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要接這個燙手山芋?
沈梅君微一沉吟有了主意,笑着道:“太太吩咐,梅君聽命。太太在這裡稍等,二姨娘三姨娘,請隨梅君到這邊來。”
沈梅君把二姨娘三姨娘分別請進議事廳旁邊的兩間耳房裡,上了茶水,也不問話,關上門走了。
沈梅君回到議事廳裡,拿起假首飾仔細看,假的和那套真的只從外觀看十足相似,掂在手裡重量也差不多。
“太太,這事不好查,老太爺昨日才說要給姨娘們額外發首飾,今日首飾派發到兩位姨娘手上到她們拿回來說是假首飾,時間僅有一刻鐘,這件事。”沈梅君頓住。
傅太太聞言面露怒色,“你言下之意是梁氏銀樓送來的首飾是假的嗎?”
“不敢。”沈梅君躬身賠罪,看向下首站着的幾位管事婆子,道:“這事如果是發生在別人府上的,幾位大娘光聽到這些表面情況,心裡會怎麼想?”
衆人皆覺沉默,傅太太的臉色越發難看了。沈梅君見她已想明白,略略壓低聲音,道:“此事鬧嚷出去,對舅老爺的銀樓聲譽影響甚大,依梅君之見,二姨娘三姨娘誣衊之罪太太要治的,只是她們也不容易,二少爺三少爺在牢裡,五小姐一直臥病在牀,三姨娘生活也很清苦,太太不妨一人貼補她們十兩銀子。”
那套金首飾價值恰好是十兩銀子,沈梅君言下之意,是說證據對傅太太不利,不妨讓二姨娘三姨娘認下罪名得到實在好處,傅太太保住聲名花了銀子。
這是和稀泥的做法,假首飾若是二姨娘三姨娘做的,她們也認下罪名了,若不是她們做的,傅太太給她們銀子彌補了。
傅太太覺得自己兄弟的銀樓是不可能拿假首飾來糊弄她的,事情發生後,她也使了心腹悄悄回去問了,得到的消息是梁氏銀樓說送來的首飾絕對是真金。
可這事兒真個查不清,二姨娘和三姨娘拿了首飾離開到回來的時間很短,兩套首飾的花樣又和領走的一模一樣,這事情就是交到官府公斷,多半也認爲是梁氏銀樓給的假首飾。
“就依你之言。”傅太太思量了許久,示意高升媳婦給沈梅君拿銀子。
三姨娘沉靜些,看來是個口緊的,沈梅君拿了銀子先進二姨娘坐着的耳房。
“二姨娘,太太傳了梁氏銀樓的師傅來了,剛查驗過那兩套假首飾,確定了不是梁氏銀樓打造的,梁氏打造的在首飾接口有個樑字,那個假首飾沒有。”沈梅君編了假話訛二姨娘。
奇怪的是,聽說首飾沒有梁氏銀樓的標誌,二姨娘眼神閃爍了一下,卻不害怕,也不自辯反駁。
沈梅君暗感怪異,略停一停,遞了十兩銀子過去,道:“太太說,只要二姨娘說出實情,這十兩銀子就作嘉獎給二姨娘。”
“什麼實情?你真想要實情還用問我嗎?”二姨娘斜眼看沈梅君,伸手把沈梅君手裡的銀子搶了去,道:“要怎麼說,你直接告訴我,我聽你的就是。”
這模樣是?沈梅君腦子裡閃過一個猜測,不問了,笑着轉身出去,走前還是把門關上。
“三姨娘,二姨娘都說了,你也實說吧。”沈梅君沒遞銀子給三姨娘,直接訛騙。
“大少爺是想做什麼?他讓我們這樣做我們照做了,都得罪太太了,你又來問我們什麼實情。”三姨娘埋怨道。
這事與傅望舒有關?
