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姨娘惶惶然退下,傅望舒喊進秋夢,“挑個妥當之人,馬上把二少爺一家送回故里,然後就在那邊守着,沒有我的話,一輩子不准他們進京。”
傅望舒很想把二姨娘也一起送到故里去,只是傅明慧害喜着,二姨娘送走了她若過問,傷心之下怕傷身,暫且先拘着,等傅明慧產下孩子後,說明原委再送到故里去。
駱青意一直漲紅着臉驚惶地站在一邊,見傅望舒爲了她發火斥二姨娘,感動得眼眶發紅。
傅望舒因她和沈梅君交好,又是好友的心愛之人,愛屋及烏照拂了,當下說完了,本欲讓駱青意回畫廊的,看她面色蒼白神情悽惶,靈機一動,道:“梅君回孃家了,我送你過去找她,有什麼心事你和她說說。”
沈梅君回孃家前和他說,多時不回家,要在家中住上兩三天方回來,才半日工夫,傅望舒已相思欲狂,又因謝氏三番四次要把女兒另嫁,他雖有婚書在手,還是不安寧,要藉着送駱青意去沈府的機會見見沈梅君。
駱青意正張惶着想尋沈梅君說話,忙不迭應下。
沈梅君本以爲她爹已給娘正名,娘不知開心成什麼樣,回到家卻見謝氏精神懨懨的,家事也不打理,閤府亂七八糟不成個樣子,不由得奇怪,問謝氏,謝氏卻又不說,只懶懶地歪在暖坑上望着窗外寒梅出神。
是不是家下平和安寧記起被休之仇了?沈梅君有些無語。
若是記着仇,就不要留在沈府,留下來了,便忘了罷。
想起來容易做起來難,她自己都還生着爹的氣,也不便怎麼勸說,走了出去讓管事婆子把帳冊交上來,自己一一覈對,該支銀子採買的支銀子採買去,還沒收拾妥當的事兒落實了責任到各人身上。
忙忙碌碌一上午過去,午膳一家人一起各懷心事沉默着吃完,下午沈梅君接着處理家事,沈訓忽使了人來喚她到謝氏上房去。
“曾家託了人來向我提親?”沈梅君呆愣片刻,盯着沈訓和謝氏怒道:“一女不許二夫,我和望舒立下婚書了,你們難道想反悔?”
“不是,這不問問你自己的意思嗎?爹在曾府見到過你,你去找曾公子的吧?爹以爲你喜歡曾公子。“沈訓尷尬地道。
“你方纔沒拒絕人家,只說要和我娘商議是吧?”沈梅君氣得都快說不出話了,這是一對什麼爹孃啊!“你這麼說,回頭再和人家說我訂親了,人家和曾家一說,顯得像咱們看不上曾家似的,太落曾家的臉了。”
“梅君說的有理,這可怎麼辦?”謝氏急了。
“我和大少爺的婚書家裡不是有一份嗎?拿給人家看看,證明早已訂了親便可。”沈梅君嘆道。
“不知收到哪裡去了。”謝氏慌慌張張尋找,找了許久卻沒找到,便在這時,丫鬟來報,傅望舒和駱青意到來。
謝氏對駱青意態度極冷,完全沒有以前的熱絡,沈梅君不知自己娘又是怎麼了,見駱青意眼睛有些紅腫,忙把她拉到外面說悄悄話。
“怎麼啦?”
“梅君。”駱青意未語淚先流,把自己懷了孩子,曾凡已跟家人說了要娶她之事說了,“這節骨眼上,二姨娘偏鬧了事出來,幸好大少爺幫着我約束了二姨娘……”
沈梅君氣得頓足,若不看傅望平和二姨娘是傅明慧的親孃親兄長,真想把他們打殺了。
“我出身低配不上曾公子,婚事本就難議,這事要給曾家的長輩知道了,就更沒指望了。”
現在就已黃了,沈梅君嘆氣,忽地一激凌,抓住駱青意的手驚問道:“你和二姨娘見面時邊上有沒有人?”
駱青意從內院出來時,曾夫人很是留意了她一下,駱青意雖沒慌張着沒看她,也知畫廊裡有其他人,道:“畫廊裡有一女客,我沒注意,好像衣着不凡氣度端重是大富大貴人家的主母。”
完了!沈梅君知道曾家爲何突然來向自己提親了。
那個女客人許就是曾凡的嫡母,曾凡已跟嫡母提出要娶駱青意,曾夫人到畫廊去相媳婦,恰逢二姨娘去找駱青意。
駱謙便是起復,短時間內官職也不高,駱青意身份上本就配不起曾凡,再加上這個污點,便是平常百姓家都厭憎着的,這可如何是好!
