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話,忘川也往前頭那人處仔細打量起來,隨即皺起眉問了句:“麗貴人?”
鳳羽珩點頭,六皇子的生母,被剔去妃位的麗貴人此刻正站在她們前方二十幾步遠的地方,背對着她二人,面向月寒宮,不知道在做什麼。鳳羽珩停下腳步沒再往前走,仔細打量了一陣子,見那麗貴人並沒有進一步動作,只是那樣站着,望着,心下便更是奇怪。她拉了忘川向前,故意將腳步聲落得大了些,在走了十幾步後,前頭那人總算是意識到身後有人,謹慎地回頭看了一眼,待發現是鳳羽珩時,明顯一驚,隨即匆匆逃開,往後宮內院跑了去。
“要追嗎?”忘川問鳳羽珩,“那麗貴人看着就沒安好心,不如讓奴婢去把她給追回來,好好審問下她到底在幹什麼?”
鳳羽珩卻搖了搖頭,“不必,咱們還沒有審問後宮妃子的權利,且看看她都做了什麼再說。”說着,帶着朝前走去,一直到麗貴人站過的地方纔再次停下來,隨即便低了頭在地上仔細尋找。
忘川不解:“小姐在找什麼?”
她問忘川:“還記得麗貴人在獵場時給我下蠱的事嗎?那種針扎小人兒的邪術也叫巫蠱,是一種很怨毒的手段,雖不知她下的是什麼蠱,可一旦真的着了她的道,解起蠱來可是很麻煩的。”
忘川一怔,隨即又問道:“小姐上次不是說您不信那個?”
“我是不信麗貴人會那手段,卻並沒有否認這世上真有巫蠱一術。但不信歸不信,咱們總不能調以輕心,萬一那麗貴人真的會,而我們又忽略了,很有可能會被她害更多的人。快跟我一起找一找,看這附近有沒有什麼東西。她在這兒站了不知有多久,要說一點手腳都沒動,顯然是不太可能的。”
忘川見她說得認真嚴肅,便也上了心來,趕緊就低頭去找,甚至跑到邊上的園子裡去找。可兩人找了好半天都沒找到什麼,忘川便說:“許是咱們多心了,也有可能那麗貴人也纔來沒多久,還沒機會下手就被咱們撞見。小姐說那種巫蠱之術真的很厲害嗎?中招了的會如何?會死?還是會身上痛?真奇怪,那不是跟法術一樣了?如果這樣子都能害到人的話,那咱們從小到大受了那麼多的罪苦練武功是爲了什麼啊?還不如都去扎小人兒了。”
鳳羽珩苦笑:“哪有你說的那麼簡單,扎小人行蠱可不是人人都會的,蠱術學起來也不是你說得那麼簡單,雖說體力上會比練武功輕鬆許多,但精神上以及身體上的折磨卻是一般人無法承受的。因爲蠱術在練習過程中一旦失敗,就有很大的機率反噬到施蠱人的身上,能練就一身好蠱術,從小到大指不定要被自己的蠱傷過多少回。輕的一身傷,重的卻有可能中途就丟了性命。”
“這麼嚴重?”這是忘川沒想到的,不過她以前到也是聽說過一些關於蠱術的事,便又道:“據說行蠱之人多半來自西北邊,當年九殿下往西北去時也曾遇到過,據說是苗人。”
“沒錯。”鳳羽珩點頭道:“沒想到你們這裡也跟她們叫苗人,但我說不準那些會蠱術的苗人所住的地方如今叫什麼,我們那裡是叫湘西的。”
忘川有點兒發懵,“你們那裡?”
鳳羽珩笑笑,沒做解釋。忘川到也不像黃泉那般喜歡追問,見小姐不答,便也自動地繞過了這個話題,只告訴鳳羽珩說:“如今也叫湘西,九殿下曾說過湘西的大山深處住着很多苗人,他們會一種很邪門的妖術,輕易不能招惹。說起來,小姐當年被鳳家送走到西北的大山裡,按說離湘西就不遠了。”
鳳羽珩一愣,這才意識到若是按地理位置來說,的確是離苗區不遠,可在她的記憶裡,原主卻並沒有遇到過苗人,那個村子裡也是漢人。她搖搖頭,“不清楚,那時候還小,什麼都不懂呢。但我住的那個地方都是漢人這沒錯,他們說的都是漢話,如果是苗人的話,應該講苗話。”她說着話,直起腰,告訴忘川:“不用再找了,這地方應該沒有被人放下什麼特別的東西。待會兒進了月寒宮,再跟宮裡下人說說讓她們平日裡多留意,不管那麗貴人是不是真的會蠱,她今日能出現在這裡總歸是件值得留意的事,咱們不能掉以輕心。”
“中了蠱的人小姐不能治嗎?”忘川對於蠱不是很瞭解,事實上,很多人對於蠱都不瞭解,但一提起這個字來,都會覺得害怕。“人們常說蠱毒蠱毒,那蠱是毒嗎?是毒就應該能解。”
