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孤煙直。
滿眼的黃沙與壯闊的蒼穹之下, 一輛青帳馬車如搖曳的扁舟一般向東方快速駛進。雖然已經擺脫了聖火教的追蹤,但馬車上的衆人卻仍不敢放鬆警惕。強龍壓不住地頭蛇,在西北大漠的任何一方勢力都可以輕鬆地將他們拿捏住。
不知這樣行進了多久, 駕車的阿秋忽然倒抽一口氣:“那, 那是什麼?”
季無塵掀開厚重的車簾, 極目遠望, 只見天地相接的地平線處正漸漸騰起一層黑霧, 那黑霧越來越近猶如吞噬天地的猛獸。似乎天地都爲之變色。車上衆人見此情形均屏住呼吸,緊張得不敢發出一聲。就連車板上的石子也因黑霧的來臨而被震得不停地滾動。
季無塵神色凝重地說道:“那是章毅的西北駐軍。”
說罷,車內陷入一片靜默。他們只有五個人一隻鳥, 就算武功再高,可是對於西北駐軍來說, 殺他們簡直就像碾壓螞蟻一般地輕鬆。
阿冬率先沉不住氣, 他極度憤慨, 破口大罵:“格老子的!當年駐守西北的婁家軍是何等神聖的存在,如今這西北駐軍卻爲了剷除我們這幾個承燁人竟然與西域聖火教勾結!真是寒了西北百姓的心。”
在阿冬無意中提到婁家軍時, 季無塵回頭瞥見雲兮遙下意識握緊的雙拳,眸色漸暗。他沉吟片刻,對阿冬說道:“你說這些已經沒有用了。現在當務之急是怎麼保住性命逃脫他們的魔掌。”
他將懷中早已打好的一副銀質面具遞給雲兮遙。見雲兮遙接過面具疑惑地望向他,他只解釋道:“一會兒會有用。”
接着,季無塵吩咐阿秋:“掉轉方向, 我們改去風關城。”
前有虎豹後有豺狼, 風關城無疑是個較爲合適的暫避之所。
別看風關城只是一個不起眼的邊境小城, 卻是當年婁家軍拼命守下來的承燁國的第一道防線。迄今爲止, 那裡的百姓們仍對婁家軍抱有感激和崇敬之情。
如果季無塵沒記錯的話, 如今的風關城守將應仍是風不昧,那個曾是父親手下的大鬍子叔叔, 被朝廷故意遺忘,八年未曾升遷的風將軍。
顯然當季無塵提出風關城時,衆人也想到了風不昧,皆贊同地點頭。不過,唯有趙尋風不經意間流露出些許慌張的神色。
可當衆人趕到風關城時,卻城門緊閉,不允外人輕易入內。守城將士們一聽他們是江湖中人,更是避而遠之。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想必就連風關城也聽說了章毅率軍在連雲山屠殺江湖俠士的消息。一時之間,雙方在城門口僵持不下。
擔心章毅的軍隊追來,趙尋風這時挺身而出,難得的一副公子哥的做派,斜眼看着守城官兵:“去把你們的頭兒叫來,就說他大外甥趙尋風來投奔他了。再不讓進就死在他的城池門口!”
兩個守城官兵面面相覷,不知趙尋風說的是真是假,不過萬一是真的,豈不誤了風將軍的家事?於是,一人跑回城裡稟報,一人留下繼續與面前這幫人大眼瞪小眼。
等待這期間,阿冬圍着趙尋風轉了一圈,把趙尋風上上下下仔細打量了個遍。趙尋風被他看得只覺得渾身的汗毛都豎起來了:“你,你幹嘛?”
“嘖嘖,真沒想到,你居然還是個公子哥,隱藏得挺深啊。”阿冬陰陽怪氣地調侃道:“進了風關城記得罩着我們幾個啊。”
“那是自然,呵呵,自然。”趙尋風面頰泛紅,有些羞赧地摸了摸鼻子。
這時,一個滿臉絡腮鬍子,穿着一身鎧甲的中年人急匆匆地從城裡走出來,雙眼炯炯有神地巡視一圈,如瞄準獵物一般立刻盯住眉清目秀的趙尋風。他三步並作兩步,徑直走到趙尋風面前,蒲扇一般的大掌拍在趙尋風消瘦的肩膀上,開口就是洪亮的嗓音,親熱地喚道:“大外甥啊!這麼多年,你都去哪了啊!”
“舅,舅舅……這個,說來話長,您先讓我的朋友們進城好不好?進了城再跟您說這些年的經過。”趙尋風指了指站在一旁看着他們甥舅情深的季無塵等人。
風不昧這才注意到他們。當他看到季無塵的黃金面具時,下意識地愣了一下,但很快便神色如常地吩咐身旁的士兵:“去把將軍府的客房收拾下。”
轉而,他對季無塵正色道:“江湖上的朋友,你們進我風關城可以,但我風不昧絕不允許打擾到我風關城百姓安居的人進城。若被我發現,絕不姑息,立即永逐出城!”
