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廂燕姝等人幾乎剛剛落座,凌雲朗和凌力勇就來了,在他們身邊還跟着一位小小少年。
那小少年看上去不過十一二歲的年紀,大眼櫻脣,白嫩的跟豆腐一樣,臉頰兩側還帶着淡淡的嬰兒肥,再加上一身白色的狐狸披風,整個人愈發顯得粉雕玉琢,俊俏討喜了。
這三人入了拍賣堂之後,便直奔凌四這邊來了。
還沒到跟前,凌雲朗便已然是開了口,天生上揚的脣角,笑的風流生情,“老四啊,三哥跟七弟八弟,可是剛從你的戰王府上過來,我說你怎麼走的這麼快呢,感情是急着見懷安啊。”
過了這些時日,這位三皇子心氣兒也順暢了,遠遠瞧見凌四對着懷安郡主笑的比陽光還燦爛,他自覺身爲哥哥,光看戲多少有點不地道,這才意有所指的調侃了一句,也算是小小的提點一下自家兄弟。
只可惜,他這話說的不是時候。
“爺當然急着見懷安,難道急着見你嗎。”
眼見凌雲朗一來,就打斷了自己跟顏丫頭說話,以至於讓某尊玉佛鑽了空子,凌四側目間,真心是哪哪兒都是嫌棄,“也不知道這千金堂怎麼搞的,居然會給你這種窮鬼發帖子,這不是拉低自己的門檻嗎。”
凌雲朗剛剛揚起的笑臉瞬間一滯,只覺得一口氣堵在嗓子眼裡,差點沒噎死!
他咳嗽了幾聲,纔算緩過氣兒來,一臉怨念道,“我說老四,你這嘴抹毒藥了吧,懷安吶,你給我評評理,有老四這麼說話的嗎。”
面對凌雲朗告狀般滿含期待的眼神,燕姝面無表情的認真道,“四爺前半句說的是實話。”
所謂前半句,就是指三皇子是窮鬼的那句了。
據她所知,三皇子的確窮的叮噹響,富貴堂給他下帖子,多半是爲着他的身份,畢竟太子不適合來這種地方,作爲太子的一母兄弟,三皇子前來,也算是一種象徵了。
凌雲朗只覺得再次被插了一刀,當胸而過,“……”
倒是凌四,眼見燕姝站在了自己這邊,美得不得了。
“聽見沒有,爺說的是實話。”他相當沒有兄弟愛的繼續補刀,側目間,頂着一口燦燦白牙道,“顏丫頭,甭理他了,爺給你介紹一下,這是我八弟,凌天兆。”
凌四一邊說着,一邊指了指那位精緻如畫的小正太。
燕姝起身行了一禮,“見過八皇子。”
感受到自家四哥散發的寒氣兒,凌天兆趕忙擡了擡手,一張殘留着嬰兒肥的臉蛋兒,笑出了一對梨渦,“懷安姐姐不用多禮。”
凌雲朗這時候終於恢復了精神,拉着凌力勇湊了過來,“懷安啊,還有我們倆呢。”
燕姝如法炮製,“見過三皇子,七皇子。”
凌四一雙炎日般的眼眸,登時火舌吞吐,“爺說你這府裡不會是窮瘋了,一個下人都沒有吧,要不然怎麼這麼喜歡讓別人給你請安呢。”
凌雲朗只覺得要被烤成人幹了,嘴角抽了抽,沒敢反駁,直接繞到一邊找妘泆泊說話去了,“妘世子……”
這時候,凌天兆突然掩脣,“咳咳……”
見他咳得面色泛紅,燕姝觀察了一番,本能的開口道,“八皇子有哮喘?”
凌天兆聞言,不由驚訝擡眸,“難怪姐姐會是四哥的救命恩人了,懷安姐姐果然厲害,一眼就看出我的病症了。”
“小屁孩兒倒是有眼光。”凌四咧了咧嘴角,側目解釋道,“八弟出生不太足月,身子比旁人弱一些,幼年感染風寒,就轉成了哮喘了。”
燕姝聞言,似是想到了什麼,從衣袖中掏出了一隻狀似香囊的淡紫色藥包,遞到了凌天兆面前,“給你,聞聞就不會咳了。”
眼見凌天兆接過藥包,凌四長眉微挑,“顏丫頭,這是啥玩意?”
