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160章 伊始

“小姐,刀二來了。”

“刀二?”穆顏姝微微側目,轉身落座。

話說,桑姨娘自從掌家之後,對於挽婷閣上下便格外優待,除了每月的份例瑣事之外,鮮少插手挽婷閣的事物,外邊送進來的拜帖,或者是過來拜訪的人,都會直接通報到挽婷閣這裡,由穆顏姝自行處理。

刀二顯然是代表凌四爺過來的,穆顏姝自然沒有那麼多顧忌,直接鬆了口,“讓人進來吧。”

“是。”

瑞珠領命,片刻之後,便將人從挽婷閣外帶了進來。

刀二並不是一個人過來的,在他身後,還跟了三名身着黑衣的隨從,那三人皆是手託承盤,承盤上蓋了錦繡華緞兒,顯然,裡面的東西價值不菲。

刀二沒想到穆冠卿會在這裡,微微停頓之後,便一絲不苟的行禮道,“見過懷安郡主,穆大人。”

穆冠卿放下弓箭,坐到穆顏姝身側,笑着擡了擡手,“不用多禮。”

穆顏姝則是眉梢微挑,單刀直入道,“又來給我送東西?”

“懷安郡主,春獵盛典將近,這是我們爺特別爲您準備的,您請過目。”

刀二抱拳躬身,隨即掀開了第一隻承盤,頗有些冷硬的介紹道,“這馬鞍是金絲鐵木雕刻而成的,其上的皮毛取自我們爺早前收藏的一隻火狐,暖和舒適,十分適合春獵。”

刀二不善言辭,介紹的簡單,可那隻馬鞍卻是工藝繁複,材質稀罕,先不說鐵木上五百年纔會出現金絲,單單是那火狐皮,便是跟銀雪狐齊名的稀罕玩意了,加之其上雕花生動,描金嵌玉,絕對稱得上價值連城的奇珍。

穆顏姝當即實實在在的點了個頭,“的確是好東西。”

眼見她給出了評價,刀二暗暗鬆了口氣,趁勢掀開了第二塊華緞。

只見其中放着兩套時下最流行的女子騎裝,一套淡翠色坎肩騎裝,還有一套珊瑚紅色的,一淺淡,一濃豔,全都是用了華光蜀錦的暗紋緞面兒,領口和袖口處嵌了銀雪狐的皮毛,其上的腰帶則是用了頗有些啞光質地的雪緞兒,無論從配色,到做工,都堪稱完美。

可惜,如此兩套精緻絕倫的騎裝,到了刀二嘴裡,立馬變得乾巴巴的了。

“這是兩套騎裝,專門出行狩獵之用,乃是用華光蜀錦所制,其上的皮毛是銀雪狐的,是我們爺最近剛剛找來的,十分適合春獵。”

穆顏姝點了點頭,“很漂亮。”

刀二聞言,眼底一喜,很是有一種萬里長征走了三分之二的趕腳,恭恭敬敬的掀開了第三隻承盤,“懷安郡主請看,這是一柄犀皮馬鞭,手柄乃是用犀角所制,上面嵌了番邦敬獻的寶石,乃是我們爺的珍藏,十分適合春獵。”

第三次聽到那句:十分適合春獵,穆顏姝的眸光不由落在刀二身上,認認真真道,“你可以用非常,特別,萬分,格外,相當,等等,代替十分。”

刀二聞言,登時嘴角抽了抽。

“小人記住了。”他抱拳躬身,頗有些執着的稍顯僵硬道,“懷安郡主,您覺得這馬鞭如何?還算滿意嗎?”

不執着不行啊,他們家那位爺明確說了,這三樣東西,都要懷安郡主依次點頭才成。

對於自家殿下的命令,刀二自然是不敢打半分折扣的。

事實上,如此珍品,穆顏姝也挑不出什麼不滿的地方,再次點了點頭,“滿意,材質稀罕,工藝精良,觀之便知是上上品。”

刀二見此,不由心下一安。

只是,還不等這份安心落到實處,就聽穆顏姝繼續道,“只不過,這些東西太貴重,我剛剛定製了一些物件,恐怕手上沒有這麼多銀子了。”

刀二顯然訓練有素,聽到這話,倒是沒怎麼意外,當即抱拳躬身,一板一眼道,“回懷安郡主,我們爺說,您在雪梅宴之後,答應過他,以後他送的東西,你都會老老實實收着,不給銀子了。”

