計劃永遠不如變化快。
天矇矇亮,永和王就被大內侍衛架到皇宮裡去面聖。
之所以沒讓小孫子公公來宣旨,主要是爲了除去中間環節,帶刀的永遠比不帶把的動作利索很多。
女皇陛下讓人捎話來,曰:來貴賓了。
貴賓?是誰。
鳳鑾殿內,文武大臣左右兩排而站,悉數到齊,只是各個垂首不語,使得幾十號人的大殿之中,寂然無聲。
連一向不喜歡上朝的大殿下今個兒也正裝出席,負手立於前方,鼻孔朝天,神色傲然,似有不滿。
只是這些人當中並不包括不在狀態中的永和王。
文雨荷頂着兩個黑眼圈,耷拉着眼皮一副睡眼朦朧的樣子站在大殿下旁邊,垂首遊神,自昨個夜裡腦海中一直不間斷地出現着某個笨笨的小男人不矜持的模樣。
一顰又一笑,有點白癡,有點搞笑,還有看不懂的胡鬧。
“永和王……永和王——”
身後突然被人踢了一腳,文雨荷虯眉回神,偏過頭便看到左大將軍努了努嘴示意她,前方已經烏雲壓頂,正滾滾而來。
有種不祥的預感。
女皇陛下黑着臉,磨着牙,吃人的表情顯露無疑,低沉着嗓音道:“永和王,這二位就是壅淮國派來接伊質子的特使。”
文雨荷立刻感到那雙暗藏飛刀的眼神血琳琳地刮在自己的肉身上,她估摸着如果在條件允許下,皇上肯定會親自走到面前階給她兩腳踹。
可是這是紅果果的加班剝削,她又一夜淺眠,當然會無精打采。
都是範思哲那小子害的。
忍不住打了一個寒噤,文雨荷懶洋洋地擡起眼皮瞟了一眼前面的兩個男人的屁股。
也不知怎地,最近她看男人,第一個打眼就先瞅屁股。
此二人來自壅淮國,北方人士,身形要比女尊國的男人高大魁梧些,束髮濃黑高聳,衣着一紫一褐,前後交錯背對着文雨荷。
聽到女皇介紹,站在後面穿褐色長衫的男子最先轉身,拜揖行禮,不卑不亢,聲音洪亮:“壅淮國特使上官雲海見過永和王。”
文雨荷慵懶地斜睨着上官雲海,目光遺落在他身後的紫衣男子身上,眉梢挑了挑,淡笑未語。
上官雲海驀地神色微冽,轉了話題,道:“我等早有耳聞永和王的大名,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卻聽身後,噗嗤一聲,那人肩膀顫微微,似乎對上官雲海這馬屁拍的,甚是無法苟同。
雖然譏笑聲細微,可朝堂之上的所有人都聽得一清二楚,衆大臣倒吸一口氣。
爲之倒計時默哀。
新人就是新人,他是不知永和王的腹水暗黑呀……
那是灰常的黑。
可文雨荷卻充耳未聞般,絲毫沒有介意紫衣男子的無禮,偏過腦袋,滿是認真地說道:“傳聞到是不能信的。不過本王記得七年前去壅淮國,貴國男子都是注重儒禮之人,怎麼今日朝堂一見卻都不一樣了,莫不是貴國的風俗民情變了不成?那本王到是要好好考慮一下,是不是該把伊質子歸還回去,她在此禮教甚好,上至朝堂,下至百姓對她這個質子喜愛的不得了,若是回到貴國,這些禮教全部走了樣,朱墨不分,那本王豈不是成了罪人?”
說到最後,文雨荷還很遺憾地搖了搖頭。
像是下了決心如此。
永和王一言,衆人倒吸兩口氣,同情的目光刷刷地射向無禮的紫衣男子。
上官雲海特使額頭上已經滲出細汗,不知該如何是好。
正待這時,紫衣男子輕笑兩聲,上前一步,伏地行禮:“見過永和王。”
“三王子,你客氣了。”文雨荷終於點了點頭,露出聖母瑪麗蘇的微笑,伸手扶起此人。
衆,頓時譁然。
第三次倒吸涼氣,壅淮國的三王子假扮隨行侍衛來朝見,此寓意……
紫衣男子錯愕地擡起頭,這時纔看清他的樣貌,面如冠玉,脣紅齒白,眉眼間與伊肆意有幾分相似,詫異道:“你怎知我是三王子,而不是老大、老二他們?”
文雨荷悶了半天,憋出兩字。
“傳聞。”
壅淮國素有傳聞,皇帝有三子一女,女兒伊肆意十一歲那年就被送到鳳兮國當質子,其三個兒子這些年爲了爭奪太子之位,鬥得是頭破血流,你死我活的。
兩國國情有一點倒是很像,不知那皇帝老兒心裡什麼個想法,一直沒立太子。縱容這些兒子去鬥,啥都當做沒看見沒聽見。
只是這三王子伊肆善獨與那二位王子不同,只能說他爭奪儲君的手法有些另類。
不哭不喊不打不鬧,常年穿着他身上這件紫不喇嘰的衣衫四處遊歷。
前陣子還聽說他去了崇川國,彎弓射大雕。
怎麼地今天卻出現在了大殿之上。
“三王子?”殿上老大打破沉默。
女皇陛下雙手按在龍椅上,小拇指微微勾起,辨不出喜怒,:“你父皇居然派你前來,只是接伊質子這麼簡單?”