不!傅望舒做事滴水不漏,真是他做的,不會留了口實落在二姨娘三姨娘處的。
沈梅君心裡飛快地盤算了一下,脣角輕笑,眼裡漫上徹骨的冷,倨傲地斜睨了三姨娘一眼,淡淡道:“三姨娘這是爲何?大少爺是可以隨意污衊的人嗎?我這就去找太太。”
“你是大少爺的人,怎麼說這樣的話?是了,大少爺怕我留着紙條以後咬他一口是吧?給你。”三姨娘拉住沈梅君,一面探手入懷,小心摸索,摸出一張紙條來遞給沈梅君。
紙條寫的是:假金首飾一套,換下剛發的份例首飾,把事情鬧大。
字體方正嚴密,筆力莊嚴雄渾,是傅望舒的筆跡,語氣剛硬冷洌,也是他一慣的說話作風。
沈梅君有些呆怔,仔細看了看,快樂地笑了。
讓三姨娘稍候,沈梅君進了另一間耳房尋二姨娘。
沈梅君朝二姨娘揚了揚紙條。
“我要是毀了紙條了你找我要什麼?”二姨娘不悅地叨唸,摸出寫了同樣話的紙條給沈梅君,紙條遞給沈梅君了,她卻又害怕起來:“你幹嘛找我要這個?你不會是要投靠太太背叛大少爺了吧?我告訴你,大少爺雖然冷清,但重情重義……”
“我知道,二姨娘請稍等,一會斷完公事了就能回去。”沈梅君打斷她的叨唸。
傅望平和傅望聲眼看是死罪,傅望舒回來後一聲不吭就幫他們脫罪,傅明慧和傅望舒關係又好,二姨娘這一系是堅定支持傅望舒的。
從耳房出來,沈梅君又去了四姨娘和五姨娘的院子,她亮出紙條後,四姨娘五姨娘相視一眼,摸出了同樣的兩張紙條。
“我們無兒無女,憑的只有老爺隨時可能改變的寵愛,請沈姑娘轉告大少爺,我們不是不肯聽他的話,而是不敢得罪太太。”
收集齊證據,沈梅君回了議事廳,把四張紙條遞給傅太太。
傅太太正等得不耐煩,接過紙條一看,愣了一下,喜得眉開眼笑。
“梅君,你真是好樣的,這麼快就查出實情來了。”
沈梅君矜持地笑了笑,道:“太太,事關重大,是不是請老太爺和老太太過來決斷的好。”
“內宅之事有老太太就足矣。”傅太太道。
“可這事,好像不止關係到內宅的人。”沈梅君含蓄地暗示。
傅老太太跟傅太太一鼻子出氣,她來了沒用,還需得傅老太爺,這樣抵毀傅望舒的陰招,不讓傅老太爺知道哪行。
傅太太猶豫着,眼睛看着沈梅君不轉動。
沈梅君靜靜地與她對望,眼睛裡什麼意味也沒有。
傅太太又低頭仔細地看那四張紙條,看了許久,喊過高升媳婦遞給她看紙條。
“確實是大少爺的字體。”高升媳婦小聲道。
要不要追究呢?這可是抓住傅望舒把柄的好機會,可是,這把柄是沈梅君查出來的,傅太太覺得心慌。
傅太太猶豫再三,讓人去請傅老太爺和傅老太太。
傅老太爺這日沒出府訪友,很快和傅老太太過來了。
“老太爺老太太,你們看,大少爺竟做出這樣的事……”傅太太一邊講事情的經過,一邊傷心抹淚。
“老大是越來越不像話了。”傅老太太很生氣,張嘴就責備傅望舒。
“沈梅君,你是望舒的房裡人,怎麼胳膊肘子往外拐陰自己主子呢?”傅老太爺緩悠悠問道。
“梅君沒有陰自己主子,太太竟下這樣的陰招污衊大少爺,求老太爺給大少爺做主。”沈梅君朗聲道。
“你說什麼?我下陰招?”傅太太變了臉。
沈梅君不理她,看着傅老太爺口齒清晰道:“老太爺,大少爺是被陷害的,理由有三。其一,首飾是太太孃家的銀樓做的,大少爺從何得來首飾款式提前讓人打造?其二,太太聞得首飾有假,爲何沒有第一時間宣打造首飾的師傅過來問話;其三。”沈梅君略頓,走近傅老太爺拿過他手裡的紙條,“這紙條是有人模仿大少爺的筆跡寫。”
“你胡說,這明明就是大少爺的親筆所寫。”。”傅太太尖聲高叫,看向傅老太爺着急地道:“老太爺,沈梅君是大少爺房中人,胡言亂語,老太爺莫信。”
“紙條是不是大少爺寫的不是梅君說了算,爲示公正,老太爺可以讓外院的帳房先生進來辯筆跡。”沈梅君胸有成竹道。
“傳外書房的帳房先生和高升進來。”傅老太爺道。
四張紙條分到高升和帳房先生手中。
“這張紙條是假冒大少爺筆跡的。”三個帳房先生在仔細看了許久後一齊道。
“這明明就是大少爺的筆跡。”傅太太急得赤眉白目,看向高升,期待高升贊同她的話。
高升垂下頭不敢言語。
“這紙條上的筆跡,粗看真是望舒寫的,可是。”傅老太爺停下喝茶,眼睛盯着高升。
“可是細看就露出破綻了。”高升苦了臉接口,指着紙條道:“這紙條上有一個字跟大少爺的字一點不像,‘鬧’字,想必其他字是從來往文書裡仿摹的,而‘鬧’字文書裡很少出現,找不到,代筆之人就自己寫了一個,所以,跟其他字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