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科殿試十日後, 學子府外終於貼出那張由內閣學士加蓋“皇帝之寶”大印的金榜,嶄新的黃紙上墨跡仍新,卻足以令無數莘莘學子翹首期盼、心甘情願地等待這一刻的到來。在皇榜公佈的一霎那, 同時展開一卷人間悲喜劇, 然而這只不過是小小地休止符, 榜上提名者, 無疑是將小衆人送到了幸福地頂端的同時, 又決絕地把更多的人推向夢想幻滅的深淵。
“第一名狀元,遊小樓。”
榜上赫然用以金筆着色,殿試之首, 金科狀元遊小樓,才華卓越, 拔得頭籌。
消息一出, 朝野內外, 布衣百姓奔走相告,驚訝之餘, 不忘背後嚼舌根。
黃瓜先生:“這個遊小樓,不就是那個——”
菊花夫人:“就是那個。”
黃瓜先生:“看來朝廷又要熱鬧了。”
菊花夫人:“有好戲看,就有道不完說不盡地八卦。”
娛者,愚也。
殿試後,皇榜出, 便是鳳兮國曆來的祖制, 由皇上親自於御花園瓊林苑賜宴慶賀金榜提名的學子。也就是說, 四年一屆的恩科後, 必然會舉行一場盛大的古代Party。對於來自全國各地的同屆“天子門生”來說, 這次瓊林宴興許就是她們人生相聚的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 各領其職,興許這輩子就不會再有機會見第二面。
恩科相較於追逐一生的學子們來說,有的是爲名,有的爲其錢途,爲及榜眼者,能見到鳳兮天子一眼,也算是祖上陰德庇護,光耀門楣,怎麼着也是值了。
此次恩科,除三甲第一名爲男子外,其餘者皆是女子。雖然萬中其一,也足以令全國依循三從四德祖訓的男同胞們看到了前方弱小的希望,更何況,萬花叢中一點綠,真正的是男兒出了一個狀元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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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日,該來的終於還是來了。
鳳鸞殿前,百官身着華麗麗地官服,向新晉學子們噓寒問暖,恭賀之聲不絕於耳。甚至引來不少湊熱鬧的女宮娥們,偷偷地圍在紅漆灰瓦的牆根邊上,爲的就是想親眼目睹一下新科狀元的風采。
聽說啊,遊狀元纔是鳳兮史上第一位男官,曾經官拜三品大員,只是不知爲何突然辭官。而且遊氏本來就是鳳兮國的名門望族,前些年只是傳出消息讓家裡的小兒子去遊歷做生意去了,此次回來,恰巧縫上皇家允男子入試,便靠自己的學識不辱門風,奪得狀元。
這些還都不是重點,最主要的是,聽以前的老宮娥們談論起這位遊小樓啊,她們沒差點流出口水來,那絕對是鳳兮數一數二的美男子,青絲如黑瀑及腰間,雙眸深邃幽亮,皓齒紅脣,謙和而溫雅。看得人啊心裡那個癢啊,恨不得上去咬上一口。
年輕的女宮娥們在牆根上,推推嚷嚷嬉笑八卦,眼尖的人突然扯着嗓子怪叫一聲,下的旁人以爲是皇上來了,紛紛跟下餃子似的,“撲騰,撲騰……”挨個跪倒在地,半晌間,卻未聽到有人喝斥,衆人微微擡頭望去,皆倒吸一口涼氣,惡寒不已。
遊小樓仍舊是那一身軟銀流彩暗花裹身衣袍,胸口的衣襟隨意着敞開,露出結實地胸膛,如瀑的銀髮未束起來,只是溼漉漉地披散在肩頭,幾縷髮絲垂在額前,像是剛沐浴完的樣子,單手撐着那把隨身攜帶的黑傘,說不盡慵懶且妖媚,狂傲不羈,黑與白的完美搭配下,有種另類的獨特氣質。
當他緩緩走過牆根時,注意到明顯魂不知何去的女宮娥們,鮮紅欲滴的朱脣嘲弄地勾出一個弧度,心中不介意地冷哼,師傅曾經教誨:走別人的路,讓別人鬼哭去吧。
紅眸不適應陽光的穿透眯縫起,擡眼望去,錯落有致的古雅院落,檐下懸掛着成串的燈籠,蜿蜒曲折的迴廊上燭火相連,彰顯出一派皇家行院的氣魄。在深濃綠蔭中,庭院內奇珍異草,清風拂柳蝶戀花,帶着醉人的花香,流水無情孱弱。
他若有所思地聽留住前進地腳步,這條路,他閉着眼睛,也能絲毫不差的同往前方的瓊林苑。那時他才十歲,採臣也是十歲,他就已經開始陪着他一起讀書,學琴,沐浴,吃飯,睡覺。一瞬間記憶似乎觸手可及,又遙不可及,難道舊地重遊,就註定要經歷記憶如潮水般潮涌而來麼?
