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新政(三)

?這一夜穹廬草原之上朔風蕭瑟,實爲這個冬天最後一陣寒流。?

紀蘇疲倦地解開衣衫,將身體重重摔入氈裘之中,將一日激辯造成的勞累也一起重重摔在軟綿綿的榻上,長長地甚至可以說是虛弱地嘆了口氣。?

儘管巴達爾最後表示了對修驛道有條件的支持,但滿普依舊堅持反對,呼拉爾大會爭爭吵吵了一整天,最終滿普才默認了多數人的觀點。?

“李均啊李均……”紀蘇縮入被窩中,被窩冷冰冰的,但紀蘇似乎卻嗅到了那個男人溫暖的味道,臉紅紅地低低喚了聲。?

在這一日的呼拉爾大會中,紀蘇盡己所能爲李均的計劃辯護,但她爲人不善言辭,雖然以戰神侍者身份旁人一開始對她還不敢污言穢語,但支持與反對兩種觀點尖銳對峙之下,她因爲身份的尷尬頗受不少諷刺的言語,這種委曲是她自出生以來便不曾受過的,但念及李均的大業,念及戎人的未來,她都不得不一一忍受,也正因此,她覺得從未有過的睏倦。?

心思飄搖不定,象一片樹葉隨風而起,時而輕舞於李均身上,時而徜徉於白日間的會議之中。努力了半晌,她也無法讓自己的心靜下來,不由得嘆了口氣放棄了努力,任自己的思緒把自己帶到天涯海角中去。?

迷迷糊糊中,倦意終於將她打敗,她沉沉睡了下去。也不知過了多久,嘈雜之聲將她從夢裡驚醒。多年習武的警覺性讓她立刻翻身而起,只聽得外間傳來烈火騰空的嗶剝之聲,其間還混雜着人的叫喊。?

“走水了麼?”她心中第一個念頭便是如此。但片刻間一個戎人女子衣衫不整地衝了進來,大呼道:“不好了,不好了,其餘部落都叛亂了!”?

紀蘇振裘而起,飛快披上自己的衣衫,也來不及着甲,提刀便出了帳篷。此時正值草原上的冬末,又一連十餘日都不曾降下雨雪,而朔風凜冽下風勢片刻間便從戎人的帳篷中傳播開來。?

“殺!”?

紀蘇快步走過幾座已經被火點燃的帳篷,一個戎人橫刀便劈向她。她低身閃了過去,右手刀柄重重敲在那戎人的手臂上,那戎人吃疼,手不由得鬆開將刀丟了開來。?

“是我,怎麼回事!”紀蘇瞠目喝道,她識得這向她揮刀者原是忽雷帳下的侍衛。?

“大汗……大汗被圍住了!”那侍衛殺紅了眼,被她驚醒過來後上氣不接下氣地道,伸手指向東方。?

紀蘇吃了一驚,邁開步子便向東方衝了過去。一路上戎人相互之間殺在一起,也不知誰是友軍誰是敵人,看見不斷增加的屍體,其中尚有老幼,紀蘇心中越來越焦急,對於敢向她伸手的人也再不客氣,都是一擊擊暈。?

“父汗!”她不停地叫喊着,淚水不知何時涌出眼眶,深深的擔憂象鉛石般墜在她心頭,她騰身躍了起來,跳上一匹因爲驚惶而躁動不安的馬,站在馬身上向東方望去,但除去黑紅相間的夜空,她什麼也看不清楚。?

心中越是焦急便越是亂了方寸,紀蘇催着那馬向前奔去,一路上不斷有她部落的男子跟在她身側,忽然聽到有個伏在地上的傷者叫道:“紀蘇!”?

“札伊,我父汗呢!”紀蘇勒馬問道。?

“就在那邊……有人圍攻……快去!”那叫札伊的戎人忍着痛道。?

紀蘇向他指關方向看去,一堆戎人混戰在一起,黑暗中她看不清自己的父親,於是她一面大叫着“父汗”一面衝了過去。?

“我沒事,乖女。”?

當紀蘇瘋狂地劈砍將不分敵我的戎人都衝開來時,父親沉着有力的聲音在他耳邊響了起來。這讓紀蘇鎮定下來,她仔細看了看父親,雖然滿身血跡,但雙目炯炯。?

