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信送去平州,交給杜文澤,並不是什麼難事。永寧也不過花了三個時辰,就把事情給辦妥了,也算是了了一件心事。雖然答應了袁天罡,還是要回去晉陽公主身邊,但是她又實在不甘心,這麼快就回去那個直讓人提心掉膽的地方,而且從時間上看,這會兒晉陽公主他們一行人也還沒到白巖城,她又何必急着趕上去,夾在晉陽公主和席君買中間討人嫌呢?
這樣一想,永寧立刻便沒了心理負擔,屈着手指盤算起各地好吃、好玩的,算算日子她總能再自在個十來日的,倒是要好好的放鬆一下。只是她到底不敢再留在北地,且不說北地熟人頗多,就是那辯機多半也在北地逃匿,怎麼看這北地都不適合她散心。可若是往南去,這六月的伏天裡,也太遭罪了些。想來想去,永寧撇着嘴下了山東。
登州靠海,氣候溫和溼潤,城鎮也繁華。永寧爲了不引人注意,特地換了套男裝,一副儒生打扮,臉上也上了些妝,乍一看,還真看不出她是女兒身。
山東之地自古民風剽悍,不過好在倒還算是敬重讀書人,因爲永寧在登州小住的幾日,雖然親眼目睹過幾場糾紛,卻沒惹上什麼麻煩。她素來獨行慣了,並不愛與人結伴,雖然遊玩途中也遇上過些文士有結交之意,也都被她推脫了過去。
出門在外,永寧素來小心,不管是吃食,還是住宿,都要親自檢查佈置一番,纔敢放心去用。可是即便她再小心,卻還是不免着了人家的道。
雖然有了遇上師叔祖的那次經歷,永寧已經充分了解到了東方修士的強大,也意識到了她對東方修真界的瞭解太少了些,以至於雖然有心提防,結果卻是防不勝防。她就想不通了,她明明檢查過沒有問題的茶水,怎麼才喝了兩口,就被迷倒了呢?她檢查的時候明明沒有發現有藥物反應呀
當永寧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衣着整齊地躺在牀上,從單薄的天青色帳子向外看去,屋子裡並沒有其他人。她輕手輕腳地下了牀,打量起這間房間。
雖然素淨了些,但從梳妝檯上擺着的東西來看,方是個姑娘的閨房,房間裡一股有些熟悉的香味,卻是與屋子裡簡單的擺設佈置很不相襯的。永寧只轉了一圈,便能肯定,這住處應該也就是個臨時落腳的地方,只不知用這種手段“請”她過來的,是誰
永寧感覺擄她來此的人,對她應該不太瞭解,但凡對些多些瞭解,便不會任由她一個人呆在房裡了。於是,她一點都沒客氣地直接掏出魔杖幻影移形,連探究擄她的人是誰的興趣都沒有。
又或者,她的心裡是有答案的,她記起了那股有些熟悉的香味,竟是與當初埋伏在遼東城外的辯機的那個小情人兒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樣。袁天罡說過的,辯機是被他的一羣紅顏知己給救走的,只這樣一想,將她擄走的人是誰,便浮出了水面。
登州是有出海口的,從那裡如果要坐船去百濟,方便快捷,比從陸路走要節省很多的時間。永寧猜想,辯機或許就是衝着這個,纔會出現在登州吧?這也只能怪她自己想法太不周全,才讓自己置身險地。
永寧站在登州城外,看着夜色中的城池,不由得嘆了口氣。當年初見辯機,雖說是辯機先起的歹心,可是終究是她的反擊,纔在他的道心上種了根刺。從第一次聽袁天罡講起關於辯機、關於索情宗的事的時候,永寧就在想,印在辯機心上的,究竟是她?還是愛情本身?
