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寧最後還是被袁天罡用某些少兒禁止的畫給留了下來。其實她挺好奇,畫這些畫的人究竟是從哪裡學來的畫法,居然一反大唐人物畫的風氣,畫風無限接近於素描水準,聊聊幾筆水墨硬是將眉眼勾畫的讓人輕易能認出來的地步。
因爲接下來了當誘餌的工作,接下來的幾天,永寧揣着袁天罡給的追蹤符,整天黑着一張臉,在扶余城裡四處閒逛,可是辯機卻一點動靜都沒有。永寧心中暗恨,心裡的小人兒無數次無語內牛,然後一再地給自己做着心理建設,如果一旦發現那些畫有流傳出去的跡象,她絕對會不顧一切地用遺忘咒,把所有的危險都掐滅在萌芽狀態
可是,她還是覺得不放心。每天天黑一回到住處,就去逼迫袁天罡,讓他想盡一切辦法,把那些畫從根源上消滅乾淨。袁天罡自然是滿口答應,而且也看得出他私下裡頗多動作,讓永寧安心不少。
一連半個月,永寧把扶余城的大街小巷都逛了個遍,可是辯機還是不曾出現過。她已經放棄了再整天滿大街瞎逛的行爲,轉而挑了扶余城最大、最熱鬧的一間酒樓,包下了最醒目的一張桌子,喝酒、吃肉、跟沽酒的胡姬說笑……總之,就是怎麼打眼怎麼來,非讓所有扶余人都知道,這有一個“不正經”美貌小道姑
在這酒樓裡一坐就又是七天,永寧已經厭倦了每天挑撥着那些對她不懷好意的男人打架,甚至都開始懷疑袁天罡他們是不是摸錯過方了?其實辯機壓根就沒在扶余城
“師傅,我實在是不行了……”永寧抖了抖手,將身上的酒味清乾淨,然後有氣無力地癱在了袁天罡面前的桌子上,這樣一天天地呆在她一點都不喜歡的地方,做着她一點都不喜歡的事,實在是太折磨人了。
袁天罡無奈地嘆了口氣,說道:“乖徒兒呀,你再忍忍……爲師已經推算過幾次,那辯機肯定就在扶余城,他只是正在等着機會罷了,你放心,他等不了多久就會冒頭了……”
“師傅”永寧努力瞪大了眼睛,其實她困了,不過該說的話,一定要說完,不然晚上肯定會睡不好的:“你這些話已經說了多少天了?我來了扶余這一個來月裡,你這話我都聽得膩了,來點實際的行不?”
“你想點什麼實際的?”袁天罡斜睨了永寧一眼,雖然心疼她最近的辛苦,但是卻也不敢隨便開口,他可拿不準永寧會要些什麼。
永寧撇了撇嘴,有些不滿意袁天罡過於謹慎的態度,滿是渴望地看着袁天罡,說道:“師傅啊,引薦弟子入內門修行吧……”
袁天罡挑了挑眉,說道:“這不可能你的體質壓根就不適合……你就不用再想了,你的路在塵世,別總想那些沒用的,你也想點實際的吧”
“我怕被人害死……”永寧眼含熱淚,將宮鬥形容的慘烈萬分,然後盡力地伸長了手,勾着袁天罡的衣袖,說道:“師傅呀,我現在已經被晉王盯上了,別的人估計是不用想了,也沒誰敢和他搶了,可是他那後院裡……最主要的是,師傅呀,我好像有點喜歡他了,怎麼辦?萬一哪天我也爲愛瘋狂了,說不準你前腳趕走了一個女皇,我卻又鬧出來一個……”
袁天罡微笑着搖頭,說道:“那不可能你沒那個命……”
永寧鬱悶得要吐血,吼道:“那我是個什麼命呀?”
“你的命,就類似於鎮宅之寶那一種……有你鎮着,萬邪不侵……”袁天罡道貌岸然地掰着詞兒。
永寧的嘴角終於忍不住抽搐了起來,意圖兇狠地瞪向袁天罡,只是眼神有些不過關,只透出了幾分外強中乾的意思,說道:“那也就是說,如果誰想亡了大唐,還得先收拾了我才行?話說,關於我的事,天底下知道的人有多少?”