“紀蘇來了,紀蘇來了!”忽雷身邊的巴達爾高喊起來,身爲戰神侍者,也是戎人之中第一勇者的紀蘇來到忽雷身邊,也就意味着這次戎人中叛亂者突襲忽雷汗的目標失敗了。那些圍着他們的敵人臉上果然浮現出懼色,開始向後退了起來。?

“你們是哪個部落的!”紀蘇將目光從父親身上收了回來,鳳目中的淚光變成了凌厲的殺意。她舉起握刀的手,刀尖指向身前的敵人。?

“不必問了,速戰速決!”忽雷手中握着寶刀,鬚髮皆張,當先向敵人衝過去。?

衆心已亂的叛者急忙結陣自保,但忽雷年紀雖老,手中刀卻迅猛依然,錚錚兩聲響便震開最近的兩個戎人的刀,將他們砍翻在地。?

這羣叛亂的戎人畏懼紀蘇武勇,因此在謀叛之時都不敢去襲擊她,只盼能在她趕到之前擒住忽雷,如此則大事可定。但不曾想巴達爾卻及時趕到,似乎對他們的計劃早有預料,因此雖然一時人多勢衆,卻無法擒住忽雷汗。如今眼見夢想破滅,而紀蘇殺氣騰騰正在他們面前,再被忽雷這一瞬將斬殺兩人,雖然還有百餘壯士,叛亂者卻一鬨而散了。?

紀蘇揮刀便追了上去,連着砍倒幾個落後的對手,卻不曾聽着黑暗中弓弦響聲,當她覺得身上一疼之時,一枝鵰翎自她右肋貫入體內。?

劇烈的疼痛讓她身軀震了一下,她伸手一摸,好在雖未曾着甲,冬日厚厚的衣衫阻去了不少力道,再加上那只是一枝流矢而非刻意瞄準,因上傷勢雖重卻不致命。?

害怕父親爲自己擔憂,紀蘇咬着銀牙,悄悄用力想將箭拔出,但箭似乎卡在某根肋骨邊,一拔便是錐心的疼痛。紀蘇揮刀將露在衣外的箭竿切開,奮力再次向前衝去。因爲這只是片刻的事情,無人發覺她已經負了箭傷。?

但戰事並未由此結束,由於這幾日呼拉爾召開,戎人各部都有人來此,多則象三大部落來了千餘人,少則也有數十上百,叛亂猝起之下各部間相互攻擊,故此雖然圍攻忽雷者都逃散,卻也將更大的混亂帶到了難分敵我的戎人之間。?

耳聽得殺聲悲鳴不絕,紀蘇又怒又急,若不是她執意要助李均修這驛道,戎人原本不會如此,深深的自責代替了對父親的擔憂,開始盤踞在她的心頭。她揮刀想再次衝入戰團之中,巴達爾卻阻住了她。?

“你加入進去會更亂,現在要想個法子讓叛者自動離開,否則便會一直亂下去。”巴達爾道。?

“怎麼辦……”紀蘇吸了口氣,忍着傷口的疼痛平定自己的心情,忽然想起李均,若是他遇見此事時,又會如何處置??

火勢越來越到,星座之地已有三分之一的帳篷爲火所燃,而戎人們忙於相互攻擊,根本無法靜下來救火。雖然朔風正寒,汗水仍自紀蘇額間涔涔滲出,過了會,她眼光停留在火焰之上,忽地一亮。?

“叛賊挑夜間行亂,只因其人數不衆,怕爲我們識得虛識。”她大聲道,“若是天色一明,他們畏懼被認出來,必定要趕早逃走。來人,快敲五更更鼓!”?

“正是,不愧戰神侍者!”巴達爾用手擊掌,“獵鷹不僅要有兇猛的動作,還要有機警的頭腦!”?

“梆、梆、梆……”?

混戰之中,在殺聲裡敲更鼓的聲音並不明顯,但更鼓傳到哪兒,哪兒的人便從昏頭轉向的戰鬥中開始清醒。由於黑暗,人們爲了自保而不得不互相殘殺,但當光明來臨之時,人們自然會由這黑暗帶來的混亂中清醒。?

“大汗有令,不是叛者就地坐下,不是叛者就地坐下!”?

數十個漢子齊聲高呼,他們用戎人特有的吟唱似的腔調將這短短一句話喊了出來,粗獷的聲音宛若風捲着沙石,又宛若羣狼在嘯月,在黑暗中能傳得老遠。聽得這聲音的戎人徹底從錯亂中鎮定下來,紛紛就地坐下。幾個不肯坐下者很快便受到圍攻,身首異處。?