穆顏姝微微一怔,這纔想到的確有這麼一茬兒,只不過……

“我只是答應了他那一次,四爺倒是會偷換概念。”

刀二努力壓下面上的訕訕,僵硬着一張臉道,“我們爺還說,春獵在即,到時候,您可以請他吃頓野外燒烤什麼的。”

圍觀全程的穆冠卿忍不住開了口,脣角的笑意很是有些意味深長,“戰王殿下囑咐的還真是周全。”

刀二倒是心無旁騖,完全沒有受到穆冠卿的影響,深吸了一口氣,很是有些視死如歸道,“我們爺還說,要是小人無法完成任務,就讓小人留在戰王府裡洗衣裳,不讓小人上戰場了。”

不得不說,讓一個身經百戰,以戰事爲生的鐵血漢子,就此不再上戰場,而是留在後院洗衣裳,這個懲罰,也是很殘忍了。

可惜,穆顏姝的同情心一向少的可憐,自然而然道,“你身上的傷剛好利索,本來也不適合上戰場,洗衣裳挺好。”

刀二:“……”

眼見刀二一個鐵血漢子,就差流淚了。

穆顏姝這才鬆了口,“東西留下吧,代我謝過四爺。”

刀二立時如蒙大赦,感恩戴德道,“是,多謝懷安郡主體恤!”

眼見穆顏姝終是收下了東西,穆冠卿眼底繚繞了幾許山嵐,頗爲遺憾的笑了笑,“本來我也給顏姐準備了這幾樣東西,可惜晚了一步,瞧着戰王殿下的手筆,冠卿着實有些拿不出手了。”

眼見穆冠卿似是頗爲低落,穆顏姝溫聲道,“一會兒拿來給我瞧瞧,多備兩套總歸是沒有壞處的。”

穆冠卿聞言,不由精神一震,“好,那吃完飯,我就叫人拿過來。”

刀二雖然是個鐵血漢子,可見慣了戰場上的埋伏陷阱,莫名覺得穆冠卿剛剛那番作爲不怎麼順眼。

於是乎,心裡暗搓搓的下了決定:這事兒回去之後一定要彙報,彙報!

刀二正琢磨着,就聽穆顏姝不緊不慢的開口道,“刀二,時間也不早了,要留下一起吃飯嗎?”

刀二登時受寵若驚,嚥了咽口水,“您讓我……留下來……用飯?”

穆顏姝側目,“你是肩膀受的傷,又不是耳朵。”

刀二訕訕的縮了縮脖子,本能的想要答應,卻憑着頑強的意志力,生生改了口,“多謝懷安郡主的好意,還是……不要了。”

沒辦法,答應一時爽,回去火葬場啊!

這件事絕逼不能彙報,不能!

嫉妒是魔鬼啊!

穆顏姝不過是隨意一問,當下點了點頭。

“那就算了。”她相當直白道,“沒事兒就走吧,省的錯過飯點,我們吃着你看着也煎熬。”

刀二嘴角抽了抽,抱拳躬身道,“是,小人告退。”

“瑞珠,送送。”

“是。”

六日之後,春獵盛典如期而至。

春獵盛典跟雪梅宴一樣,也是西凌皇室的傳統慶典之一,追本溯源,比之雪梅宴影響還要大一些。

原因無他,每年到這個時候,不光是西凌,南元東吳北魏三國也會舉行春獵盛典。

只不過大家各自有各自的地界兒,互不干涉,其中的流程規制也不甚相同。

西凌國的春獵盛典,不算路程,共有三日,地點就在青龍山後的皇家狩獵場。

盛典第一日,承帝和衆嬪妃會與衆同樂,殺豬宰羊,舉行祭天盛宴,以求萬物豐美,衆人可以滿載而歸;第二日,承帝便會親自下場,帶領衆人進入皇家狩獵場的外圍,狩獵猛獸;第三日便是所謂的自由活動時間了,衆人可以三五成羣的進入狩獵場,隨意狩獵。

