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被荊楚鋒勾起了傾訴的,只剩下一隻胳膊的酒吧侍應生爲自己也倒上了一杯伏特加,舉杯碰了碰荊楚鋒手中的酒杯:“就像是我,原本打算賺些錢之後,回到我出生的農莊裡去!可是……您知道的,農莊被賣給了那些貪得無厭的房產商,我生活過的小農莊,現在是富豪別墅區了!所以我只能留在這兒,直到我丟了一隻胳膊,然後……”
用手中的酒杯在面前劃了個半圓,只剩下一隻胳膊的酒吧侍應生笑得很有些悲涼:“我還算幸運,就像您看到的,我還有這麼個破酒吧,勉強能維持生計!如果我能活到老了的那一天,我也許能攢下一筆夠我在養老院中安靜死去的錢!可是他……”
一口喝乾了杯中的伏特加,酒吧侍應生用空蕩蕩的酒杯指了指兀自昏沉着的伊凡諾維奇說道:“一年前,他們被車臣的某個地方武裝僱傭,跟他們交戰的,恰好是由他們親自訓練出來的一組格魯烏成員!而後……他們就離不開毒品了!”
就像是早已不習慣一口氣說太多的話,酒吧侍應生輕輕將手中的酒杯放到了吧檯下的水槽中,埋頭清洗起了酒杯。
而就在此時,沉溺於毒品所造成的環境中的伊凡諾維奇,也慢慢地恢復了神志,赤紅着眼睛坐直了身子。
靜靜地看着伊凡諾維奇那空洞得令人心悸的眼睛,荊楚鋒慢慢將幾張鈔票塞到了伊凡諾維奇的口袋裡:“我先走一步,在您爲我召集的人到來之後,去弄一輛喀德羅鎮跑得最快的車,在小鎮出口等我!”
儘管腦子還不太清醒,但伊凡諾維奇卻依舊錶現出了一名曾經的精銳士兵獨有的謹慎:“在哪個出口?”
將杯中的伏特加一飲而盡,荊楚鋒站起身子,朝着酒吧的門口走去:“通往格羅茲尼的出口!”
走出酒吧,荊楚鋒飛快地裹緊了軍用風衣,順手將軍用風衣上的帽子也扣到了頭上。
在喀德羅鎮這種僱傭兵扎堆的地方,穿着任何一個國家的軍用風衣都不會顯得扎眼。尤其是在傍晚風冷的時候,街道上的每個人都儘量想辦法保持住自己的體溫不至喪失。有些坐在街邊的‘一美元’僱傭兵乾脆戴上了只露出眼睛和嘴巴的戰鬥頭套,看上去着實有幾分悍匪的模樣。
低頭急性中,荊楚鋒也沒忘了利用在街角轉彎的空檔,仔細觀察着自己身後的動靜。在確定身後並沒有人跟蹤之後,荊楚鋒緊跑了幾步,飛快地閃進了一條荒僻的小巷中。
小巷中只有三兩家出售食物的小店,傍晚時分,原本該是顧客盈門的時候。
讓過了幾個吃得滿嘴腥羶味道的食客,荊楚鋒擡頭看了看幾家小店用木板製作的粗陋招牌後,一把掀開了一家出售冷酸魚的小店懸掛着的門簾。
小店的面積不大,只有三兩張粗糙的桌子。可也許是因爲菜餚的味道還算地道,三張小小的桌子旁,已經擠滿了食客。
側身擠到了油膩的櫃檯前,荊楚鋒摸索着從口袋裡掏出了一張摺疊成五角星模樣的鈔票,輕輕地放到了櫃檯上:“勞駕,一份冷酸魚!”
以一種與外型極不相稱的敏捷,站在櫃檯後的老人飛快地拆開了那張摺疊起來的鈔票,在仔細對照過鈔票上的號碼之後,微微地朝着荊楚鋒搖了搖頭:“已經賣完了!”
就像是個已經耐不住飢腸轆轆餓漢般,荊楚鋒幾近點頭哈腰地說道:“那麼……還有些別的食物麼?您知道,這麼寒冷的天氣,我實在不想再去尋找第二家餐廳了!”
用昏黃的眼睛盯着荊楚鋒看了好一會兒,那個看上去幹瘦到了極點的老人終於點了點頭:“我的房間裡還有些茶和麪包……米什卡,過來看着櫃檯!”
招呼着一個走路一瘸一拐的青年看守櫃檯,老人引領着荊楚鋒繞過了櫃檯,徑直朝着店鋪角落的狹窄通道走了過去。
狹窄的通道中,只有一盞顏色昏黃的小燈充當照明。也許是因爲電力不穩的原因,就連那盞昏黃的小燈,也在有氣無力地不斷閃跳着,像是隨時會熄滅一般。
而在狹窄通道的兩側,各種各樣的雜物和空蕩蕩的酒瓶,如同陣般地佔據着每一寸可能佔用的空間。身處其中,荊楚鋒幾乎覺得自己是在一座充滿着崩塌危險的狹小山縫中穿行。
引領着荊楚鋒,老人在敏捷地穿過了那些犬牙交錯的雜物之後,停在了一扇小門邊,從貼身的口袋裡摸出了一把黑色的塑料柄鑰匙,小心翼翼地塞進了鎖孔中。立刻,從那扇毫不起眼的小門上,傳來了一陣電流傳導時所特有的嗡嗡聲!
