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寧本有心繼續追問詳情,但是擡頭間正看見李治噙在嘴邊的那抹冷笑,頓時便不再多言,只細問起了長樂公主的病情如何。
其實長樂公主又哪裡真有什麼不治之症,究根結底還是由心病導致的一系列併發症,孫思邈素來說話坦白直率,雖開了方子出來,也有明言,若是長樂公主不放開心結,那麼什麼神醫神藥也是不頂事的,如果長樂公主放開了心結,那麼這些藥便是不吃,每日只以食補,也是儘可以的……
就在永寧正與李治閒話般地說起食療補血養氣的方子的時候,李治突然話題說道:“明日父皇大概是要召孫神醫細問麗質姐姐的病情的,看父皇那意思,是想把麗質姐姐接回宮來修養……而且父皇也露出了爲麗質姐姐另建公主府的意思,照我看,舅父怕也是明白這次已經到了父皇忍耐的極限,宮中又沒有了母后做倚仗……”
永寧先是愣了一下,然後才明白過來,李治這是在解釋長孫無忌爲什麼會同意長樂公主與長孫衝合離,她對李治的說法很是贊同。長孫家這些年眼睜睜地看着長樂公主受欺,卻無所做爲,不就是因爲長樂公主頭上還有長孫皇后壓着嗎?可以說,長孫皇后的亡故,對長孫家的打擊是巨大的
長孫衝就是沒看清形勢,所以纔會仍同以往那身的肆無忌憚,於是這回終於踢着了鐵板。
永寧輕嘆了一聲,說道:“這麼說來,今天那幾十板子,怕是倒要便宜長孫衝一場了吧?”
長孫衝也算是已經受過罰了,又有長孫無忌這麼識相的舉動,想來李世民是不好再處罰了。要是這樣算來,還真是便宜這小子了,如果沒挨這頓打,少說也要被判個流刑的……
李治冷笑了一聲,說道:“現在看着是便宜,可是這日後……”就是撇開李世民不提,便是他也早就是在心上爲長孫衝重重地畫上一筆了,只是他並不着急,日子還長着呢,總有他回報的時候……
永寧的嘴角輕輕地抽搐了兩下,突然覺得其實她真不用太把長孫家放在心上的,都被李治惦記上了,又哪裡還用她再費心呀……
本來永寧以爲很快就可以在宮中見到這位長樂公主了,可是沒想到這位公主在長孫家的時候看着像是軟綿綿的沒有一點脾氣,可是對上李世民宣她進修養的聖喻,竟是有勇氣說不的行李一收拾,也不顧晉陽公主的挽留,直接去了城外的別莊暫住。
李世民對於女兒的倔脾氣,也只是無奈地嘆息了一聲,然後不停地送醫、送藥,送各種日用之物,總之那一系列的補償舉動,很是讓人猜測了一番長孫衝會落個什麼下場。但是這種猜測,也在幾日後的朝議之時,長孫無忌哭訴請罪,替長孫衝自請合離之後,又都化成了欽佩瞭然的目光。
李世民雖然一臉的惋惜,但這個“準”字卻說得極爲痛快,即便他隨即又安慰了長孫無忌幾句,但是任誰都看得出,李世民這回是真的厭棄了長孫衝這個曾經的女婿。
這長樂公主一得回自由身,高陽公主竟似乎是經比長樂公主本人更要興奮上幾分,永寧本以爲晉陽公主也當是歡喜的,可是哪知晉陽公主挺着肚子來見她的時候,竟是一臉的愁容。
因爲晉陽公主有孕在身,永寧並不敢讓她飲茶,只吩咐人上了杯用杏仁濾過腥味的羊奶,又準備了些容易消化的點心和水果,勸着晉陽公主進了些,才問道:“殿下這又是怎麼了?高陽公主昨日裡來時,還一臉高興的樣子,說是長樂公主如今已經好多了,長孫家那邊的事務也已經處理乾淨,你這倒是又爲什麼事愁上了?是駙馬惹你生氣了?還是家裡有什麼不順心的?好歹也要多爲肚子裡的孩子想想,你總這麼皺着眉頭,小心孩子生出來的時候,長了一臉苦瓜臉……”
晉陽公主倒還真被永寧的話給逗得笑了出來,只是那笑容很快便又斂了下去,輕嘆了一聲,看了看屋子裡並不見外人,清妍幾個又都是信得過的,便往永寧身邊湊了湊,低聲說道:“麗質姐姐那裡倒是得脫了苦海,可是末子卻還揹着一個長孫家的婚約在身呢方纔我還看見她躲在假山後面偷哭呢……”
“末子?”永寧一愣,硬是沒反應過來這個末子是何人,眼神有些迷茫地看向了晉陽公主。
晉陽公主無奈地撇了撇嘴,倒還真沒法怨永寧,誰讓她家這個***的存在感實在是太低,就是她這個親姐姐都經常會忘記還有這麼個人在……“我說的末子,便是新城公主……當日我爲了婚約的事,與母后爭執不下,逃出宮去,結果倒是害了她,最後被賜婚到長孫家的,就變成她了……”說起此事,她倒是真有幾分愧疚,她自己如今婚姻合諧,倒是把妹妹給陷進了火坑。