三日過後,承帝會帶領衆嬪妃返程,其他人若是有意,可以再狩獵場多停留幾日,十日之後,狩獵場全面封鎖,以待來年。

不得不說,就是因爲西凌對於皇家狩獵場的保護,這片森林纔會越來越茂密,其中的動物也越來繁盛。

尤其是最近幾年,在邊緣處都可能出現大型猛獸,更不用說內裡了。

因爲春獵第一日便是祭天盛典,爲了能夠早做準備,衆人大都會早到一日。

穆顏姝倒是當日到場的。

值得一提的是,因爲桑竹掌家頗得穆士鴻和老夫人歡心,穆士鴻有意培養穆妍鈺,所以這一次,穆妍鈺是跟着穆妍華一道兒過來的。

穆妍鈺倒是個知情識趣兒的,雖然跟着穆妍華一道兒過來,卻是自備馬車,從始至終都沒有打攪穆顏姝的意思,到了狩獵場之後,更是安安分分的跟在穆顏姝身後,沒有一絲逾越的意思。

因爲今日是春獵祭天的大日子,皇家狩獵場營地正中央的廣場處,已然是佈下了席面兒,不少人更是早早的到場了,其中就包括紀渺渺和林黛蓉等衆位千金。

話說,原來白豔雪和穆妍華一直都是衆人的中心,可如今穆妍華嫁給了白雲飛那個庶子,算是徹底的淡出了這個圈子;長樂侯府最近雖然風聲稍緩,可長樂侯終究沒有恢復實權,白豔雪遲遲未到,作爲盛京雙姝的林黛蓉,又是個不爭不搶的性子,一向不喜歡他人諂媚,於是乎,衆千金的焦點,就落到了紀渺渺身上。

紀渺渺也是個難得的美人,只不過在白豔雪等人的襯托下,不算出彩。

不知道是不是格外適合騎裝的緣故,今日的紀渺渺穿了一身絳紫色的馬甲對襟騎裝,整個人端方英氣,又柔媚俏麗,竟是容光煥發,別樣美麗,在人羣中極爲惹眼。

就連聚在另一邊的幾位皇子,似乎也都注意到了紀渺渺的存在。

紀渺渺愈發笑靨如花,正在跟四下的千金互相誇讚,就聽身邊的人突然驚訝出聲,“白小姐來了!”

紀渺渺驀地回頭,面色幾不可查的一僵。

今日的白豔雪穿了一身濃豔的正紅色,頭髮綰成了華貴非常的朝天髻,頭上帶了金色的紅寶頭面,襯着欺霜賽雪的肌膚,豔若桃李的容顏,端的是豔色灼灼,貴氣逼人!

毫無疑問,這樣的裝扮,完全是豔壓羣芳,將衆人秒成了渣渣,其中就包括紀渺渺。

不過,她只是僵了一瞬,待白豔雪走到近前,已然是笑靨如花了。

“豔雪,你來了。”紀渺渺親親熱熱的拉住了白豔雪的手,“剛剛還有些姐妹說你不會來呢,我說啊你一定會來,看來還是我猜的準了。”

白豔雪冷傲的勾了勾脣角,“春獵盛典這樣的大日子,我們長樂侯府也在邀請之列,我爲什麼不來?”

這些日子,因爲長樂侯府被禁的緣故,白豔雪過的憋屈極了,今日,她就是要讓其他人看看,哪怕長樂侯府遭遇挫折,她還是那個高高在上的侯府嫡女,論美貌地位,無人能及!

紀渺渺暗暗捏了捏帕子,面上卻是故作惋惜的玩笑道,“其實,我倒是希望你不來的,你這一來,我們的騎射功夫可就都被比下去了。”

“到時候,我手下留情便是。”白豔雪施恩一般的擡了擡下巴,四下望了望,眼中閃爍着幾絲憤恨,“怎麼,懷安郡主還沒到嗎?”

紀渺渺笑了笑,“懷安郡主跟你一樣,應該也是今日纔到的,難免晚了一些。”

白豔雪登時冷哼一聲,“她的架子倒是大。”

這時,就聽身邊突然傳來了一絲驚喜之聲,“五皇子過來了!”

