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吃過了早飯,衆人便早早的在騎射場外集合了。
不得不說,西凌的這個春獵盛典,倒真是有意思,不知道是不是想彰顯皇權至上,第二日,只要是參加春獵的人員,身子骨還算硬朗的,騎射過得去的,只要不是老弱病殘孕,都要一道兒出行,見證承帝狩獵野獸的雄姿。
照理說,這種場合,皇后作爲一國之母,是該到場的,不過皇后不善騎射,早些年誕下凌雲朗的時候,傷了根本,常年體弱,故而一向不予隨行,承帝每年都會從靜貴妃,麗妃,珍妃和寶妃中選擇兩人,一同前往。
這些年,珍妃聖寵不衰,一向都是當仁不讓的隨行人員,今年長樂侯府遭此變故,衆人以爲,珍妃恐怕不會入選。
誰知,隨着承帝帶着衆皇子皇女出現,跟在他身側的,正是珍妃和麗妃!
麗妃的騎射功夫一向冠絕後宮,承帝選擇麗妃,衆人自是沒什麼好驚訝的,可珍妃,就着實有些出人意料了。
這讓衆人愈發清晰的意識到,長樂侯府恐怕是復寵在望了。
與衆人關注的焦點不同,穆顏姝則是第一時間注意到了珍妃的衣飾,在她的腰間,彆着一隻跟凌寶姝差不多樣式的香囊,其中同樣盛放着一枚香丸!
果然!
確定了自己的猜測,穆顏姝眸光微沉。
就在她思慮之間,衆人已然是準備啓程了。
除了前方開道的將士,承帝兩妃,還有一衆皇子皇女自然是騎馬,行進在最前方。
兩側,還有隨行的幾名朝臣,穆士鴻,紀恭明,威遠侯等人都赫然在列,值得一提的是,穆冠卿特別被承帝叫到了近前,跟穆士鴻等人一樣,隨侍左右。
一衆朝臣之後,緊接着便是各府的世子和小姐了。
妘泆泊爲了距離穆顏姝近一些,拒絕了太子凌雲禮的邀請,跟裴雪燼等人走到了一處。
穆顏姝則是跟林黛蓉策馬在後,混跡在一衆千金當中。
雖然距離較遠,但以穆顏姝的眼力,仍舊能將最前方的場景,看看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相反的,凌四爺就不那麼滿意了。
旁人會以跟在承帝身邊爲榮,這位爺卻是覺着煩得很,有這種閒工夫,他還不如在自家顏丫頭面前,刷刷存在感呢,要不是考慮到這裡人頭太多,就算開溜,也沒辦法越過衆人,混到穆顏姝身邊,凌四爺早撤了!
在這位爺的怨念中,衆人終於出了營地,真正踏足了皇家狩獵場。
今日的主角是承帝,說白了,這第一箭,第一隻獵物,要承帝授得,才輪得到其他人。
就像凌四爺所說,爲了保證承帝能順利授得獵物,狩獵場的人早早就將獵物準備好了。
承帝這第一箭所得之物,自然不能是兔子山雞之類的尋常動物,須得是猛獸,甚至是老虎黑熊之類的王者之獸,才能配得上承帝的身份。
正所謂:做戲做全套。
這樣的猛獸若是隨隨便便從外圍便獵得了,未免就有些假的太過了。
承帝最好面子,自然不允許這種事情發生。
就算要作假,最起碼面子上也得過的去才行!
於是乎,一行人越過密林邊緣,浩浩蕩蕩朝着密林深處進發。
說來,青龍山後山的密林雖然全都被划進了皇家狩獵場,可衆人真正涉足的,也不過就是外圍的地界兒,沒辦法,這片密林太過廣袤,衆人每年不過在這裡停留三天,自然沒那個功夫將裡面探索一遍。
當然,狩獵場外圍基本上都被清理乾淨了,不說什麼都是有數的,反正傷人的猛獸,總共也沒幾隻,就算有,也是故意留下的。
隨着不斷深入,穆顏姝驚訝的發現,這片密林居然有一些原始森林的特徵,樹木繁多,空氣清新,遠非上輩子那些天然狩獵場和風景區可比的。
只不過……
“啊!”