如果永寧只是一個單純的小道姑,她的背後沒有房家,或許她會有興趣與辯機一起探討一下,關於愛情的問題,可是當她眼裡還看得到責任和義務的時候,愛情就沒有了立足之地。有時候她也會想,爲什麼會怕辯機呢?她一條條的立論,再一條條的駁倒,最後得出了一個讓她愕然的結論,她在怕她會喜歡上他……
於是,很久以來,她都刻意地不肯見辯機這個人,也不肯去聽他的消息,然後任由一直留在心底,曾經多少次讓她背脊發麻的聲音,漸漸地淡了下去,終至再不憶起。
她一直都以爲,那日百濟一別,此生便不會再見。可是那熟悉的香味卻告訴她,她與他其實曾經有過一個再見的機會的,只是她再次逃開了……
永寧在登州城外站了一夜,直到天色漸亮,才悠然離開。被她拋在身後的,除了登州城,還有一段懵懂的心意。從此刻起,辯機已成過往,再不能對她有任何影響。
永寧前往白巖城的路上,走得很隨意,她並不想太快趕到白巖城,於是走走停停地硬是把她計劃用來遊玩的時間都給耗光了,纔開始加速。
而白巖城裡,李世民已經再次整裝待發,杜文澤也已經帶着人接手了師叔祖的保護任務。等永寧趕到的時候,師叔祖老頭兒已經不知又跑到哪裡逍遙去了。
多日不見,晉陽公主的氣色尚佳,只是眉梢眼角藏着幾分憂色,永寧終於得了機會,拉着晉陽公主一頓盤問,總算是把她與席君買的事給問了個清楚。雖然晉陽公主如夢似幻地講述了近一個時辰,可是如果讓永寧來總結的話,那也就只剩下了八個字——英雄救美、美救英雄
席君買主演的這場英雄救美非常失敗,這位英雄先生非但沒有把美救出來不說,連他自己也被敵人給抓了起來。在敵營之中,形勢更是急轉直下,若非有晉陽公主這個美人保護着,怕是席君買這個英雄早被人剁吧剁吧下鍋了……
於是郎情妾意、相依爲命的三天裡,兩個人對上的眼神兒就再也分不開了。講述到他們兩個人被老頭給扛出來的事的時候,永寧發誓她絕對在晉陽公主的眼裡看見了一種,名爲“戀戀不捨”的情緒。永寧有些哀怨地承認,或許她等會出門就會被驢踢,誰讓她打擾人家戀愛了呢?
“那皇上那邊,你可說了?”永寧關心的永遠都是最實際的問題,晉陽公主跟席君買的感情再好,只要李世民不點頭,他們倆就不可能在一起。
果然,晉陽公主嘆了口氣,說道:“我雖沒說,但是父皇應該已經察覺到了些什麼,我們一回來,他便將席君買給遠遠地調開了,我問過姐夫,席君買執行任務的那個地方,離白巖城和父皇即將征討的烏骨城都非常遠,怕是一時半會兒的他是回不來了……這樣的情況下,我又哪裡還敢跟父皇提此事?”
永寧點了點頭,晉陽公主如果此時開口,那對席君買絕對無疑於催命符。她安慰般地拍了拍晉陽公主的手,笑着說道:“這次回去見到師傅,我有幫你問起姻緣之事,師傅說雖小有波折,最終終能如願……所以呀,你也不用太着急,且靜待時機也就是了……”
有了袁天罡做保證,晉陽公主的腰板立刻便挺直了,滿臉喜色地笑着追問袁天罡究竟都說了些什麼,原話爲何……直逼得永寧差點跳窗戶逃跑。
在被永寧開導過一番之後,晉陽公主的心情明顯好多了,在李世民跟前的時候,也開始有說有笑了,倒讓李世民安心了不少。
此時的白巖城,已經被李世民徹底的整頓過一番,安全方面絕無隱患。因爲考慮到兩個姑娘家也確實不適合在戰場上貓着,李世民考慮再三,最後終於決定還是把晉陽公主和永寧留在了白巖城。只是他臨出征前,下了一道奇怪的命令,居然從白巖城當地聘了幾個飽學之士,教導晉陽公主。
永寧和晉陽公主聽說了這件事後,心都不由自主的一沉。如果不是決心要讓晉陽公主和親,何至於要聘高麗人教導晉陽公主?於是趁着大軍整裝待發之際,永寧悄悄去見了房遺愛一面,將晉陽公主的事簡略地告訴了他一聲,然後交待他要多多留心關於高麗王子的消息,更要留意李世民的動作……
李世民領軍出征之後,晉陽公主整個人都萎靡了下去,神經都有些衰弱了,一聽見門外出現陌生的腳步聲,就懷疑是賜婚的旨意下來了,更是半夜半夜地不睡覺,精神狀態差到了極點。
永寧雖然替晉陽公主着急,可是一時之間也想不出妥當的辦法來解決她的心病。就在永寧一愁莫展的時候,席君買居然冒着抗旨的罪名,偷偷潛入了白巖城
最先發現席君買行蹤的,恰好是杜文澤的人,便是讓永寧藉着人情給壓了下去,纔算是沒讓事情鬧大。而晉陽公主一見席君買,直接便哭了個風雲變色,席君買的臉色都發青了,她才停了下來。
永寧早在晉陽公主抱着席君買哭的時候,便悄悄地給晉陽公主的臥房下了個靜音咒,然後便回自己房間補覺去了,她可不願意再夾在人家兩個人中間當第三者,反正席君買跑這一趟是爲了什麼事,第二天去問晉陽公主也趕趟兒,她不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