自家四哥開口了,凌天兆倒沒再詢問,只是捏着藥包,一雙大眼忽閃忽閃的瞧着燕姝,閃爍着滿滿的好奇。
燕姝溫聲道,“這是治療風寒用的藥包,本來是爲妘世子準備的,不過,我看他氣色甚佳,想來是用不到了,這藥包雖然是治療風寒的,但裡面含有薄荷,白芷,荊芥和辛夷,對哮喘也有一定的效果,八皇子不妨試試。”
凌天兆聞言,面上的笑容愈發真誠了幾分,“多謝懷安姐姐。”
相反地,凌四的心情就不那麼美妙了,瞪了瞪眼珠子,聲音跟連珠炮似的,“顏丫頭,你說這藥包是給那尊玉佛準備的?你給他準備什麼藥包啊?這不會是你自己繡的吧?”
燕姝認認真真道,“是我家丫鬟繡的,我往裡面配了藥,妘世子剛剛施針,這個時候最易感染風寒,這富貴堂雖然暖和,但通風卻是差得很,加上冷熱交替,如果這個時候受寒,施針的效果,便會大打折扣。”
因爲妘泆泊中毒甚深,現下剛剛開始施針,雖然改善了他的狀況,不會如每年般感染風寒,可若是不慎受寒,也會影響治療的效果。
燕姝在治病救人上,一向精益求精,自然不會讓這種情況發生,這纔有所準備。
說來,妘泆泊雖然正跟凌雲朗寒暄,但一直都有留意這邊的動向。
接觸了這麼長時間,他很清楚,燕姝對待病人的認真執着,就算換了旁人,恐怕她也會如此。
就算明知道這一點,妘泆泊還是忍不住回身笑道,“遇到懷安郡主這麼好的大夫,是我的榮幸。”
凌四聞言,卻是冷哼出聲,“那又怎麼樣,還不是沒用上,便宜了別人。”
妘泆泊笑的朗月風清,“小王感受到懷安郡主的心意就好了,其他的不重要。”
凌四眼底雷光大作,不屑的嗤笑道,“什麼心意,又不是顏丫頭自己繡的,人家那是當你有病,倒是會往自己臉上貼金。”
隨着這位爺話音落下,還不等妘泆泊出言反駁,就聽凌天兆突然驚喜出聲道,“懷安姐姐,這藥包真好聞,我舒服多了。”
眼見自家八弟笑臉不要錢的往外甩,凌四隻覺礙眼,也顧不上某世子了,嫌棄的瞪了瞪眼珠子,“舒服多了就閉嘴。”
趕走了凌天兆,凌四轉頭看向燕姝,登時放軟了視線,輕咳了兩聲,有商有量道,“顏丫頭,你說爺這天天打仗風裡來雨裡去的,你給爺也做個香藥包唄,爺要求也不高,自己繡的那種就成。”
燕姝嘴角幾不可查的抽了抽,“以戰王殿下的體魄,不需要。”
凌四一聽,登時不幹了,甕聲甕氣道,“誰說的,爺挺長時間沒回京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水土不服,這成日的不舒坦,你給我做個香藥包,爺天天聞聞,鐵定舒坦。”
衆人聞言,皆是整齊劃一的翻了翻白眼兒,心下各種吐槽。
這位爺的臉皮是城牆做的嗎,這也太厚了,還水土不服,就您這體格,水土估計都得服你,還不服,找理由也不找個靠譜點的。
對此,燕姝不疾不徐的開口道,“水土不服,用藥包效果差,一副藥就夠了,其他的時間多休息,少出來晃盪,慢慢便能適應了。”
毫無疑問,聽了燕姝的話,這次換凌四嘴角抽抽了。
凌雲朗見此,莫名心下暢快,忍不住幸災樂禍,“老四啊,聽見沒有,人家懷安大夫說了,讓你少出來晃悠,水土不服還出來幹什麼呢,在家歇着,多休養休養多好啊。”
凌四對燕姝一向戰鬥力爲零,但是對着旁人,戰鬥力瞬間突破天際。
他當下似嘲似諷道,“你這種窮鬼都能在外邊晃悠,爺這麼有錢,怎麼好意思在家幹躺着,不出來花銷呢。”
凌雲朗:“……”
咱就過不去這茬兒了是不?
他不就是沒銀子嗎,沒銀子招你惹你了,爲什麼受傷的總是他呢!