採臣,採臣……你可能聽見我此時對你的呼喚,對你深深地思念?如果可以,請賜給我力量,愛的力量吧!讓我有勇氣自己堅持走完這條不歸路。就如同那些思念你到發狂的日日夜夜,不可抑制地與我同在。
這一次,我一定把那些失去的,錯過的,本就該屬於你我的東西全部討回來。
人,無論男女,不分地域時空,只有兩種:知錯就改和一錯再錯。遊小樓怕是掙不脫心中的邪念,與惡魔做了無法回頭的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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瓊林苑那邊大臣們與學子漸漸入場,皇宮的另一邊的某個屋子內,女皇陛下還悠哉又再地翹着二郎腿,目光呆呆地盯着桌上放置的十八個後宮佳麗的名牌玉碟片。
門外正好跪着一十八個美男,靜等着女皇陛下親自點名,方可同皇上一起去瓊林宴上,彰顯聖寵。十八個美男有着同樣的心思,點我,點我,點我!
司徒千秋單手撐在桌子上,另隻手摸着下巴,無法抉擇。她突然記起範思哲那小子曾經說過,當自己面臨多種選擇無法抉擇一個答案時,可用一招“點豆豆。”
雖然說這一招挺兒戲,現在先不管了。
“點豆豆,點豆豆,點到一個紅豆豆;點豆豆,點豆豆,不是你來就是——他!?”
女皇陛下的纖指點落在玉蝶牌上,赫然寫着的名字令她眉頭虯起,她遲疑了,若讓此人去,豈不是反添麻煩?
司徒千秋沉思半晌,也沒有它法,若天意如此,也就讓他去湊湊熱鬧好了。
小孫子公公得了令,退出房門,立於院前,昂首高喊:“皇上示下,與賈才人同往。”
賈寶玉錯愕地擡起頭來,不解地跌坐在地上,額頭上驚嚇出微微的細汗,該來的還是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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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把視線轉移到男女主角身上。
打從南苑起,就有宮轎一起出府向皇宮擡去,至皇宮南大門,走出一青一紫兩抹身影。
起先二人一字型並排前行,一會兒,就變成一前一後錯開而往,不多時,兩人的距離越拉越大。
眼見着就走到瓊林苑,走在前面的範思哲低垂着腦袋痛罵自己,怎麼着夜的說兩句話調解下不和諧的氣氛,做不成夫妻,也可以做個朋友吧!
他給自己找了一個體面的藉口,至少總不能讓朝廷上那羣女人看出他們夫妻二人不和,有辱自己光輝的形象。
打定主意,範思哲不着痕跡地放慢腳步,心下琢磨着,到底該說些啥呢?
忽而陽光明晃晃地照射下來,範思哲心思一動,便有了主意。
範思哲蹙然轉過身子,咧着僵硬地嘴角,張口便來了句絕的,“那個——王爺,今天的月亮好圓啊!”
哎喲喂。他說的這是啥?
“……”文雨荷始料不及他會有這麼一出驚爲天人的話,一雙黑寶石般清澄的眸子趁着閃神間落入自己的眼中,她入迷似的凝視着他,怎麼看也不覺得厭,連懊惱而撅起的脣片都如此魅人,文雨荷只覺喉嚨一抖,短暫的瞬間,她忽然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微顫的濃密雙睫下面蹙地暗淡無光。
文雨荷閃耀着灰色的眼,稍稍勾起皮笑肉不笑的嘴角,不解道:“月亮——是在哪?”
黑線立馬爬滿範思哲的額頭,每回一觸及到文雨荷的眼,就會在她面前丟臉,雖然心中大罵自己的失言,可還是從剛剛短暫的一瞥中,捕捉到她有一股可以壓抑着的情感流露在她的臉上,在她本是漆黑瑩瑩的眼眸和脣邊攆起隱隱約約的微笑之間一閃而逝,似乎有一種無法言喻的痛苦充滿整個心間,她卻故意竭力隱藏住自己的百般心思。
轉瞬間,範思哲心中的某個地方,就被文雨荷剛剛的細微表情所征服了所有。時隔良久,他才恍恍惚惚地反應過來,結巴道:“雨荷,其實我——”
範思哲正對着文雨荷邊說邊往後倒退,卻不知已經走到瓊林苑門口,腳後跟被門檻一絆,整個身子向後直愣愣地仰去。
“思哲!”文雨荷手疾眼快地上前大跨一步,雙手結結實實地拖住範思哲下墜的身體,緊緊地摟在懷裡,小臉因驚嚇而顯得有些蒼白,胸口也緊張得一起一伏,呼吸急促,她徹底違背了強忍住的意志,閃光的眼睛裡清晰可見她的所有擔憂,“你怎麼樣,要不要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