季無塵心中甚感欣慰,不愧是婁家軍出身的將領。他鄭重地拱手行禮作揖道:“有風將軍守衛風關城乃是風關城百姓之福。我等必不會打擾到百姓們的生活。”
進了風關城,雲兮遙這才明白爲何風不昧那般緊張外面的是非侵入城內。這是她從未見過的祥和安樂的景象,家家戶戶自給自足,夜不閉戶路不拾遺,大人們有條不紊地辛勤地勞作,孩子們則開心地在院子裡玩着捉迷藏。看着人們臉上的笑容,雲兮遙也不禁微微勾起了脣角。
這座風關城簡直就是一座世外桃源。
來到將軍府的廳堂中,幾人入座。
據風不昧所說,當年的隆原之戰就發生在風關城附近。那年硝煙瀰漫戰火不斷,風關城差點毀於一旦,是婁家軍拼着性命保下的風關城。雖然他未曾參與那場戰爭,但爲了告慰婁老將軍的在天之靈,就算拼去他的一條老命,也要保護這一方百姓的安樂。
好在隆原之戰過後,北奴部落傷了元氣,各部落之間內部紛爭不斷,倒是給了風關城乃至整個承燁國休養生息的時間。
聽完風不昧的敘述,季無塵掩藏在面具後的雙眉微蹙。他不是沒想過坦白他就是婁羽非,承認婁羽非還活着,可是如今他身份尷尬,若讓風叔叔知道了,風叔叔必然會爲了保護他同章毅以及聖火教對抗,到時,這裡又將是一片戰火。
更何況,若找不到千面神醫,那麼他只剩下三年可活,若讓南兒知道了他的身份,不知道這個傻姑娘該有多傷心。
“唉,舅舅,也就你會在這種地方苦中作樂。”趙尋風右手托腮,左手玩着桌子上的茶寵懶洋洋地說道。
“從我被調來風關城的那一天,我就已經知道自己會在這裡呆上一輩子了。不過,也幸好是我不是別人,別人來管理風關城我還不放心呢!話說回來,”風不昧瞪向趙尋風:“你這小子這些年跑哪去了?幾年沒個音信,你娘找你找得都快瘋了!”
趙尋風縮了縮脖子避開風不昧的視線:“我拜了一個不錯的師傅,跟着他學武功去了。”
風不昧仔細打量着趙尋風,嫌棄地挑眉道:“就你?弱不禁風的,可不像是學武的料。”
“風將軍此言差異,如今趙兄是追風門的弟子,一手箭法出神入化,射無虛發,令人聞風喪膽。”看不下去趙尋風被這般嫌棄,阿冬在一旁插口讚揚道。
實際上,風不昧早就注意到趙尋風身後所背的弓箭了,只是不知他如今的射箭水平到達怎樣的程度。剛聽江湖第一幫派須彌殿的人讚不絕口。想必不會太差。
風不昧立時興奮地拉起趙尋風的手就要往外走:“走走走,陪你舅舅我過兩招,要是我滿意,我破格讓你入我風家軍!”
“我,我不要!我纔不要當兵,我的人生目標是行走江湖行俠仗義!”
“切,保家衛國纔是正理。國都沒了,你上哪仗義去?”
甥舅兩人一個向外拉一個往回拽,還沒等走到廳堂門口,卻見一個士兵滿頭大汗地跑來:“不,不好啦!將軍,城西方有敵人來犯!”
“什麼?!”衆人皆驚訝不已。
安定了八年,卻在季無塵一行人進城不久就有敵軍突然來犯,看來章毅和聖火教是不打算放過他們了。
風不昧不愧是老將,遇突發狀況也臨危不懼,沉着地安排着:“通知守城將士們點起狼煙,都給我打起精神點!”說罷,他便放開趙尋風,大步向門外走去。
“風將軍稍等片刻,”季無塵追上風不昧,沉聲問道:“風將軍可是要去烽火臺親自觀察敵情?”
風不昧點頭:“正是。”
“季某自知才疏學淺,卻也在閒暇之時讀了幾本兵書。可否允許季某隨同將軍去烽火臺一觀?”恢復記憶之後,他腦子裡的那些兵法和實戰經驗但願都還用得上。
風不昧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不知爲何,從看到這個金面修羅的第一眼時就有種莫名的熟悉感,好像隨時都會把他帶回十多年前,他還跟隨在婁老將軍身邊的那段日子。
或許只是因爲他眼中的堅定剛毅與婁老將軍的有些相似吧。
風不昧嘆了口氣:“北奴軍來犯,保衛風關城以及承燁國是我承燁男兒應盡的職責。你,隨我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