這時,一聲驚叫打斷了穆顏姝的思緒。
她停馬回身,就見跟在裴月英身側的盧青青,捂着自己的頭,面色羞惱。
裴月英不由關切道,“青青,你怎麼了?”
不得不說,裴月英對盧青青是真心不錯,雖然是以婢女的身份將她帶了進來,可完全沒將她當成婢女看待,不但將她帶在身邊,還給了她一匹馬,那待遇跟尋常千金相比,也差之不遠了。
盧青青稍顯委屈的擡頭四顧,歉然的勾了勾脣角,“剛剛好像有隻松鼠,用松果砸了我,我一時沒看清楚,這才叫了出來,有些失態了,月英,對不起,給你丟臉了。”
裴月英倒是不怎麼在意,“不過是小事,你頭沒事兒吧?”
盧青青不好意思的笑道,“只是有點疼。”
先前,她的驚呼聲並不大,只是造成了後方的一些停頓,並沒有什麼影響。
那些曾經跟裴月英交好,現下卻被冷待的千金,看到這一幕,卻是心下十分不舒服,忍不住嘀嘀咕咕。
“可沒聽說過這松鼠會砸人啊,這倒是新鮮了。”
“就是就是,那松鼠可是漂亮乖順的很,我表妹還養了一隻呢。”
“八成是小地方出來的,被掉下來的松果砸到了,這才找了個藉口吧。”
……
將這些話盡收耳中,穆顏姝若有所思。
林黛蓉見此,不由溫雅笑道,“懷安,你在想什麼?”
穆顏姝舉目四顧,“這林子裡的聲音,未免太過嘈雜了一些。”
林黛蓉怔了怔,稍顯恍然道,“你不說,我還還沒發現,尤其是這鳥叫聲,聽着都有些刺耳了。”
穆顏姝正想說什麼,就聽隊伍的正前方驀地傳來了驚喜之聲。
“是老虎!”
“聖上這一箭,宛若流星趕月,這箭術,似是又有精進了!”
“聖上果然受命於天,這第一箭便能射中百獸之王,真是大大的吉兆啊!”
……
承帝獵虎,這無疑是大大的喜事,不少人都打馬前行,想要看的清晰一些。
林黛蓉難得也想湊個熱鬧,“懷安,咱們也往前走走吧。”
“好。”穆顏姝點了點頭,眸光直射正前方。
她看的清晰,承帝不過兩箭就放到了一隻猛虎,那兩箭的位置,只有一箭射中了要害,猛虎不可能這麼快倒地,顯然,這隻猛虎是事先安排好了,甚至被獵場的人動了手腳。
這也算是每年春獵盛典的潛規則,倒是沒什麼好奇怪的。
可是隨着距離的靠近,穆顏姝只覺空氣中隱隱有一股血腥味兒飄散開來,就算那隻猛虎被射中的全都是要害,一時之間,血腥味兒恐怕也不會如此濃重吧。
最重要的是,她能清晰的分辨出,這血腥味兒中,似乎還夾雜着一種其他的味道,那是她從未聞過的味道,跟血腥氣有些相似,卻更爲腥甜。
到底是什麼呢?
驀地,穆顏姝想到了一物!
她曾經在二孃的師門秘籍中看到過,其名爲獸魂香,說是香,實則是香丸,遇水則融,化爲無色無形之氣,能吸引野獸前來,嗅之,便會陷入暴躁。
最重要的是,獸魂香若是遇到血腥之氣,威力便會增加數十倍,引得野獸嗜血發狂!