雖說自長孫衝之事以後,想必長孫家的人是再不敢錯待了公主的,只是想要與駙馬和美,大抵也是難事了,更何況新城公主的性子……晉陽公主想起這個妹妹就覺得頭疼,她們一母同胎的這些兄弟姐妹,就算衆人公認的軟性子的長樂公主,站在人前也絕對是氣場十足的,輕易不會在外人面前露怯,可以說,長樂公主的夫家若不是長孫家,這位公主殿下也是絕對不會像當初那般忍耐的,換個駙馬若是如此行事,怕是早被長樂公主打殺了都是可能的……
當日長孫皇后生新城公主時難產,產後更是纏綿病榻近年餘方漸好轉,於是這新城公主雖是嫡公主,但是李世民跟前從來就跟個小透明一樣,便是長孫皇后對她也多有不喜,又兼着身體問題,所以新城公主竟是從小就沒被養在長孫皇后身邊,便是與同胞兄姐的關係也頗爲冷淡,也就是與她年紀相近的晉陽公主,偶爾還能想起她一點。
或許就是因爲從小不受待見的原因,這新城公主硬是被養出了一副實打實的軟性子,不說那身公主的貴氣,便是讓她昂首挺胸地站在人前,似乎都是難爲了她一般,素日裡若是有個聚會儀式什麼的,她都是悄悄地往公主堆兒裡一站,不仔細地怕是連她到沒到場都不知道。
永寧對新城公主的印象,還僅僅是停留在當初在弘文館進學的那些天裡,偶爾留下的一個模糊的影子,再然後,便是記憶中的歷史上,這位公主是二嫁後被*致死的……永寧也有些憂鬱了,在大唐年間,居然會有公主被*致死,這位公主究竟是誰養出來的呀?別說公主了,就是世家千金,都沒聽說過被*致死的,這可不是死於什麼宅鬥、宮鬥,後院陰謀什麼的,這可是“虐殺”呀這新城公主得軟乎兒成什麼樣,才能讓駙馬給虐殺了?
永寧很是理解晉陽公主的憂心所爲何來,當然,其中也有不願長孫家再得了尚主的榮耀的關係,所以,她很直接地問道:“那殿下是想要怎麼做呢?還是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
“那個……”晉陽公主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永寧一眼,很是殷勤地挑了塊點心塞到了永寧手裡,說道:“我是想着,你現下雖說還在將養,但身體卻並無大礙了,可不可以這段時間裡就讓末子跟着你,你幫着教導教導她,不說別的,好歹出嫁之後,不能被人欺負了還不知道吭聲吧……”
顯然長樂公主的事,對晉陽公主的刺激還是很大的,生怕新城公主也落個那樣的下場,或許新城公主遇事怕還不如長樂公主警醒、硬氣了,那豈不是更糟?
永寧原來還想着晉陽公主是想找她在李治跟前敲敲邊鼓,卻沒想到晉陽公主居然是打的這樣的主意。說實話,她倒還真不介意去教導新城公主,但是這中間牽扯到的麻煩事卻也太多了些,不由得她不多考慮幾分。畢竟她還只是個側妃,若說要教導待嫁的嫡公主,皇后既不在了,那麼太子妃自然纔是最佳人選,若是這事被永寧攬了下來,怕是又要惹人口舌的。
晉陽公主聽着永寧把自己的顧慮說了出來,也不免皺起了眉頭。她原也只是考慮着永寧見多識廣不說,而且向來也是個會開解人的,所以纔想着把新城公主交給永寧教導一番,但是永寧此時所說的這些,卻是實打實的道理所在,輕易不好逾越。
“那,要不,我去和九哥說說看?”晉陽公主習慣性地就想把事情推到李治身上,反正在她心裡,只要有解決不了的事,那就找李治就對了。
永寧白了晉陽公主一眼,沒好氣的說:“你九哥這些日子忙得都恨不得每天能多出幾個時辰來,你倒也真是心疼你九哥,居然還想着拿這樣的事去擾他……”
“那你說要怎麼辦?難道還真要我把末子帶到王氏那裡去呀?我倒還怕那王氏把末子給教得,還不如現在這般模樣呢”晉陽公主噘着嘴,瞪了永寧一眼。
永寧嘆了口氣,想了想,說道:“其實說什麼跟着我,讓我教導的,這都是虛話,你只管每次進宮時,便找了機會帶着新城公主來我這裡轉轉,多來幾次之後,便是她自己再來,也就不打眼了……這說話行事,本就是靠着耳濡目染來學習的,每次咱們見面時,都讓她跟着,想來時間長了,她自己也就知道該如何自處了……”
晉陽公主雖然神情間還是有些猶豫,但終究還是點了點頭,好在新城公主如今年紀還小,拖上個三四年再出嫁也並不顯眼,想來這幾年的工夫也該能調 教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