她又懷了孩子了,親事拖不得。
沈梅君顰眉許久,視線看到房間裡面正在翻尋婚書的謝氏,心中忽地有了主意。
“爹,你方纔沒直接拒絕,此時出去說什麼我已訂親的話有點抹曾家面子,青意與曾公子互相有情,不若如此,你帶了青意出去,就說恐小女配不上曾公子……”
沈梅君的主意是讓沈訓認了駱青意爲義女,駱青意比她大得一歲,是長女,沈訓帶了駱青意見那保媒之人去,口裡只稱小女卻不說明是義女,謙遜地說怕自己女兒配不上曾凡,那做媒之人又沒見過她,受了曾家所託來提親,自然不會嫌駱青意什麼,這親事應該便說定了,婚書上只寫沈家長女不寫名字,成親後曾家若說沈訓蒙騙,便說出今日曾拉了女兒出去與保媒之人見過面堵住曾家的嘴。
橫豎曾凡與駱青意兩情相悅,也不算得無良騙婚。
沈訓愛屋及烏也疼着駱太太的兒女,自然無話,謝氏欲要反對,見傅望舒沉了臉,嘴脣蠕動不敢開口。
駱青意聽得曾家來向沈梅君提親,已是傻了,沈梅君讓沈訓稍等着,急急拉了駱青意到自己房中幫她上妝換新衣裙。
駱青意模樣清秀,平時愛穿素淨淡雅衣裳,今日身上穿的是青色羅裙,外罩一件深灰棉夾襖,不搶眼不出挑,這模樣走出去,只比曾府裡的一等丫鬟強些,做正室奶奶顯然不夠。
沈梅君和她身材高矮胖瘦相仿,她往日在家時得沈訓疼愛,衣物極多,挑了挑,讓駱青意裡頭穿了一件榴紅緞子對襟襦衫,外面着一件秋香色盤金繡繁花茂葉的銀鼠翻毛夾襖,底下是一襲銀白繡着朵朵硃砂似紅梅的復紗羅裙,再將駱青意長髮挽了搖搖欲墜風情旖旎的墮馬髻,插了紅玉雕就的梅花髮釵,紅瑪瑙耳墜,亮瑩瑩的連環手釧,淺淺地上了妝,駱青意霎那間像換了個人似的,氣度還是文靜的清婉,面容卻透着雍容華麗,行動間豔光逼人令人不敢直視。
這麼個模樣,赫然便是侯府千金,沈訓帶了駱青意出去見客,駱青意出身也不差,進退有步言語得體,那保媒的人本就受曾家所託欲做成這門親事,見駱青意容顏出色,笑讚了許久,沈訓謙虛了幾句應下親事。
保媒之人回去後盛讚沈訓千金果然人間絕色,曾夫人慾儘快做成親事絕了曾凡的念頭,託了保媒之人說好話,沒兩日兩家交換了生辰貼子下聘納采,曾夫人又假借好日子只有近的一個月內的,再不然就得一年後,想在半個月後娶媳婦進門,沈梅君巴不得,讓沈訓應下。
謝氏把沈梅君的嫁妝都準備妥當許久了,恰好給駱青意用上,謝氏不樂意,傅望舒拿了一張十萬兩的銀票給她。
準備好的那些嫁妝至多值一萬兩,謝氏遂噤聲了。
自己女兒嫁的男人有出息,這麼點兒嫁妝還看不上眼呢。
駱家那裡駱謙曉得了,不同意這麼匿名嫁女,駱太太聽得女兒已珠胎暗結,死攔住駱謙不讓他到曾家說明真相。
“你在牢裡時,我們娘幾個過的什麼日子,青意爲了這個家賣身爲奴吃盡苦頭,如今嫁人雖說有失光明,可曾公子喜歡她,也不能算騙婚,你要去曾家說,女兒沒了活路,我也不活了。”
駱太太說着,想起早些時的苦難生活,放聲大哭,道:“有些事咱們知不妥的,可不得不爲之,比如展鵬營商,早先咱們只說商人是末流,可展鵬若不經商,我們娘三個也盼不到你出來,早餓死病死了……”
“罷了,就依你,我只怕青意這種方式進門,以後在曾府受苦。”駱謙長嘆。
“這個我倒不愁。”駱太太破涕爲笑,道:“咱們青意性情溫柔和順,哪有長輩不喜愛的?過得些時,再添個大胖孫子,就好了。”
有些話駱太太沒說,沈梅君重情義,沈府雖不是女兒的正頭孃家,也不差多少,丈夫再起復了,女兒腰桿子慢慢就硬了。
婚期太緊,又怕走漏消息了,駱青意和沈梅君都留在沈府中沒離開,沈訓讓下人稱駱青意爲大小姐,沈梅君爲二小姐,夜闌更靜時,想起心上人的女兒喊自己爹了,心中分外滿足,和駱家商量給駱青意改姓氏,使曾府以後更加無話可說,駱謙無可無不可,駱太太同意了,於是到府衙給駱青意更名沈青意,連戶籍都落在沈家,訂婚書時,曾夫人還只當沈梅君有兩個名字,亦不已爲意。
曾凡那裡早得到傅望舒報訊了,歡喜無限等着當新郎,成親這日穿着大紅喜袍,胸前繫着大紅花,出曾府時還裝着愁眉苦臉,到沈府門外卻忍不住笑歪了嘴。
鑼鼓聲漸遠,終至一聲不聞了,沈梅君在傅望舒陪同下回房,有些心緒不寧地道:“曾家知道新娘是青意,不知會不會生氣?會不會逼曾凡送回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