想到先前動物的叫聲,松鼠的失常,穆顏姝登時將一切串聯起來了。
看來,有人故意提前放出了獸魂香,待承帝射中猛虎,便在其掩護之下,乘機放出血腥之氣,混淆視聽,其目的就是爲了……
就在穆顏姝擡眸的瞬間,一陣獸吼聲由遠及近。
不過眨眼之間,幾隻斑斕猛虎,外加一羣野狼,便從密林中衝了出來,緊隨其後的還有獵豹,山貓,狐狸甚至是黑熊,樹幹上長蛇盤旋,除此之外,還有各種各樣大大小的動物,源源不絕,從四面八方涌來。
站在最前方的承帝,直接懵逼了!
不是說外圍的野獸,數量有限嗎?
不是說大個兒的沒幾隻嗎?
不是說沒有任何危險嗎?
人與人最基本的信任呢?!
別說承帝不明白,跟來的人不明白,狩獵場那些人也不明白。
他們前些天明明纔將外圍仔仔細細的掃蕩過一遍,根本沒這些猛獸好嗎?
別說這些老虎獵豹黑熊了,就是野狼和野豬的數量,都是有數的好伐!
獸潮!
這分明就是獸潮啊!
難道他們點子那麼背,抓到的那隻猛虎,剛剛好是它們的君王不成?沒聽說過野獸這麼忠貞不二啊!
要知道上次發生獸潮,是因爲暴雨傾盆,密林內部似乎發生了山體崩塌,甚至引起了小型地震,這才讓野獸暴動,從密林深處呼嘯而出。
那時候,他們早有防備,在外圍放了一把大火,生生將受驚的野獸,都給攔了回去。
不過事到如今,原因已經不重要了。
獸潮都發生了,他們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拼命護駕,要是承帝或者這一衆貴胄出了什麼閃失,他們恐怕也要跟着陪葬了!
“護駕!護駕!”
伴隨着驚吼之聲,那些野獸已然是衝進了隊伍,瞬間將整支隊伍,衝的四分五裂!
穆顏姝挽弓甩手間,一箭射出,幹掉了一隻朝着林黛蓉腦後撲過來的山貓。
眼見後面的護衛,已然是圍了過來,她反手背上弓箭,溫聲叮囑道,“讓兵將護着你回營,小心一點,我去前面看看。”
林黛蓉也不是那些個磨磨唧唧的人,當即沒有二話道,“好,你一定要小心。”
“放心。”
穆顏姝之所以能走的這麼幹脆,也是因爲她們在後方,兇猛的野獸一時半會兒過不來,能過來的都是飛檐走壁的小玩意,現下兵將都過來了,對付蛇蟲鼠蟻,山貓狐狸等等,自是不在話下。
但是最前方的衆人可就不那麼樂觀了。
前邊的護衛雖然不少,可奈何重要的人物也多啊,說直白一點,那些人也不全是承帝的心腹,自然不可能全都去保護承帝,倉促之下,自然是人仰馬翻,一片狼藉。
穆顏姝趕到的時候,第一時間便看向了承帝所在的方向,確切的說,是看向了珍妃所在的方向。
只見白曉珍正躲在兩名護衛的身後,盯着承帝,伺機而動。
說來也巧,剛剛好在這個時候,一隻兇猛無比的黑熊,竟是接連拍飛了兩名護衛,撞倒三人,眼看着便要衝到承帝近前了。
白曉珍見此,不由咬了咬牙,也顧不得查看腰間的香囊,心一狠,便不管不顧的衝了過去,宛若飛蛾撲火,雙臂舒展,擋在了承帝身前,滿嘴的情真意切。
“皇上小心!”
在她看來,自己腰間帶了麒麟草製成的香丸,非但能解獸魂香的藥力,亦會使野獸厭惡至極,屆時,黑熊必定本能的轉變目標。
自己既可安然無恙,又能讓凌世平看到自己的真心,不過是冒險一些罷了,值得!
