優莉卡下樓來,瑞恩猛地一巴掌按在餐桌上,這兩件事幾乎是同時發生的,後者震翻了蘇緹面前的熱可可,小蘿莉被燙得尖叫一聲,成功地引來了前者的注意力。
“是你們……”優莉卡望着他們好一會兒,才擠出一句話,“真巧啊。”
茵注意到她的左臂打着石膏吊在脖子上,驚訝地問:“你的胳膊怎麼了?”
優莉卡走下最後幾級臺階,來到桌邊:“摔的。你們什麼時候回來的?”目光在黑加侖臉上停了停,然後帶着厭惡瞪了索蘭達爾一眼。
不知道爲什麼,茵總覺得這次見到的優莉卡和過去不太一樣了,似乎太冷靜太穩重了點?雖說摔折了胳膊的人也暴躁不起來,但安靜這個詞一向是和她沒什麼緣分的,所以優莉卡冷淡的語氣讓茵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索蘭達爾正在幫蘇緹擦拭流了一身的熱可可,見她手背燙得通紅,罕見地發怒了:“你那顆徒有其表的腦袋裡面裝的都是糞草嗎!”
優莉卡不知前情,差點以爲他在罵自己,正打算罵回去,手仍然按在桌面上的瑞恩就咬牙切齒地說:“剛纔的話,有本事再說一遍。”
“你的腦袋裡裝的全是糞草!萬年不刷一次的馬桶都比你高貴,把你的心挖出來扔到大街上連快餓死的狗都不願意吃,最下賤的暗娼都不稀罕接你的生意,因爲碰到你的人都會全身長毒瘡流膿而死!”雖然過去也舌毒嘴賤,但從來沒有那一次說得這麼過分,索蘭達爾火力全開,不光桌上坐的人全都愣住了,音量覆蓋範圍內的人也全都不自覺地停止了說笑,默默地看過來。
茵嘴微張,呆了幾秒,提醒:“他說的不是這句,應該是前一句。”
索蘭達爾摘下船長帽掂了掂,變成一副撲克簌簌落回手中,用飽含挑釁的口吻問:“不服氣?那就來較量一下如何,喜歡出千還輸得一塌糊塗的小•荷•官?”最後一個詞帶着十足的諷刺意味,每個音都咬得格外清楚。
優莉卡看看他,又看看瑞恩,怒問道:“怎麼回事,什麼出千,你到底做什麼了?”
兩個月前的一場豪賭,瑞恩在優莉卡的父親萊恩先生的授意下出千,本打算把黑加侖便宜賺過來,誰想到遇上個絆腳石,索蘭達爾神不知鬼不覺地把底牌換成了方塊3,必贏的局竟然輸了,萊恩先生當着面沒有發火,事後還是把他罵了一頓。
賭博最忌諱的就是出千,尤其是賭局中一方是東家,荷官協助出千就意味着這間賭坊毫無信譽可言,將來也再不會有人上門來送錢。瑞恩是萊恩先生的愛將,一手牌技爐火純青,從沒被人發現他出千的事,當然,也從未有人在他眼皮底下順利出千。
除了索蘭達爾。
看得出來優莉卡並不知道自家老爸玩黑幕,但茵又不好向她解釋,只好拼命做手勢使眼色示意她別追問了,同時示意蘇緹趕緊制止身邊那個鬥雞一樣的的傢伙。
可惜男人的好勝心一旦被挑起,不戰而退是絕對不可能的,蘇緹又拉又拽,索蘭達爾毫不理會,繼續用輕蔑而又挑釁的眼神刨颳着對方。
“比就比,押什麼?”瑞恩聲音低沉。
索蘭達爾微笑:“我輸了,這雙手砍給你,”說着翻了翻手掌,語氣一轉,“你輸了,趴下去把地上的可可舔乾淨。”
四周一片譁然,布萊爾先生咬着菸斗,費接地來回望着這兩個好像有深仇大恨一般的青年,搞不明白狀況。但賭博也好較量也好,都是個遊戲,鬧得傷身傷心傷面子就不好了,於是老人拿開菸斗,咳嗽了一聲,說:“年輕人爭強好勝可以理解,但沒必要把事做的這麼絕吧?”
布萊爾先生在這裡是絕對的長輩,幾個小輩都還抱有敬老尊賢的心,於是都沒有出聲,這時優莉卡似乎看出點苗頭,站出來建議:“既然外公這麼說,不如我們賭點實際的,如果你輸了,跪下來向瑞恩和我道歉,如果我們輸了,瑞恩跪下來向你和蘇緹道歉。”
索蘭達爾欣然答應:“可以。”
瑞恩臉色古怪,沉默了一會兒也點頭答應。
“己方輸了瑞恩去下跪道歉,己方贏了白賺一次磕頭認錯,橫豎不吃虧,真夠狡猾啊。”茵小聲附在黑加侖耳邊說。
沒想到自己的小動作恰好被優莉卡看在眼裡,矛頭立刻轉了過來:“反正閒着也是無聊,怎麼樣,茵,我們也來賭一場如何?”