袁天罡捋着鬍子掐指算了一下,說道:“除了我和令尊之外,大概也就是我們星衍宗的一部分人,還有索情宗的幾個人,再來就是……”
永寧黑着臉聽着袁天罡在那裡數門派,她深刻地感覺到,她如果真被人謀害了,兇手還真不好找,因爲可能出手的人太多了……再也沒有了跟袁天罡廢話的心情,她哭喪着臉告辭回了房間,躺在牀上翻來覆去的睡不着。
突然窗外傳來了幾聲細小清脆的叫聲,她立刻從牀上跳了下來,打開窗戶。果然一隻小巧的翠鳥正停在窗櫺上,一見她推窗,便跳了兩下站在她跟前,將右腿伸了出來。永寧笑着摸了摸翠鳥的小腦袋,然後將她腿上的紙條拆了下來,然後便讓翠鳥自己飛出去覓食去了。
紙條是房遺愛寫的,席君買調動的計劃已經成功,只不過成功的結果是他被派去協助、監督席君買去了,雖然對席君買多有敬佩,但是房遺愛對於席君買此次要做的事,心中沒底,來信問永寧拿主意。
永寧也不免有些爲難。雖然有心幫忙,但若是把房遺愛給牽扯進去,那就不好了,可是現在也不是沒有回頭的機會,怕是也只能硬着頭皮走下去了,只能看他跟席君買的運氣如何了……不過,話又說回來, 撇開席君買不說,單說房遺愛這次若是搏得好了,便是個天大的功勞,若真出了差錯,卻頂多也就以功抵過,不賞不罰,就當白跑趟遼東也就是了。
她將這番道理簡單地提點了房遺愛幾句,然後便將信給送了出去。
其實直到現在,永寧也不是太明白,晉陽公主是怎麼“愛”上的席君買,而且爲了這個男人,居然都有勇氣去違背、算計她那身爲帝王的父親。有時候她也會想,如果她能弄懂愛情究竟是個什麼東西,或許就可以坦然而不懼怕地留在李治身邊了,可是她卻好像是生來就少了那根筋,總也明白不了“愛”是種什麼感覺……
她翻來覆去的胡思亂想,等着她感覺到不對勁兒的時候,四肢已經癱軟無力了,模模糊糊地也只看見一個人影走了過來,再然後,她便什麼都不知道了。
永寧心裡那個恨喲她可是呆在星衍宗的地盤上,就住在袁天罡隔壁,可是居然還是被人給擄了去。她還沒睜開眼,便又聞到了那股有些熟悉的香味,像是櫻桃和桅子花混在一起的味道,有點甜,有點淡。
**後遺症之一,就是頭疼。永寧只覺得頭似乎都要裂開了,想伸手去揉時,才發現雙手都被綁上了,她一驚,連忙睜開眼,這纔看清她躺的這張牀材質不是木頭的,倒像是金屬的,她的手被布帛纏成的繩索分別系在牀頭的兩側,系得很緊,幾乎將手固定在了那個位置上,根本沒法兒動彈。
“你醒了?”辯機那種讓人後背酥麻的聲音,從旁邊傳來。永寧側頭望去,纔看辯機正捧着一本書,坐在窗前翻看,便是問她這句話時,眼睛也沒離開過手裡的書。
永寧冷哼了一聲,呻吟般地說道:“我頭疼。”
辯機扭頭看向了她,挑了挑眉,說道:“不妨,再閉上眼歇會兒,很快就會沒事的……”
永寧聽話地合上了眼,卻又哪裡還歇得住?用舌頭舔了舔有些乾的嘴脣,說道:“我渴了。”
辯機微笑着站了起來,他沒想到永寧居然會這麼心平氣和,而且還很理直氣壯地說話。但永寧這樣的“不客氣”,卻正合他的心意,那會讓他有種,永寧沒拿他當外人的錯覺。
雙手被縛,直接導致了永寧喝水的姿勢性困難,即使有辯機的“近身”服侍,還是不免讓她喊了一通胳膊彆着筋的疼。可惜辯機有某些方面,立場還算堅定,硬是沒理會她關於鬆綁的要求。
“你是怎麼把我抓來的?我們的住處,有你的人?”永寧無聊之下,開始試圖跟辯機聊天,只是很明顯她挑的話題並不合辯機的心意,他的注意力始終都放在那本書上。
永寧撇了撇嘴,並不放棄,接着問道:“那次在登州,抓我的人也是你吧?”
這次辯機倒是扭頭看了永寧一眼,但是仍舊沒有說話。
“我師傅說,你身邊跟着一羣紅fen知己,怎麼沒看見?她們在哪兒呢?”永寧比較好奇的是,那些女人是怎麼被辯機收伏的,難道又是爲了那個莫名其妙的“愛情”?
“沒有”辯機回過頭,放下了手中的書,很認真地說道:“沒有什麼紅fen知己……阿夏她們都是我的弟子。”
永寧看着辯機,不知爲何,關於那個“男師傅和女弟子”的故事,竟然不願再套在他的身上了。她隱隱覺得有哪裡不對,可是卻又說不上來。認真想來,似乎她對辯機很難產生負面情緒似的,總是會不由自主地順着他的話去認同某人某事,更主要的是,即使事後回想,她還是覺得順從辯機的意圖,是正確的……
永寧覺得自己的心在無力地掙扎,一切都顯得有些詭異,就連辯機那貌似聖潔的臉龐,都在不經意間會嚇到她。但是一旦她對上辯機的眼睛,聽到辯機的聲音,便又會覺得,他說的、做的,都是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