不管是互相傷害也好,聊天敘舊也罷,衆人的氣氛相當熱烈。
不過,這種和諧並沒有持續多久,就被來人打破了。
“本皇子還以爲自己來的夠早了,沒想到老三老四都是勤快人啊。”
來者正是二皇子凌錦榮。
他的身邊還跟了凌瑾瑜和一個跟凌天兆差不多大的少女。
那少女粉面桃腮,柳眉櫻脣,一雙貓眼兒嬌媚可人,明明年紀尚輕,眉目流轉間,卻是風情隱現,只是,舉手投足間不經意流露的驕傲,讓這份風姿打折了幾分。
二皇子開口間,三人已然是走到了凌四等人的跟前。
凌錦榮看着站在一邊的凌力勇和凌天兆,眼底劃過了一抹暗沉,“七弟和八弟也來了。”
凌力勇和凌天兆登時齊齊行禮,“見過二哥。”
凌雲朗也緊隨其後的開了口,“二哥謬讚了,我可不是什麼勤快人,不過是喜歡湊樂子罷了。”
凌錦榮登時勾了勾脣角,笑意莫名,“你天天往外跑,還不勤快嗎,不過這樣也好,這留在宮裡,的確是不像宮外自在。”
凌雲朗只當沒聽懂這位二哥的別樣意味,笑的風流,“二哥說的是。”
至於凌四,直接無視了凌錦榮的存在。
經了左相府被灌酒一事,凌錦榮在家胃疼了一天一宿之後,他也不想沒事兒招惹這個瘋子了,直接越過了這位爺,朝着妘泆泊抱了抱拳。
“妘世子。”
妘泆泊微微頜首,回了一禮,“二皇子。”
凌錦榮這纔像是剛剛發現燕姝一般,隨意一笑,“原來懷安郡主也在。”
燕姝規規矩矩行了個一禮,“見過二皇子。”
“懷安郡主不必多禮。”留意到燕姝的座位,凌錦榮眼底若有所思,不由笑道,“懷安郡主這是隨老四一道兒來的?”
只是,還不等燕姝回話,就見他身邊的那個小少女開了口,聲音很是有些驕縱,“你就是父皇剛剛封的那個懷安郡主?”
凌雲朗在一邊適時介紹道,“懷安啊,這位是九公主凌寶姝。”
燕姝如同之前一般,行禮道,“見過九公主。”
凌寶姝卻是上上下下打量着燕姝,嫌棄的嘟了嘟脣瓣,“就憑你,也能救了四哥,除了長得難看,似乎也沒什麼特別嘛。”
察覺到這位九公主的敵意,燕姝面無表情的清冷道,“人與人本來都是兩隻眼睛,一隻嘴巴,沒什麼太大的區別,就如同,九公主除了頂着公主的名頭,也沒什麼特別一樣。”
凌寶姝聞言,登時貓眼圓瞪,天真可愛的聲音中多了幾分尖利,“你!你居然敢諷刺我!”
只能說,燕姝感覺的完全沒錯。
凌寶姝對燕姝確實沒什麼好印象,身爲承帝最小的女兒,她一直都是享盡寵愛的,可最近父皇卻對這個穆顏姝讚不絕口,這讓凌寶姝自然是十分不爽,尤其是聽說燕姝的名字裡也有一個姝字,她對其愈發多了幾分厭惡。
在她看來,只有自己嬌豔的容貌,才配得上這個姝字,聽說那個穆顏姝面覆胎記,貌若無鹽,憑她也配叫個姝字!
不光如此,今日她進了富貴堂之後,遠遠便瞧見,凌四對着燕姝笑的燦爛,還有妘王世子,那宛若若九天皎月般的男子,竟是身體前傾,也在跟燕姝說話,彷彿所有人都在圍着她轉,這讓凌寶姝瞬間有了些許猜測,心下的厭惡登時轉化爲了妒恨。
要知道,自從凌四聲威日盛之後,凌寶姝曾多次示好於凌四,可惜,凌四連理都不理她,現在呢,自己這個四哥居然那般主動的跟人說話,還一副殷勤備至的樣子,這等落差,讓凌寶姝瞬間失衡了。
事實證明,真正讓她失衡的還在後面。
還不等凌寶姝這口氣喘上來,凌四已然是緊隨其後的開了口,一張寒光湛湛的鐵面煞氣四溢,“凌寶姝,不會說話就閉嘴,她是爺的救命恩人,還輪不到你說這說那。”
凌寶姝本能一抖,隨即難以置信道,“四哥,你沒聽見嗎,她在諷刺寶兒啊?”