話語間藏着冷意。
“當然不是。”伊肆善曬出小白牙,彷彿剛纔那無禮之人並不是他,溫文爾雅,翩翩有禮道:
“父皇這次派我來朝拜女皇陛下,最重要的是讓我親自送您一些禮物。”
“是什麼?”司徒千秋有些興致缺缺,防備之心有之。
“這……”伊肆善有些爲難地看着四周伸長着長長八卦耳的女人們,曖昧地勾起滴滴紅脣,回道:“這禮物已經送往皇上的後宮,您晚上便可親自驗貨享受了。”
“哦?哈哈哈——”女皇陛下深知此話之意,綻放了小菊花,一門心思地撲到後宮那羣小東西身上,也懶得去計較他是不是故意隱瞞身份。
“母皇,既然此次是三王子親自帶隊來朝拜我國,兒臣建議,不如派幾位衆臣陪着三王子他們四處逛逛,順便也讓他們領略下鳳兮國的物埠民豐。”
女皇陛下深表贊同,重重點着頭,熱切的目光灑下大殿,“不知衆位愛卿誰願意擔此重任呢?”
齊刷刷地,再次聽見衆人第四聲倒抽冷風。
估計午飯大家是不用吃了,喝風就喝飽了。
這等反應——說白了,就是雜家們不想做三.陪,(陪三王子,簡稱三陪。)說白了,就是派個人肉監視器去監視他們的行爲,說白了,公款消費,卻沒有加班補助。
誰曉得壅淮國派個閒散小王前來到底是爲啥。
難道就是——今年過節不收禮啊不收禮,收禮只收……美男子啊,美男子。
這就是紅果果的糖衣炮彈。
別逗了,這不還沒過年呢嘛。
司徒皎月丫的就是一個完全藏不住心事的人,一有個萌芽狀態的壞心眼子就立馬掛在臉上臭顯擺,此刻她陰測測地乾笑兩聲,道:“兒臣以爲,此重任非永和王莫屬。”
“不成。我還要忙婚事呢。”文雨荷不容反對地回絕道。
她就知道,大姑姐殿下肯定會把她給擡出來,這句臺詞她早就醞釀好了等着呢。
“你敢抗旨?”司徒皎月抓住了文雨荷的小尾巴,趾高氣揚起來。
“不敢。只是大殿下的話什麼時候已經是聖旨了?莫不是你一不小心說漏了嘴,把自己的心願說出來了?”文雨荷一想到要陪羣男人逛街,就無法見到在自己牀上趴着的小男人,心氣就不打一出來。
司徒千秋怒視着她,心中嗷嗷腹誹:我就是不讓你和範思哲呆在一起,咋地咋地。
兩人在朝堂之下僵持着,大臣明哲保身,無人敢言,女皇陛下隔岸觀火,不亦樂乎。
“那個……”溫和的嗓音如春風般拂過,伊肆善笑盈盈地看着她二人,“在下可以插一句嘴麼?”
大殿下:“說!”有屁快放。
文雨荷:“說。”有氣無力。
竟,異口同聲。
“在下肚子餓了……”伊肆善摸了摸鼻子,可憐兮兮的勁,真真的就是男扮伊肆意的樣子。
司徒皎月白了他一眼,心中大罵:你個吃貨。同樣是王子級別,差別咋那麼大呢?
伊肆善訕笑,也不介意對方的鄙夷之色,眸含秋水凝視着又開始飄身的文雨荷。
這一趟真沒白來,鳳兮國的女人果然有點意思。
有意思啊有意思。
只是文雨荷與女皇陛下在大殿廣衆之下,深深深深……地對視。
此稱眼神交流。
文雨荷:肆意剛被行刺,這些勞什子特使第二日便趕到,肯定有問題。
司徒千秋:那這幾日,你就負責去監視他們好了。
文雨荷:我可以說不麼?
司徒千秋:當然……不可以。
文雨荷眨了眨眼,有點泛酸,有點內傷,有點想吐血給所有人看,不知道裝瘋的效果會不會更好一點?
“退朝——”小孫子公公踩雞脖子的聲音,無比氣勢恢宏地劃破大殿寒意濃濃的上空。
換個衣服,洗個澡,吃個飯,逛個街,打個屁。
一睜眼,一閉眼,一天過去了。
夜,確實有點黑。
一行三人溜達在去質子苑的小路上。
伊肆善撐開剛買的紙扇,上圖畫着雨中荷花,別樣紅,下面吊着紫色流蘇,兩步三搖頭,說道:“感謝永和王今天的熱情款待,在下真是感激不盡呢。”
“三王子不用客氣。鳳兮國乃禮儀之邦,本王只是盡地主之誼。”文雨荷的黑眼圈隱沒在黑夜裡,有些憔悴。
“到了。三王子,這裡便是肆意的小苑,本王就送到這,不打擾你們兄妹二人團聚了。“
伊肆善儒雅地伸出手,笑着攔住文雨荷的去路,“不如王爺進去再坐一會吧。”
“還是不了——”
“雨荷姐——”
粉嫩嫩的人肉□□砰地飛奔到文雨荷身上,伊肆意從身後緊緊地摟住她的纖腰,包子臉上掛着兩行麪條淚,小貓般膩歪地蹭了蹭,“我聽到聲音,就知道肯定是你來了。”
“肆意呀!快出來看看誰來了。”
“誰?”伊肆意露出包子臉,腦袋前探,打眼望去,瞬間石化,小嘴哆嗦半天:“我……我我不認識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