白曉珍一臉視死如歸,以影后般的素養,做出了不顧一切的姿態。
誰知卻驚恐的發現,黑熊非但沒有改變方向,反而一個染血的熊掌拍了過來。
白曉珍只感到面上撕心裂肺的劇痛,便被拍飛出去,人事不省了。
陷入昏迷前一秒,她唯一的念頭就是:爲什麼會這樣?!
不得不說,白曉珍計劃的很是完美,掐的時機也好,只可惜,她百密一疏,撲過去之前,忘了查看腰間的香囊,以至於沒有發現,那香囊早就掉在地上,被護衛無意之下踢得滾落草叢,不見蹤影了。
沒錯,那香囊的綁帶,正是穆顏姝用鋼針刺斷的!
穆顏姝一向有仇報仇,有恩報恩,她自然不會忘了,先前雪梅宴上,是珍妃跟蘇怡情相互勾結,想要讓她身敗名裂,彼時,她鞭長莫及,不足以對付珍妃,現在碰到了這麼好的機會,她自然要把賬討回來!
結果出於她意料的完美。
穆顏姝本來琢磨着,珍妃發現自己的香囊沒有了,便只能躲在一邊,錯失表現的良機,沒想到她激動之下,倒是失了謹慎,以她專注醫道三十年的專業角度來看,珍妃那張臉恐怕是毀的不能再毀了。
話說兩頭。
珍妃這邊兒血濺當場,人事不知了,可黑熊的危機並沒有解除,它仍舊掄着兩個帶血的熊掌,朝着承帝撲過去了。
就在這時,穆冠卿驀地擋在了承帝面前,用刀鋒架住了黑熊拍下來的熊掌。
“皇上快走!”
穆冠卿額間青筋暴起,他雖然勉強擋住了,可一隻手握在刀背上,已然是鮮血淋漓了。
如此千鈞一髮之際,那隻黑熊驀地一聲哀嚎,體內似白光一閃。
下一秒,那隻剛剛還兇猛無比橫衝直撞的黑熊,竟是從頭到腳,裂成了兩半兒!
伴隨着宛若噴泉般四散的鮮血,凌四爺扛着大刀,鐵面森森,任由刀鋒上的鮮血滑落衣袍之上,宛若神魔!
他居高臨下的看了穆冠卿一眼,沒有浪費一分一秒,便轉身離開了。
雖然這位爺一句話也沒說,可穆冠卿卻莫名有種感覺,戰王救的不是承帝,而是他。
因爲他是穆顏姝的弟弟,僅此而已!
他如今定然是去尋顏姐了!
雖然心中極度不甘,可穆冠卿卻不得不承認,眼見凌四離開,他多少心安了幾分。
既然心安了,也能放開手腳,去做自己的事兒了!
穆顏姝這邊兒,並不知道承帝那裡後續的發展。
原因無他,就在她看到珍妃倒地不起的下一秒,一柄利箭,驀地呼嘯而至。
穆顏姝眸光一凝,整個人宛若鐵板橋,瞬間下腰,隨即後空翻了幾圈,剛剛好躲開那隻利箭。
就在她剛剛站定的剎那,又一隻利箭破空而來,然後是第三隻,第四隻……
穆顏姝不斷躲閃,甚至抽箭反擊,伴隨着兩聲悶哼,顯然,對方出現了傷亡。
此刻,穆顏姝已然是遠離了隊伍和衆人,漸漸深入到了密林之中。
這一切全都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看似短暫,可對於那些射箭之人來說,就有點漫長了。
畢竟,西凌皇室的護衛隊就在不遠處,雖說現在騰不出手來,可將野獸驅趕,也不過就是早晚的事兒,一旦有人發現了這邊的端倪,就大大的不妙了。
眼見穆顏姝箭筒中的利箭已經所剩無幾,四周埋伏之人當機立斷,登時跳出了樹叢,朝着穆顏姝急速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