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尊主和餘老來了!”
嘈雜不堪的練武場內,瞬時安靜得掉一根針都聽得見。
餘老摸了摸小八的脖子,嘆口氣,向季晨朝搖了搖頭:“這孩子長期食用象胡,身體本就是強弩之末,剛纔那一掌狠了些。老朽,已無力迴天了。”
季晨朝鐵青着一張臉,嚴厲地看向雲兮遙他們三人。
“這到底怎麼回事?”聲音中沁着森寒之意。
雲兮遙看了看霍堃和徐影之兩人。若讓他們來解釋,各執一詞,兩人勢必再次吵起來。她只好率先站出來,儘量公正地講述一遍事情的經過。她沒有說謊的理由,但願季晨朝能相信她的話。
聽後,季晨朝頭疼地揉了揉眉心,一揮手道:“你們三個先回各自分堂面壁!誰也不準離開半步,隨時聽候問訊!”
徐影之立刻上前一步,將雲兮遙擋在身後,彎腰拱手道:“不小心失手殺了小八的人是在下,此時與兮遙無關,還請大尊主從輕處理。”
“兮遙”?叫得還挺親熱!季晨朝目光陰冷地在雲兮遙和徐影之二人的身上打量:“你有什麼資格與本尊商量?”
說罷,就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夜幕降臨,靜心居內燈火通明。季晨朝坐在書桌前,一隻手拄着下巴,定定地看着窗外恍恍惚惚的樹影,不知是在思考還是在愣神。
坐在季無塵慣常所坐位置上的是個長者。片刻後,那名長者幽幽地開口:“不是在下向着霍堃,而是此事甚至詭異。若那位雲姑娘所言是真,很明顯,圍觀之人中,必有一人是下毒之人,或是與這象胡事件有關聯之人。”
季晨朝嘆了口氣,看向長者,認真地點點頭:“薛堂主所言極是。象胡不除,後患無窮。這也正是本尊苦惱之處。前些日子,抓到了兩名與象胡有關的暗樁,一人自殺;一人被挑斷手筋腳筋,已逐出須彌殿自生自滅。不曾想,竟還有漏網之魚!而且,現在已經打草驚蛇,形式不容樂觀。”
“大尊主不便出面的話,那不如給他們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
“他們?”
“大尊主明白在下的意思。”
季晨朝想了想,手指輕輕摩挲着案卷的紙頁:“這倒是個好主意。過些日子,本尊要給雲兮遙派個特殊任務。調查象胡之事,就交給霍堃和徐影之。兩人皆是副堂主之位,互相監督,互相牽制也好。”
“大尊主英明。”
沒過幾天,三人就已重獲自由。在等待比武會的結果,無所事事的日子裡,雲兮遙不止一次地跑去增長堂拜訪霍堃。可是霍堃不是在忙,就是閉門不見。
直到一日夜裡,流雲遮掩了繁星,雲兮遙發現霍堃竟坐在增長堂堂門口。見了她,他也不再躲,而是手中舉起一壺酒,醉醺醺地問道:“會喝酒嗎?”
雲兮遙沒有說話,順勢拿了酒壺,坐在霍堃身邊,仰頭就是一大口。
咳咳咳,好烈的酒。
“這些天,俺想了很多。其實俺並沒有怪你,只是在怪俺自己,”他喝了口酒,繼續道:“怪俺把所有的期望全都壓在他的身上,卻又沒能及時管束和照顧。最後任由他走向歧途。”
“小八是?”雲兮遙聽得一頭霧水。
“是一次俺執行任務時,從外面撿來的孩子。他父母皆已不在,身世悽慘,卻那麼乖巧,在武功造詣上極有悟性……”說着,他擡手捂着自己的雙眼,嗓音沙啞:“他是我手把手帶出來的孩子,修習武功時,從不叫苦叫累……”
雲兮遙輕輕拍了拍他的後背,靜靜地看着他。
他哽咽着,哭得像個孩子:“俺早就發現他不對勁了。俺早該阻止他的,可是每當毒性發作,看着他痛苦不堪的樣子……是俺害了他啊!”
“不,不是你的錯。是象胡。若沒有象胡,就不會有這一連串悲痛的事了。”雲兮遙望着黑暗裡幾隻飛舞在他們身邊的螢火蟲,輕輕地說道。
“象胡。呵呵,這害人的東西!”霍堃又醉了幾分。他雙手捂着臉,冷笑道。
“所以,找出傳播□□之人,爲小八報仇!”
