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府的書房裡,房玄齡與袁天罡據案而坐,永寧則站在一旁,愁眉不展的三人,都在爲明日的太極殿奏對爲難。
“房相,”袁天罡皺着眉頭撫弄着手裡的拂塵,說道:“這事有些古怪呀!”
“喔?怎麼說?”房玄齡自然也覺得事情透着古怪,可是,卻又想不明白問題出在哪裡。
“永寧下月初九入道的事,我前幾日,已經說與陛下知道了,陛下當時雖然又是搖頭,又是嘆氣的,但卻表示如果那日無甚要事,便要親自到場的,顯是認可了永寧入道之事了,可今日怎麼又會弄出這麼一出呢?”袁天罡當日其實看出來了,李世民對於永寧放道之事,是持支持態度的。雖說皇室之中並無適齡的公主可以和親,但是宗室之中卻不難選出的,而且,和親也沒有讓吐蕃自己挑人的道理,這麼做也太不合李世民的脾氣了。
房玄齡有些吃驚地看着袁天罡,說道:“袁天師已經稟知陛下永寧入道的事了?!難道……難道……”他一臉的若有所思,似乎已經找到了思路。
永寧跪坐在了房玄齡身旁,挽着他的胳膊問道:“爹爹,難道什麼呀?您可是想到了什麼?”
房玄齡轉頭看了永寧一眼,嘆了口氣,說道:“今日我私下裡悄悄打聽了一下,這才知道吐蕃使臣奏疏居然不是主客司轉交的,而是長孫無忌代轉的……長孫家真是欺人太甚!真當我房玄齡是好欺負的嗎?!”
永寧心頭的怒火也一下子升了起來,這些日子以來,她算得上是步步退讓了,這長孫家也忒不知好歹了,竟是拿她的退讓當軟弱了……她此時心裡莫名地升起了一些小念頭。
“長孫家……”袁天罡皺着眉頭問道:“那房相可猜到陛下的意思了?”
房玄齡將手裡邊的茶杯端起來,又重重地放下,冷哼了一聲,說道:“皇上什麼意思?皇上的意思自然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明日永寧在殿上直言入道之事,陛下自然會順水推舟,將此事了結!說到底,陛下還是要保長孫家,不願老夫與長孫無忌此時對上罷了!”一向忠君的他,此時怒極,言辭間便多少有些激烈不恭。
永寧也學着房玄齡冷哼了一聲,說道:“想得美!憑什麼這麼欺負人?想順水推舟,還得看看我答不答應呢!”她此時才覺得,自己似乎一直以來太過低調了,倒讓人覺得她是個沒脾氣、好欺負的了,不立一下威,怕是日後這樣的麻煩還是少不了的!
“你可別胡來!”房玄齡看着女兒那張認真的小臉,倒真有幾分擔心:“明日太極殿中可是大朝會,文武羣臣都在,可不是你胡鬧的地方……”
“爹爹放心!”永寧臉上漾出一抹燦爛的笑容,說道:“我自然有法子讓他們有苦說不出!”說完,也不理會房玄齡難看的臉色,徑自告退離開。
“這,這丫頭……”房玄齡看着一溜煙跑沒影的永寧,氣得直拍額頭。
袁天罡卻面露笑容地說道:“房相不必擔心,老道這乖徒兒行事自有分寸,不會有事的……”
房玄齡搖頭苦笑,他這個女兒他還是瞭解的,素來行事都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明日不真不知會是個什麼局面呢!
永寧從書房裡跑出來,直接便去了房遺直的院子。晚膳的時候大家都沒吃什麼東西,這會兒杜氏正給房遺直和孩子們加餐。
房遺直見永寧就這樣隻身跑了過來,連忙放下筷子,站起身來,問道:“小妹,可是有什麼事?”
永寧看了看桌子上的吃食,搖了搖頭,說道:“沒什麼,那些事一會兒再說,好嫂子,我也餓了,也給我吃點兒……”說着,她便蹭到杜氏身邊坐了下來,自有丫環爲了添了杯筷碗碟。
房遺直見永寧的臉色還好,便也沒繼續再問,只是交待人再去備些永寧平素喜歡的小菜過來。
杜氏也知道永寧這會兒跑來,肯定不會只是爲了蹭飯吃,很快便帶着孩子吃完下去,只留了他們兄妹二人在廳裡說話。
永寧來找房遺直的原因很簡單,她就是來打聽吐蕃這次和親的詳情,從吐蕃的軍政,到吐蕃的貴族,再到他們這次求親的詳細過程……
因爲房遺直主管的就是這些事務,所以對於永寧的這些問題,他都能詳盡地回答,甚至還有一些永寧沒有提及的相關部分,房遺直也都一一解說得很清楚。
兄妹倆在花廳裡一說就是近兩個時辰,最後還是杜氏催促着,永寧纔回房休息去了。
永寧本來對於吐蕃和親之事,持無所謂的態度。她一點也不在乎會不會和親,會由誰去和親,可是當事情攤到她自己的頭上後,她便不由得改變了立場,不把這件事攪和黃了,絕對不罷休!不讓那些打她主意的吐蕃蠻子雞飛蛋打,這事就不算完!