凌四冷哼一聲,“那也是你活該,再說了,懷安郡主說的是事實。”
“四哥!”
凌寶姝眼眶泛紅,驕縱的指了指燕姝的座位,“寶兒剛剛可是在爲你說話,你是大將軍,是戰神,她就算救了你一命,也是應該的,你用得着處處維護她嗎,還有,這一排座位,可是富貴堂專門爲咱們西凌皇室留的,她算什麼身份,居然能坐在這裡,未免也太不自量力了!”
這時,就聽妘泆泊慢悠悠的開了口,聲音微涼,“小王也不是西凌皇室,看來,九公主對小王坐在這裡也頗有異議啊。”
凌瑾瑜見此,趕忙上前一步,委婉的解釋道,“妘世子,九妹她不是這個意思,她只是覺得懷安郡主坐在這裡,似乎不合規矩。”
凌四將話頭接了過來,似嘲似諷,“規矩?哪兒的規矩?”
凌寶姝當下擡高了下巴,“當然是富貴堂的規矩。”
衆人聽到這話,表情皆是莫名有些古怪。
凌錦榮和凌瑾瑜見此,本能的察覺到了一絲不妙。
只是,還不等他們開口,就見燕姝不疾不徐的遞過來一張帖子。
凌瑾瑜現下正站在凌寶姝的前面,所以便順手接了帖子。
她展開一看,不由面色一僵。
凌寶姝探頭一望,瞬間貓眼兒圓瞪,驚叫失聲,“不可能!富貴堂怎麼會專門給她下帖子,還把座位安排在這裡!”
燕姝淡然自若道,“九公主若是對座位有什麼不滿,可以找富貴堂的人當面對質。”
凌寶姝雖然驕縱跋扈,但並不傻,她看的清清楚楚,這的確是富貴堂的帖子。
既然富貴堂將燕姝安排在這裡,她再鬧下去,無疑便是自取其辱了。
當然,現下對她來說,已經是種恥辱了。
凌寶姝這下算是徹底恨上燕姝了,她狠狠的瞪了瞪燕姝,“哼,不過區區一個座位而已,你用不着得意。”
燕姝無波無瀾道,“我沒得意,不過區區一個座位而已,不值得費心思。”
凌寶姝登時心下一堵,剛剛她可不就是在爲一個座位費心思嗎。
最讓她氣很的是,燕姝的語氣實在太平淡了,平淡的連諷刺都談不上,就是這種態度,纔是讓凌寶姝最爲惱火的。
可偏偏這話明面兒上聽,又沒什麼問題,她想挑錯都挑不出來。
凌寶姝自知討不到好,也不再自討苦吃了,掩下眼底的怨毒,一臉驕傲的轉身道,“三姐,我們走。”
她一邊說着,一邊拉走了凌瑾瑜。
這時,凌錦榮才笑着搖了搖頭,略顯歉然道,“九妹有些驕縱了,還請懷安郡主見諒。”
燕姝微微頜首,“二皇子知道就好。”
凌錦榮驀然一噎,也算是親身體會到了剛剛凌寶姝的感覺。
不過,在他看來,這不過是小事,還不至於讓他有所計較,他更關心的,是剛剛凌四和妘泆泊對這位懷安郡主在意的態度。
或許,這倒是一處可以利用的地方。
待凌錦榮離開,凌四往燕姝那邊湊了湊,低聲道,“這個凌寶姝的母親,是長樂侯的妹妹,十分得父皇的寵,凌寶姝也被養的驕縱跋扈,白家跟你算是結下了樑子,這個凌寶姝有可能知道了最近發生的事兒,這才故意刁難,你有大功在身,父皇現在看重你,所謂的寵愛也就算不了什麼了,該整治就整治她,出了事兒爺兜着。”
凌四看的很清楚,承帝一向利益高於一切,別說燕姝懟了凌寶姝幾句,就是再重一些,凌帝估計也是雷聲大雨點小。
當然,有他在,承帝連點雷聲也別想落下來。
感受到這位爺的迴護,燕姝的聲音劃過了一絲柔軟,“放心,出不了事兒。”
她如果出手,必然讓人連緣由都找不到。
凌四登時咧了咧嘴角,對燕姝的話,自然是一百二十個放心。
就在兩人說話的時候,只聽一陣清脆的玲響,迴盪全場。
——富貴堂的拍賣會終於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