茵一臉苦相:“啊?……我不會賭博,就不參加了吧。”
優莉卡笑容鎮定,反而看得人不寒而慄:“我也不會,沒關係,我們玩點簡單的。”
“可是……”“如果你贏了,我就去告訴爸爸,我嫁給菲利普。”
茵嘴角一抽搐,不知道該用何種表情面對她,優莉卡卻不給她半點喘息的機會,又說:“如果我贏了,你和黑加侖從此一刀兩斷,再也不許有任何關係。”
所有人聽到這句話,臉上都只剩一個囧字——不許?你拿什麼來不許?他們一個是可以單挑一支軍隊的殺手,另一個是可以把整座埃洛達城都掀個底兒朝天的奧術師,你的不許對他們能有什麼約束力,隨時想耍賴,隨時把你捏扁了。
海默林以前從來沒見過這個大小姐,只覺得她口氣格外大,態度也橫得不行,忍不住多打量了她幾眼,遲疑地道:“你不覺得這樣的條件,對你不太公平嗎?”
優莉卡一笑,反問:“反正都死定了,公不公平重要嗎?”
她的話讓黑加侖皺了下眉,似乎回想起了什麼,但又不是很確定。
“優莉卡,你……”茵也覺得她的用意難以理解,話沒出口就被她打斷了:“拜託了,和我賭吧。”
賭桌邊一眨眼工夫就圍滿了人,埃洛達多得是吃飽了撐的閒着沒事兒乾的人,海盜之夜又是集吃喝玩樂一體的大型娛樂場所,平時就聚集了很多無事可做的公子哥、頤養天年的老富豪,這會兒聽說萊恩家的三小姐擺下一場豪賭,要拿尊嚴來和人博弈,頓時又召集來一大批好事之徒,飯店管理人趁機在門外攔道售票,還推出了消費抵門票的套餐服務,可謂無孔不入。
要在平時,這種行爲肯定會被茵狠狠地鄙視,但現在她自顧不暇,被黑加侖箍着肩膀硬拖到桌邊圍觀,逃都逃不掉。
較量一共兩場,第一場是索蘭達爾對瑞恩,技術含量高,可看性強,又帶有英雄救美等俗套的噱頭,圍觀羣衆人滿爲患,但對於根本不懂賭博的茵來說,站在桌邊被擠來擠去實在沒多大意思,還不如去吃剛端上來的鱈魚排,上次來可是沒嚐到過呢。
“小黑,這裡太擠了,我們出去吧。”茵被熱情如潮的圍觀人員擠得快喘不過氣來了,兩人本來就摟在一起,再被這推來搡去,都快擠成一個人了。
黑加侖倒是心安理得地抱着她,向後冷冷一瞥,人羣立刻後退,讓出一個半圓的真空。
四方的賭桌,鋪着紅藍雙色對半開的桌布,中線上畫了兩個圓,寫的依然是茵看不懂的詞。
瑞恩紅方,索蘭達爾藍方,布萊爾先生坐莊。
老人慢斯條理地切着手中嶄新的撲克,茵看那疊撲克厚得離譜,忍不住轉頭問黑加侖:“梭哈需要那麼多牌嗎?”
“不是梭哈,是百家樂。”黑加侖目不轉睛地盯着布萊爾先生手中的撲克,答道。
茵:“??”
沒辦法,黑加侖只好耐着性子給她解釋了一下規則,莊家從混合切洗好的三副撲克中取出兩張一組的牌三組,分別分配給兩位博弈者和自己,然後圍觀的賭客可以根據個人喜好下注,翻出來的牌點數之和的個位最接近九的就是贏家,這是一種公認最公平的賭博方式。
“那小子輸定了。”解說完,黑加侖很享受地把下巴擱在茵的頭頂,幸災樂禍地說。
站在賭桌對面的優莉卡看着他們摟摟抱抱,神情複雜。
布萊爾先生切好了牌,分發到位,接着就到了押錢下注的時候,圍觀的都是大賭棍,門票錢都出了,更不會吝嗇這點作陪的零頭,一眨眼功夫桌上就堆滿了金幣。
瑞恩是海盜之夜最有名的荷官,來這兒吃飯賭錢的人大都和他有點交情,不押他贏太說不過去了,而且他的主人萊恩先生又是埃洛達商會長,大家也不想開罪他,大不了就是輸個幾千金幣,買個安全。於是紅色的半邊桌子金幣堆成山,藍色的半邊卻是寥寥無幾。
索蘭達爾非但沒有生氣,反而心情很好地哼着不知名的小曲,笑着問站在自己身邊忐忑不安的蘇緹:“下一注嗎?”
蘇緹怯怯地搖頭:“我沒有錢。”
“沒關係,”索蘭達爾用食指點了點自己的臉頰,“親我一下,一會兒要是贏了,對面那些錢就都歸你所有了。”
蘇緹更用力地搖頭:“我不想要。”
自戀狂討了個沒趣,聳聳肩就要去翻牌,臉頰上忽然湊過來一個軟軟熱熱的東西,“嘖”的一聲,被親了。
“……乖乖,我不會是看花眼了吧?”茵倒抽一口涼氣,蘇緹這是選定立場了?迅速瞟反方向,海默林面無表情地交扣着十指直視前方,不知道是沒看到,還是裝沒看到。
獻過吻,蘇緹圓圓的小臉上帶着微微的紅,低聲說:“你不會輸的,對不對?”
索蘭達爾揉揉她的小腦袋,兩人額頭相蹭,蘇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手攥着被熱可可弄髒的衣服下襬。
“爲了女神的榮耀……”
眼也不看地翻過了桌上的兩張牌向中間一扔:“二七,我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