下,妃嬪們都懶得出宮走動了,後宮反而寧靜不少。除了當值巡邏的侍衛還得一日幾趟的巡查整個皇宮,其別的奴才都已經悄默聲的躲在了略微涼爽的耳房、室內,以避暑氣。
可能也是因爲暑熱的緣故,有些原本以爲掩藏的很好的東西便掩藏不住了。
“娘娘,您別過去。”樂凝攔住了正要往前的年貴妃:“一則是日頭大,看曬着您。不如就在這亭子裡等着奴才回話。二則,那氣味也着實不好聞……”
年傾歡遠遠的看着奴才們圍着的枯井,滿腔憤怒:“紫禁城乃是天子居所,竟膽敢在這宮裡行兇了,簡直可惡。”
宋代柔聽見年貴妃這聲調,顯然是生了氣,少不得輕笑一聲:“這大熱天的,妹妹這是怎麼了?”
回頭瞧見她過來,年傾歡的臉色才略微好看了些:“姐姐也知道天熱,怎麼還這時候出來?”
“我呀,本事熬了綠豆湯,想送去你宮裡給你嚐嚐。哪知道撲了個空,一打聽,說你在這裡呢,便匆匆過來。綠豆湯是冰鎮了的,正好喝,妹妹快來消消暑。”宋代柔朝她福了福身,才握着她的手走進亭子裡坐下:“這是怎麼一回事兒,怎麼動這麼大的氣。”
瞧見身邊的憐蕾還立着,宋代柔忙道:“怎麼不把綠豆湯盛出來給貴妃嚐嚐。”
憐蕾一臉苦相,忙道:“娘娘,那邊……在這兒喝綠豆湯怕是不好吧。”
宋代柔這纔回過味兒來,一拍腦門:“哦,對了,是這個理兒。你瞧我!”
年傾歡倒是沒有在意:“姐姐一番心意,也是無妨。只是……”
“你們都先退下吧。”宋代柔吩咐了一聲,隨後才問:“妹妹莫非知道那裡頭的人是誰?”
略微點一下頭,年傾歡有些不得勁兒:“雖然不能肯定,但吉常在沒了的那個晚上,她的內侍監張年不是失蹤了麼?問起守城門的戍衛,沒有一個人瞧見他出了宮。人總不會這麼憑空消失,不是麼!”
她這麼一說,宋代柔也覺得有理。“那妹妹覺得,這事兒是何人所爲?”
年傾歡搖了搖頭,好半晌才道:“那個名字呼之欲出,卻沒有證據。”
“妹妹懷疑皇后……”宋代柔還是問出了口。眼尾瞟過周圍,見沒有奴才在近旁,她才繼續道:“我卻覺得,此事有另一種可能。”
“姐姐請講。”年傾歡倒是第一次聽到不同的聲音。
“妹妹你想,吉常在二度有孕,皇上根本就不待見。且她懷孕多時,一直平安無事,與英答應有摩擦也是突然的事情,英答應一直依附於你,也不可能聽皇后的唆使故意找吉常在的茬。且本宮冷眼旁觀,總覺得皇后不至於如此蠢笨。她才因爲熹妃與四阿哥的事情,遭了皇上的怨恨,倘若在這個時候對吉常在下毒手,皇上更加不會寬恕於她。並且,吉常在這個孩子,又不一定是個阿哥,她實在犯不着在這個節骨眼兒上讓自己難看啊。”
宋代柔頓了頓,又接着說道:“妹妹你在想一想,皇后有哪件事情不是籌謀了又籌謀,算計了又算計。即便是她做的,她都要想方設法的讓人不懷疑她,又怎麼會在不利的時候做一件讓人都懷疑是她的事情呢?我想着,如果整件事情另有其人所爲,而這個人就躲在暗處,正看着你與皇后劍拔弩張而偷笑。那這個人動機就顯而易見了。站在皇后的角度上,她會以爲這件事情根本就是妹妹你故意所爲,連同裕嬪、英答應等與你親近之人,謀害了吉常在的龍胎不說,還將所有罪責推到她的身上,妄圖讓皇上加重怨恨……”
聽懋妃這麼一分析,年傾歡不禁有些毛骨悚然。“姐姐說的是,是我欠缺思慮了。倘若這件事情當真不是皇后所謂,而我與皇后都因爲仇恨急急將對方視作真兇,豈非真叫人等着看好戲了。可果真會有這麼一個人麼?有的話這個人又是誰呢?”
輕輕的拍了拍年貴妃的手背,宋代柔關切道:“妹妹,這大熱的天兒,你也真是辛苦了。皇后幽居景仁宮轉眼也要兩個月了。筱麗侍奉皇上也有半月。前段時間,我一直想爲妹妹分憂卻不得空,如今好容易筱麗也好了,趁着我頭腦還清醒,便將自己心中的疑惑都說與妹妹聽。”
“多謝姐姐一番金玉良言,先前是妹妹鑽牛角尖了。”年傾歡是真的有些口渴了,索性離那枯井也不近。“我倒是真想嚐嚐姐姐的手藝呢,聽說姐姐不但綠豆湯熬得好,還會做綠豆糕和綠豆沙。早年皇上就特別喜歡。姐姐可有把着手藝傳授給筱麗,想來皇上若是吃了她做的,一準兒高興。”
貴妃提及筱麗與皇上,宋代柔不知怎的心了驚一下。於是一邊給貴妃倒湯,一邊就有意無意的試探:“這半月來,皇上時常傳召筱麗相伴在側,連妹妹宮裡都少去了,做姐姐的不知道該怎麼說纔好。”
“姐姐怎麼在意這個?”年傾歡衝她一笑:“筱麗年輕貌美,又正當盛世,現在侍奉皇上是最好不過的了。來日如若爲皇上誕下皇嗣,那她在宮中的地位也就穩固了。姐姐有所不知,皇上還曾提及過一年半載,要立筱麗爲妃呢。”
“妹妹,我沒想到筱麗入宮,事情會變成這個樣子。”宋代柔想起筱麗問的那一句話,心裡有些不寧靜。“筱麗雖則年輕不懂事,可我這個當姨母的卻不該不提點。皇上現下是喜歡她,可她也不能一枝獨秀在這深宮之中。”
年傾歡知道懋妃是怕自己多心,少不得以笑寬慰:“姐姐啊,這是筱麗的福氣。要知道,不是所有人都有這樣的好福氣呢,咱們該爲筱麗高興。何況後宮之中,一枝獨秀的時候少,咱們的皇上也並非是專寵的人。能在好好疼愛的時候疼愛筱麗,咱們也就都能安心了。”
宋代柔有點怕,她不知道一枝獨秀的時候少,是不是貴妃暗示筱麗不會得寵太久。若是從前,這樣的話她可以開誠佈公的問出口,可現如今,她的身份尷尬不已,只能放在心裡胡思亂猜。“味道如何?”
“冰霜甘甜,清涼爽口。”年傾歡很喜歡着綠豆湯的味道。“姐姐的手藝就是極好。”
話音才落,胡來喜便走上近前來,遲疑着該不該開口回稟。
年傾歡放下了瓷碗,睨他一眼:“說吧。”
“嗻。”胡來喜道:“已經拉出井了,從穿着可以看出是個內侍監。但……已經看不出樣子了。只是從那奴才身上得到一物,看似應當是哪位妃嬪小主所有的飾物。奴才已經吩咐人去弄乾淨,再呈於娘娘查看。”
宋代柔自言自語一般:“妹妹說的可真準,一準兒就是那張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