鳳羽珩搖頭,“蠱不是毒,是一種人工施加的手段,蠱也並非只能用來害人,它還能救人。中了蠱也不是完全就沒救,只要施術的人願意替他解,還是能夠治回來的。但是……很可惜,我治不了,因爲蠱不是病,縱使我有超脫這個時代的醫學手段,也沒有辦法跟蠱對抗。”她說着,也擺了擺手,再告訴忘川:“不過也不必擔心,依我看那麗貴人就算會些小小手段,也都是很初級的,成不了氣候。她縱是害人,不過是讓人生個小病,或是折騰兩日,再厲害一點的蠱術她便不會了。”
兩人說着話,也來到了月寒宮門前,裡頭早有人得到通報說鳳羽珩正往這邊來,宮門在她二人走近的時候就打了開,掌事女官素語出來迎接,給鳳羽珩恭敬地行了禮,然後帶着她到了雲妃的寢殿。
雲妃正懶洋洋地躺在一張軟榻上,有小侍女在給她捏着腿,看起來日子過得很是愜意。一見鳳羽珩過來,她趕緊退了那小侍手,衝着鳳羽珩招招手:“阿珩快來。”
鳳羽珩笑着上前,給雲妃行了禮,又觀察了一會兒雲妃的氣色,這才滿意地點點頭:“母妃氣色不錯,兒媳也就放心了。”
“整日不是坐着就是臥着,張口就是吃,氣色哪裡會不好。到是你,本宮怎麼瞅着又瘦了?”雲妃不開心地捏捏鳳羽珩的小胳膊,嫌棄地道:“太細了,阿珩你得多吃些好的,總這麼瘦可不行,母妃跟你說,不是所有的男人都喜歡那種病歪歪的女子,那種女子雖說招人疼,可就那副喪氣模樣,瞅個幾日也就夠了。想要降住男人,還是得精精神神的,身體也得好好的,這樣才能對付得了府裡的那些個三妻四妾。”她說到這兒突然想到了什麼,然後就“咯咯”地笑了起來,直襬手說:“是本宮多慮了,冥兒又不娶那麼多女人,你無需擔心這個。不過身子可是要養好的,你是大夫,可不能顧了別人的身子卻把自己的給擱在一邊兒。”
鳳羽珩笑着在她身邊坐下來,輕握了雲妃的手說:“母妃的話兒媳都記住了,以後一定多吃點兒,保證下次再見到母妃時,兒媳就胖胖的。”
雲妃滿意地點頭,“這纔是好孩子。”說着又伸手去輕撫鳳羽珩的發,撫着撫着,狀似不經意地就問了句:“乾坤殿那頭鬧騰什麼呢?老頭子的腰是不是折了?要真折了就別治了,活該!”
鳳羽珩無奈,明明是關心,可話被雲妃說出來就是不招人愛聽,卻只有瞭解她的人清楚,縱是這樣不招人愛聽的話,都是雲妃不知經過了多少思想鬥爭說出口的。於是她告訴雲妃:“父皇的腰沒有大礙,阿珩給他施了針,也留了膏藥,養幾日就好。母妃放心。”
“放心?切!本宮根本就不關心好吧!”雲妃依然嘴硬,“老頭子有妻有妾的,那麼多人排着隊關心他,本宮可懶得湊那個熱鬧。”說完,很不自在地擺弄起手指甲,一隻長長的護甲被她擰來擰去,上頭的一顆寶石都快被扣下來了。
鳳羽珩輕嘆了聲,還是道:“明明很關心,爲什麼不能合好如初呢?母妃,父皇等了二十多年,再沒碰過任何一個女人,你就……不能原諒他嗎?說到底,前面那些,都是在認識母妃之前的事呀!”
雲妃看着她,再度笑了起來,這個歲數的人了,笑起來卻還能辨得些天真爛漫,歲月真的對她下手很輕,幾乎就沒有留下多少痕跡,這一笑間,鳳羽珩幾乎也能感受到天武初見雲妃時的那種感受。大山之間,純淨如溪,璀璨如蝶,才讓他眷戀了這麼多年,總不肯放棄。
“再不能如初了。”雲妃終於停了笑,認真地對鳳羽行說,“這麼多年來,早就習慣了這樣的生活。我從寨子裡走出,大山燒寨,我就註定再沒有家,也再回不去那個地方。但是我卻不肯低頭,畢竟當初他與我相遇時就欺騙了我,這是我心裡的一道坎,無論如何都邁不過去。阿珩,這是我的命,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命,我們這個歲數的人,很執着,很信命。”她一邊說一邊看着鳳羽珩,話鋒一轉,轉到了鳳羽珩身上——“我知道你爲何這樣瘦,也知道你爲何很少進宮來看我,因爲你在宮外的日子也不如意。姚氏失蹤,鳳瑾元也一併跑了,還有那個魚目混珠之女,一家三口去了外省自在逍遙,你面上不表露什麼,心裡卻是苦的,這我知道。”
鳳羽珩點點頭,也學了雲妃的話:“這也是我的命。”
雲妃又笑了起來:“你看,我們都信命。”
兩人相視而笑,素語卻在這個時候進來,笑着附在雲妃耳邊說了悄悄語,就見雲妃面上笑顏更展,隨即便對鳳羽珩說:“走吧,本宮不多留你,快些出宮去。”
鳳羽珩一愣,“兒媳想陪母妃用了膳再走的。”她一邊說一邊撫着肚子,“餓着呢。”
“今天不留你飯,快走快走。”雲妃開始趕人,趕着趕着,鳳羽珩像是明白了些什麼,頓時眼睛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