永寧鬥志昂揚地整晚沒睡,認真地計劃着她這一次的完美出場。
因爲皇帝已經發話,要永寧太極殿奏對,所以她是要跟房玄齡一起出門的。唐朝其實並沒有明清時期的早朝的制度,房玄齡所謂的上朝,其實也就是去尚書省辦公,辦公時間在早上七點左右,從這個時間起,就要隨時聽候皇帝的召喚。房玄齡爲人認真謹慎,從來都會提前一個小時到崗,所以房家上下都習慣了跟着他早起。而這次,永寧也是要跟在房玄齡身邊,等着皇帝傳喚她到太極殿去見駕。
一大早,寅時剛過,永寧便叫人準備熱水沐浴更衣。盧夫人平時這個時候都是在自己屋裡服侍房玄齡的,可是今天卻愁容滿面地跑到了永寧這裡。可誰知永寧卻一點也不領情,連推帶哄地又把盧夫人勸了回去。
沐浴之後,永寧將添福、添喜幾個近身侍候的丫環也都攆了出去,執意自己打扮,讓服侍她的這些下人,急得團團轉。
永寧是拿定了主意,今天絕對要高調一回的。於是從髮型到妝容,再到衣飾,凡是不滿意的地方都用魔法修飾了,等她打扮好了,在清晰的魔法水鏡前轉了好幾圈,確定今天的打扮沒有瑕疵而且非常出衆後,纔出門。
“小,小娘子……”永寧的奶孃徐氏,本來正在教訓添福、添喜她們幾個,認爲她們沒服侍好永寧,居然讓永寧自己在屋裡妝扮,實在胡鬧……可是這一轉頭看見永寧出來後,不禁被眼前的永寧嚇了一跳。
“怎麼了?奶孃?”永寧含笑輕輕拉了拉手臂上搭着的水粉色披帛,說道:“難道我這麼打扮不好看嗎?”
奶孃看着永寧似乎沒有上過妝卻嬌嫩明媚的面容,精緻大氣的雙鬟髻,雅麗不俗的首飾,再配着海棠紅的衫裙,她驀然覺得自家的小娘子,真的長大了,明豔動人……
當永寧這樣一身妝扮來到房玄齡與盧夫人跟前的時候,房玄齡倒還好,盧夫人的臉卻一下子黑了。“添福、添喜!你們這是怎麼給永寧挑的衣裳、上的妝?!”她的怒氣一下子就衝着永寧的貼身丫環去了。
“孃親——”永寧趕緊走到盧夫人身旁,挽住了她的胳膊,說道:“這不關她們的事,今天的妝容、衣裳都是我自己弄得……難道不好看嗎?”說着,她在盧夫人眼前轉了個圈,裙襬陪着她的步伐盪出了一道優美的弧線。
盧夫人氣急地指着永寧,一時竟說不出話來。倒是房玄齡乾咳了兩聲,說道:“時辰也差不多了,該走了……”這纔算是替永寧解了圍。
等盧夫人將他們父女一起送到了府門外的時候,就見高陽公主的車輦已經等在那裡了。高陽公主見房玄齡與永寧出來,才從車輦上下來,互相見禮之後,她跟房玄齡“商量”了一下,便將永寧帶到了她的車上。
這時天色尚未大亮,平素這個時候高陽公主是絕對不會起牀的。永寧知道她肯定是擔心自己,心裡淡淡地泛上三分感激。
公主的車輦稱得上華麗,在琉璃宮燈的光亮下,高陽公主也被眼前的永寧嚇了一跳。上上下下地仔細打量了她好一會兒,才驚訝地說道:“永寧,你,你什麼時候變成這個樣子了?”
平時永寧都是素面朝天的,這猛一打扮起來,整個像是變了個人似的,原本只算得上清秀可人的永寧,這會兒卻被臉上的妝給畫出了三分惑人姿態,尤其是那雙眼睛,微揚的眉梢,上挑的眼角,怎麼看怎麼勾人……
高陽公主幹咳了一聲,說道:“永寧呀,你今天這麼打扮,是打算去勾引誰呀?”
“什麼勾引!”永寧氣惱地推了高陽公主一把,說道:“還是我嫂子呢,怎麼就這麼不留口德?!”
“這哪裡怨得了我?”高陽公主回瞪了永寧一眼,說道:“你自己照照鏡子看看去,就你這打扮,說你不是去勾引人的,誰信?!我跟你說,今天九郎也在太極殿聽政的,你可要小心!”
永寧目光微轉,拋了個媚眼給高陽公主,輕笑着說道:“這個我自然知道,俗話說‘女爲悅己者容’,我今天可就是爲了他,纔打扮成這樣的……”
高陽公主瞪大了眼睛看着永寧,一句未經大腦的話,脫口而出:“你打算在太極殿勾引九郎?!”
永寧目瞪口呆地看着高陽公主,這主意她是怎麼想出來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