僅僅憑着裸耳聽覺,荊楚鋒便能判斷出,眼前這扇不起眼的小門中,裝置着的肯定是俄羅斯最新款的電磁讀碼器。在鑰匙****鎖孔後的兩秒時間內,電磁讀碼器會將強大的電流傳導到鑰匙上,同時對電流激活的密碼進行判斷。一旦判讀數據有誤,整扇金屬製作的鐵門,會在一瞬間充斥着十萬伏特的高壓電,將任何非法闖入者燒成焦炭!
在可視範圍極低的環境中等待了幾秒鐘後,老人慢慢地抽回了鑰匙,伸手輕輕地推開了那扇絲毫沒有起眼之處的小門。
立時之間,門內的燈光猶如水銀瀉地般,輕柔地鋪灑開來,將原本昏暗的狹窄通道照得纖毫畢現。
眯起了眼睛,荊楚鋒一邊適應着光線驟然轉換時所帶來的眼球不適感覺,一邊緊隨在老人身後踏入了門中。
小門後的房間並不大,陳設也相當簡單。除了少數幾件明顯經過了仔細保養的自動武器外,最多的便是那些已經連接好了自毀引爆裝置的電腦機箱。
隨手指點着房間內一張頗爲潔淨的椅子,老人一邊示意荊楚鋒坐下,一邊半蹲下身子,費力地從一臺電腦機箱下的暗格裡摸出了個小巧的金屬製保險箱,遞到了荊楚鋒的手中:“請查驗一下,所有標定暗記完好無誤!”
用手掌心摩挲着金屬製保險箱上凹凸不平的波浪紋路,在感覺到三個特定位置上設定的細微凸起後,荊楚鋒一本正經地站起了身子,朝着老人正色說道:“經過查驗,所有標定暗記完好無誤!”
一改方纔的昏聵模樣,在荊楚鋒確認了所有標定暗記完好無損後,原本佝僂着腰身的老人頓時變得精神起來。和藹地招呼着荊楚鋒坐在了椅子上,老人一邊從房間裡的小桌子下掏出了個小巧的茶壺和茶葉罐,一邊順手接通了電水壺上的電源,朝着荊楚鋒和聲說道:“來杯茶吧?外面天氣實在是太冷了……”
禮貌地謝過了老人,荊楚鋒一邊將那個小巧的金屬製保險箱塞進了風衣上帶有拉鍊的口袋裡,一邊朝着老人微笑着說道:“俄羅斯這地方冰天雪地的,能有杯熱茶喝,倒是再好不過了!”
不過一分鐘左右,俄羅斯產航空熱水壺已經煮沸了水。珍而重之地從茶葉罐中取出了少許散發着淡淡清香的茶葉,老人利落地泡好了一壺茶,一邊爲荊楚鋒斟茶,一邊笑着說道:“紅龍公司……老唐、唐墨磬還好?”
有些愣怔地看着老人,荊楚鋒險些沒能拿穩手中的茶盞!
身處車臣偏僻之地,這老人卻像是對什麼都瞭如指掌?
像是看出了荊楚鋒的疑惑,老人一邊輕輕啜飲着滾燙的茶水,一邊和聲笑道:“基地裡的戴高帽,是我的學生!而老唐……當年也曾經一起共事!紅龍公司旗下,隱約分成九大部門,外面的俗稱,都說那是龍生九子,各有奇能!能認識戴高帽,能來車臣的人……睚眥的人血腥味太重,你顯然不是!那麼你只能是貔貅的人了?沒猜錯的話……荊楚鋒?”
腦海中飛快地思索着,荊楚鋒在短暫的分析之後,試探着朝老人說道:“您……很擅長分析,而且曾經是戴高帽的老師,還認識老太爺……亞洲軍事情報分析專家?駱笙鳴老爺子?”
不置可否地微笑着,老人慢慢地爲自己續上了一杯茶:“紅龍公司旗下,倒也真有幾個人才!”
很有些激動地看着面前毫不起眼的老人,荊楚鋒禁不住再次從椅子上跳了起來:“當年軍事情報分析八大家,您對亞洲軍事情報的分析,已經無人能出其右!尤其是您對車臣問題的判讀分析,更是……”
只一瞬間,荊楚鋒猛然想明白了許多事情!
早在第一次車臣戰爭發生前夕,身爲軍事情報分析專家的駱笙鳴邊已經精確地分析出了整個車臣戰爭的走勢和大致結果。
而在第二次車臣戰爭結束前,駱笙鳴甚至已經判斷出了在戰爭結束後,整個車臣地區所面臨的局面與大致的軍政走向。
但在第二次車臣戰爭結束後不久,駱笙鳴卻像是從人間蒸發了一般,再也沒有任何人知道他的去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