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麼做,就不怕鳳翎姑娘回來找你算賬?”
“木已成舟,她能奈我何?”季晨朝很是不屑道。
季無塵脣角嗔着一抹神秘的笑意道:“那我們就看看,她回來之後會把你怎麼樣。”
“切,本少爺會怕她?”季晨朝仍不服氣。
噹噹噹——
話音剛落,急促的敲門聲響起。
季晨朝立刻精神緊張地瞪向那處緊閉的房門。
當房門被雲兮遙推開,見外面等待着的是阿秋,季晨朝暗自鬆了口氣。雲兮遙好笑地偷偷看了他一眼,便側身讓阿秋進來。而這次,阿秋的身後卻還跟着一個陌生男子。那男子雙手託着個托盤,托盤裡擺着一碗黑漆漆的湯水。
阿秋進屋,向季晨朝鞠了個禮,轉身對季無塵拱手道:“主人,是時候吃藥了。”
季無塵無奈地看向那碗黑褐色又泛着苦味的湯藥,不語。雖然他臉上覆蓋着面具,看不到具體神情,卻可以猜得出來他現在一定眉頭緊鎖,黑着一張臉,與這碗湯藥一般。不要問爲什麼,聽季晨朝一連打了三個噴嚏就感覺得到。
“主人,該吃藥了。”阿秋不依不饒。
“我真心覺得現在已經好很多了……”話雖這麼說,卻少了些底氣。
“主人……”阿秋仍面色平靜地看着他。
“好吧好吧,拿過來吧。”季無塵招了招手,率先服軟。
“每天都要上演這一出,你也不嫌累!既然最後都是一個結果,你就直接乖乖地喝了好了。別掙扎,一口悶!”季晨朝幸災樂禍地插口道。
季無塵忙飛過去一個眼刀,伸手便要接那湯藥。
“等等!”雲兮遙猛然出聲,三步並做兩步,走至季無塵面前:“二尊主,可否將這碗藥借弟子聞上一聞?”
季無塵微微轉頭,瞥了一眼阿秋後,困惑地將湯藥遞給雲兮遙。
雲兮遙從小鼻子就特別靈,尤其對這種有“特別”記憶的味道。雖然這種味道夾雜在其它草藥的味道中間,被掩蓋得幾不可聞,可卻就是在剛剛,與那名送藥弟子擦肩而過時,被她聞到了。
“這碗藥裡,可都放了些什麼?”雲兮遙冷着臉問道。
阿秋心生警惕,退至門邊,擋住房門,看着送藥弟子,回答道:“戊時已過半,這個時辰應只是喝些慣常的補藥罷了。餘爺爺給開的方子主要是當歸、川芎……”
“究竟是怎麼回事?”季晨朝已察覺到不同尋常,站起身,面色冷凝。
“這裡面混着一種味道。我雖不知道是什麼,卻在山裡那老太婆襲擊我時曾聞到過。”若不是因那老太婆的一掌中帶着花朝之毒,恐怕當雲兮遙聞到這股味道時也不會心生警覺,發現這其中的異常。
書房內霎時陷入靜默,冷颼颼的,似乎連空氣都凍住了。四人皆看向一直站在一旁,默不作聲的送藥弟子。只見那弟子臉色煞白,額頭上佈滿了虛汗,低頭看着地面。
許久,送藥弟子終於擡頭,陰森森地瞪向雲兮遙:“這碗裡的不過是些補藥。姑娘若覺得在下心懷叵測往這藥裡下毒,我張貢願喝乾淨這碗藥自證清白!”
“我可沒說這藥裡有毒,更沒說是你下的毒,你卻爲何急着將髒水往自己的身上潑?”雲兮遙繼續說道:“這藥裡究竟有沒有毒,既不是我聞得的算,也不是你喝了就可以證明的。大尊主,弟子建議將餘老叫來,由他查上一查。沒有毒最好,若有毒,所有經手過這碗藥的人都不能放過!”
說時遲,那時快。張貢突然撲向季無塵!而一直站在季無塵身旁的雲兮遙身影一閃,電光火石之間,她拂過他的啞穴,順而轉至他身後,死死地扣住他的肩胛骨。
一切只發生在瞬息之間。
當雲兮遙再擡頭時,卻見季無塵仍坐在椅子上巍然不動。是來不及躲閃,還是算準了她會出手?雲兮遙已經無暇顧及。
她低聲冷哼道:“若不是心裡有鬼,何必做出如此舉動?餘老來了,自當水落石出真相大白!”
張貢恨恨地瞪着雲兮遙,那目光似要吃人。可他動彈不得,雲兮遙所拿捏的位置非常巧妙,毫不費力又準確地控制着他的死穴。
一邊正看熱鬧的季晨朝微笑着看着她,似是終於刮目相看,十分欣賞。而季無塵卻盯着那碗湯藥若有所思。
沒過一會兒,阿秋便已將餘老抱進書房。只見餘老只穿着一身中衣,披散着頭髮,一頭霧水地看向書房裡的衆人。顯然,情況緊急,來不及說明,阿秋就將餘老運輕功糊弄來了。見書房內如此情形,又見放在茶几上的湯藥,餘老明白了大半。
他立刻湊上前聞了聞那碗湯藥,皺眉問向季無塵道:“這是給你喝的?我開的補藥方子?”