事實上,過來的不止五皇子,還有慣常跟在他身邊的六皇子,只不過這位六皇子出身不好,不爲盛京城這些眼高於頂的千金們所看重罷了。

今日的五皇子,穿了一身暗金色的蟒紋騎裝,頭戴金冠,配上眉宇間流瀉的桀驁,整個人光芒耀眼,英武非凡。

眼見五皇子朝着自己的方向漸行漸近,似乎連目光都是落在了自己身上,前所未有的火熱,白豔雪頓覺今日的一番功夫沒有白費。

她雖然不心儀凌文昊,可也不討厭,尤其是經過此番波折之後,白豔雪看的也更長遠了一些。

現下凌文昊十分得承帝的青眼,最後花落誰家還未可知,她跟凌文昊走動一些,自然是沒有壞處的。

思及此,白豔雪脣角不由柔和了幾分,正欲開口,就見凌文昊腳步不停,與她擦肩而過了。

白豔雪登時呆在了原地。

下一秒,她似是意識到了什麼,稍顯僵硬的回身,眸光狠狠一震。

只見距離她身後不遠處,兩個女子漸行漸近。

站在其後的女子,芙蓉玉面,眉目楚楚,哪怕穿着一身騎裝,亦是別樣柔美,宛若雨後新荷,亭亭玉立。

不得不說,這個女子乃是少見的美女,比之白豔雪也不過是差了一線,但與面前的女子相較,便是差的有些遠了。

只見走在前面的女子,穿着一身白色爲底兒,翠色對襟的掐腰騎裝,如雲如瀑的長髮被綰成了類似馬尾的花苞髮髻,發間插了一根十分普通的白玉簪,精緻絕倫的容顏,在如此裝扮之下,愈發純粹淨透,那種入骨的清寒鋒銳,足以讓世間的一切濃豔,黯然失色。

毫無疑問,來人正是穆顏姝和穆妍鈺,五皇子和六皇子分明是衝着她們二人去的!

白豔雪適才的反應被不少人看在眼底,她們雖然嘴上不說,眼中卻嘲諷隱現,這讓白豔雪心生羞怒,卻也無可奈何,只能死死端着,氣的內傷。

另一邊,五皇子凌文昊已然是率先開了口,語帶炙熱,“懷安郡主,又見面了。”

穆顏姝和穆妍鈺皆是不分前後的行了一禮,“見過五皇子,六皇子。”

凌文昊直接忽略了穆妍鈺,朝着穆顏姝擡了擡手,“懷安郡主請起。”

倒是凌文希,謙和有禮的笑了笑,“二位不必多禮。”

不得不說,這位六皇子的聲音,出人意料的好聽,若幽泉石上,十分悅耳。

穆顏姝不由看了六皇子一眼,才發現這個在衆皇子中近乎隱形的存在,相較他人雖然生的稍顯平庸了一些,卻十分耐看,尤其是一雙眼眸,彷彿能包容一切,溫柔入骨。

這時,就聽凌文昊再次開了口。

“懷安郡主,不知道前些日子,你可有收到本皇子所下的帖子?”

不得不說,五皇子這句前些日子,着實有些籠統了,確切的說,是雪梅宴之後,他就給穆顏姝下了不少邀約的帖子,可這些帖子全都石沉大海,沒有半絲迴應,凌文昊這纔有此一問。

穆顏姝吐出了一個肯定的字眼,“有。”

凌文昊怔了怔,頗爲不解道,“那你爲何拒絕?”

穆顏姝回答的相當乾脆,“我與五皇子並不相熟,沒有答應的理由。”

凌文昊一向自視甚高,他設想了很多答案,甚至腦補那些帖子,都沒送到穆顏姝手上,卻沒想到答案這般簡單,人家就是不想答應!

若是換了旁人,凌文昊必定勃然大怒,可面對如此盛世仙顏,他的忍耐力可謂是直線上升,突破天際,非但沒有發怒的心思,反而十分欣賞,“懷安郡主還真是快人快語。”

穆顏姝微微頜首,“五皇子過譽了。”

“有意思。”凌文昊再次怔了怔,隨即桀驁笑道,“不知道後日,懷安郡主可願跟本王一道兒狩獵?”

穆顏姝面無表情,“不願。”

凌文昊眉梢上揚,“懷安郡主何必拒絕的這麼幹脆呢,何不考慮兩日,屆時再說呢。”

穆顏姝搖了搖頭,“我已經考慮的很清楚了。”

這時,凌文希驀然開了口,笑容如水,“其實明日的狩獵,由父皇親領,咱們大傢伙也算是一同狩獵了,五哥,你覺得呢?”

凌文昊聞言,也覺得在理兒,相當自信的勾了勾脣角,“也對,來日方長,本皇子相信,我與懷安郡主總有相熟的一天。”

穆顏姝認認真真道,“我相信五皇子總有改變想法的一天。”

凌文昊:“……”

凌文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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