“對,報仇……”霍堃喃喃地重複着,最終醉倒在臺階上。
黑夜裡,流雲掩藏了月亮與星辰,燭火也漸次熄滅。只有幾隻螢火蟲閃爍着微弱的光,那是遺落在人間的點點星光。
十天後,終於等來了公佈比武排名的日子。除了參與比武晉級的幾名弟子,季晨朝還難得地召集了四個分堂的堂主。增長堂的薛堂主,持國堂的李堂主,還有廣目堂的張堂主均已早早到齊,唯獨多聞堂的位置上空無一人。
雲兮遙失望地撇撇嘴,多聞堂神秘依舊啊。
一道目光陰森森地緊緊盯着雲兮遙的後背,似要將她射穿。她回頭一看,是朱青若。想不到她最終還是晉級了,倒是有兩下子嘛。既然這樣,雲兮遙暗暗給自己鼓氣,那她就更不能鬆懈了。
不過,禮尚往來還是需要的。雲兮遙衝着朱青若翹了翹嘴角,報以自認爲最禮貌的微笑。然而,這個微笑看在朱青若眼裡卻成了炫耀。朱青若不屑地冷哼一聲,扭頭不再看她。雲兮遙不以爲然地挑了挑眉,聳了聳肩。
“這次增長堂的內部招收比武,可謂是精彩紛呈,能人輩出啊。可惜,名額有限,只招收五名弟子。而你們,正是這最優秀的五人!本尊在此代表增長堂歡迎你們的加入!”季晨朝坐在主位上宣佈着比武結果。
“不過,這次的比武,不僅是爲增長堂招收新人。還有一個目的,那就是,爲薛堂主選出三名直系弟子!”
堂主的直系弟子?地位僅次於副堂主啊!若是足夠優秀,那極有可能就會是未來的堂主!若能成爲直系弟子,簡直相當於一步登天了啊!
“你們不要高興得太早。”季晨朝翹起嘴角,壞壞地笑了笑:“你們是增長堂的新人,這等好事怎麼會全部落在你們的頭上?自然是與增長堂內武功資質優等的弟子們一起評選,同爭高下。競爭激烈,你們可要好好表現哦~”
有人急切地出聲問道:“大尊主,請問直系弟子的評選可還是要比武打擂?”
季晨朝悠閒地舉起手邊的茶杯,慢條斯理地喝了一口茶後,微微一笑道:“問得好。擂臺已經打過了,若再比武打擂,多沒意思。所以,給你們安排了點實際的任務,考驗你們綜合能力的時候到了。”說罷,他一揮手,便有人呈上一個裝滿竹籤的籤筒。
“這裡面的每一支簽上都寫着幾個詞,是給你們分配的任務。至於怎麼分配,你們自己抽籤決定。”
抽籤決定,只能怪自己運氣的好壞,誰也怨不得誰,這子法倒是公平。只是,希望抽到的任務不要太難,雲兮遙的心裡打着鼓。
天靈靈,地靈靈,各路菩薩快顯靈。一支竹籤像有感應似的從籤筒裡跳出來。
清泉寺,無色僧。
看到籤文,雲兮遙呆了呆,強自鎮定。這,這是什麼意思?要她殺人?要殺的,還是個僧人?她從沒殺過人!再說,要她去殺一個僧人,她,她根本下不去手啊!
怎麼辦?要不要跟季晨朝商量商量換個任務呢?可是,季晨朝會答應嗎?想着季晨朝時常說的那句公正、公平、公開……雲兮遙搖了搖頭,多半不會同意換吧……
“雲姑娘?你,這是在做什麼?”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背後響起,如琴絃般悅耳。
季無塵?雲兮遙又看了看現在的自己。天,她在做什麼?什麼時候蹲在地上畫起圈圈來了?還是蹲在須彌寶殿的門口!全被人看去了……
她立刻站起身向季無塵彙報道:“剛剛……有窩螞蟻,在,在搬家……”真想咬了自己的舌頭,她在說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啊!
沒想到的是,季無塵竟還像模像樣地上前一步,目光掃了一遍空無一物的石板地面。雲兮遙站在一旁窘迫得無以復加。
季無塵回頭看了看她的臉色,輕聲問道:“說吧,可是遇到什麼爲難之事?”
雲兮遙用指腹摩挲着竹籤,斟酌着問道:“‘清泉寺,無色僧’。無冤無仇的,爲何要去殺一個僧人?”
“我不能直接告訴你,需要你自己去查探,這也正是這場比試的精妙之處。不過,”季無塵想了想,又道:“我倒是可以提醒你。凡事不要只看表面。”
凡事不能只看表面。雲兮遙認同地點點頭。看來,在出發之前可有的是事情要去準備了。
告別了雲兮遙,季無塵邁入須彌寶殿內。此時的寶殿裡,只剩季晨朝一人。他正百無聊賴地翹着二郎腿,歪倒在椅子上。
見季無塵進門,他立刻站起身,嘿嘿地賊笑道:“你遲到了哦~會都已經開完了纔來。自己說吧,要我怎麼懲罰你?未來十天的文卷都給你批閱怎麼樣?”
季無塵沒有應他,薄脣微抿,稍稍牽起優美的弧度,從容地擡手,從寬大的衣袖中掏出一卷明黃色的卷軸。
一見那捲軸,季晨朝立刻變了臉色。
季無塵看着他的眼睛,肯定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