季無塵默不作聲地點點頭。
“這裡面怎麼會參雜着象胡?”餘老喃喃地說着,又忍不住上前聞了聞,肯定道:“不錯,就是象胡!”
聽到這個詞,季晨朝瞬間沉下臉,陰沉地盯着送藥的張貢。季無塵則似是瞭然一般,淡淡地說了句:“果然。”
雲兮遙一頭霧水地問餘老:“象胡?象胡是什麼?”
“象胡是一種植物。它全身都是毒,一開始吸食看不出來什麼,可若作藥用、長期或大量吸食,會造成依賴性,非它不可,進而導致產生幻覺、渾身抽搐、呼吸抑制等症狀,最終的結果,就是致人死亡。”說着,餘老爲季無塵把脈道:“還好發現得及時,你沒有依賴上這東西。加上老朽先前爲你做的調理,你的身體暫無大礙。”
“象胡可是承乾國命令禁止的!連種植都禁止,竟還有人用來對無塵下毒?!說!是什麼人指使的?”季晨朝怒氣衝頂,厲聲問道。
雲兮遙拂開張貢的啞穴。張貢臉色慘白,虛弱地回答道:“我不會告訴你,你也永遠都不會知道!”說罷,他詭異地微微笑了笑,口中發出一聲嘹亮的哨響過後,撲倒在地,脣角滲血,死了。
雲兮遙一時沒回過神來,她微微顫抖着,呆呆地看着趴在地上的屍體,不敢置信。決心踏入江湖的那一天,她已經預料到這情景將會是常有的事,可真正發生時卻仍有些無力接受。或許,時間長了就好了,時間長了,心和手就都麻木了。
“剛剛那聲音……”季晨朝疑惑道。
“一定有此人的同夥在外面……”季無塵起身轉頭望向窗外。
話音還未落,雲兮遙逃一般地跑出書房。雖已即將亥時,天色甚晚,可書房外的小路上燈火搖曳,與天空中璀璨的繁星相映成輝,也不顯得這夜幕太過寂寞與漆黑。
這時,一道墨色人影閃過!
果然有同夥!
雲兮遙迅速追上前。若是沒去過長眠山,以她之前的武功恐怕追不上此人,可如今她奇經八脈已通,功力大漲,此刻更是派上用場,實在是福禍相依,叫人唏噓。
“啪”地一聲鞭響,黑衣人翻到在地。
“想要逃哪去啊?”暗夜之中,燈火之下,一位身着素色錦衣的女子款款走來。她面覆薄紗,一雙眼眸如剪秋水,手握長鞭,神情清冷而語調慵懶。
黑衣人見來人不過是個女子,便站起身囂張吼道:“滾開,給老子讓道!”
雲兮遙看清面前人竟是那日的醉酒男,心下了然。
“滾?”只一個字,卻是說不出的慵懶與魅惑。
長鞭又是一甩,準確無誤地纏上黑衣人的腳踝。
“啊啊啊——”黑衣人猝不及防被一連串摔得趴在地上動彈不得。
雲兮遙走至黑衣人身邊,居高臨下地掃了他一眼,淡漠地溢出口:“這個‘滾’字,你沒資格對我說!”
雲兮遙將黑衣人押解回須彌主殿。那裡,早已燈火通明,季晨朝、季無塵等一干人早已等在大殿中央。她將黑衣人交給阿秋後,自己卻站在大殿之外。
一身素色錦衣,顯得她纖細而瘦弱,晚風拂過,吹得衣袂搖搖曳曳。面前是熱鬧的燈火,背後卻是靜謐的夜幕,她孤零零地站在光影交匯處,好似一眨眼就會消失一般。
“怎麼不進來?不想知道結果嗎?”季晨朝走近前,奇怪地問。
雲兮遙白着一張臉,搖了搖頭:“我已經猜到結果了,也相信大尊主和二尊主會還我一個公道。希望大尊主信守諾言,並把小白放了,兮遙感激不盡。兮遙,就不進去了。”
季晨朝喃喃道:“真奇怪,她之前不是挺關心是誰陷害她的麼?”
季無塵卻並不回答,他靜靜地目送着她的背影,直至她悄悄地消失在夜色之中。
不知道爲什麼,今晚,她已經不想再呆下去了。她並沒有爲那個叫張貢的送藥弟子感到惋惜或是憐憫,若他真的害死了季無塵,對整個江湖來說,後果不堪設想。她只是忽然明白了一些道理。沒錯,須彌殿裡看似平靜卻暗潮洶涌,這是一個你死我活的江湖。可這人世間哪裡不是如此呢?她只是需要平靜片刻。
今天過後還會有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