“哼只有少數人反,豈有那麼多叛者?”巴達爾橫刀上了馬,對着身側的忽雷汗道:“大汗,是滿普麼?”?

忽雷的臉色在黑暗中看得不太清楚,只是點點頭,想來顏色不太好看。?

“戰神的侍者,果然能在戰場中尋着戰神的蹤跡。”巴達爾轉向紀蘇,“大雁要有首領才能飛向南方,馬羣要有首領才能尋着水源,你現在是我們的頭領,你說應該怎麼辦?”?

“等。”紀蘇咬着牙吐出這一個字,如今只有等,等到真正的黎明到來了。?

在這個寒風凜冽的夜裡,星座之地半是火半是血的草原上,無數戎人仰望東方,等待着黎明曙光的出現。?

“歲星在蒼龍之南,孛星過析,雲氣如蒸,火星凌月,慧星衝日,紫微陰晦,長垣不見。”?

雷魂站在海天樓最頂層,來自穹廬草原的風將他有些單薄的衣袂掀了起來,漫天星光下他仰起的臉,朦朦朧朧似真似幻,正如這星空傳播出的天的消息。?

“朱鳥星宿明,主急事。看來天象有變,天命時刻終於接近了……”?

不自覺中,雷魂輕輕嘆了一聲,以這星象來看,天下將有鉅變,鉅變的結果雖然尚不能自天象中看得十分明朗,但很顯然,處於神洲中部東方的餘州正應天象中蒼龍之位,鉅變首當其衝,便是應在餘州,應在李均身上。?

“沒有辦法麼?”看着那顆代表着不幸結果的孛星,雷魂再次嘆息,這便是天命,便是李均數年來苦心經營,和平軍一干將士參謀奮不顧身的結果麼??

雷魂深邃的目光再次投向星空。雖然在李均看來天命之說玄之又玄,但在雷魂眼中,這卻不是什麼難以理解的事情,天人相感,天人相化,原本這天地之間的事情便是如此。身爲三教之聖的他,同時精通儒道釋三家真諦法詣,也是三教秘傳的繼承者,對這觀星之術更是有所專精。?

“天命有常,萬物滋長。諸行無常,冬雷夏霜。”?

雷魂心中浮現起這自幼就背熟了的歌訣,慢慢向後退了一步。有常的天命之後,隱着的是無常的諸行,若是人力到了極致,諸行也可將天命替代。人雖非勝天,卻足與天地平起平坐,畢竟,“天聽自我民聽,天視自我民視”!?

“果然你在這裡。”?

聽得耳中傳來李均的聲音,雷魂心動了一下,李均呼吸吐吶之術的啓蒙之師便是他,教會李均使用般若之力者也是他,因此李均能在他不知不覺的情況下來到他身側,這證明李均的力量似乎又有所增。?

“有什麼事?”雷魂慢慢道。?

李均對於眼前的這個被楚青風稱爲三教之聖、在儒道釋三教中地位超然者仍舊有些琢磨不透。這個很少說話,有時象普通人一樣容易激動的人無論如何也不象什麼三教之聖,相反,說是個深不可測的江湖術士倒更象一些。?

“雷兄,我有二事相求。”?

李均清了清咽喉,道:“一是任遷傷重,城中最好的郎中也無能爲力,不知雷兄能否爲他治上一治。”?

“哦。”雷魂停了一下,似乎不置可否,又道:“那二呢?”?

“近來不知爲何,我心中總覺不安。”李均道,“若是有何種變故,希望你能照看……”?

“不必說了。”雷魂微擺手,將李均準備說出的名字阻住,過了會兒,他道:“你心中不安可對你的謀士軍師們說,你的家人可託付給你的朋友,與我何干?”?

“紀蘇父親尚在,她又以戎人爲念,我若有所變故,她必會回到草原之中。只是墨姐,她爲你我先後離開越人嶺,而且又將族中年輕者帶出許多,若是再回越人嶺,難免爲人譏嘲。”李均也擡起頭來,同雷魂一般仰首望天,不知爲何,這心話對孟遠他都無法說出來,卻能夠安心的說給雷魂聽。“不過我不信這賊老天能奈我何,也不知爲何會同你說這暈話。第二件事就當我不曾說過吧,不知雷兄此刻能否去看看任遷?”?

“你下一次作戰,將是何時?”?

雷魂仍舊沒有正面回答,似乎是在考較李均的耐心。?

“這兩年來百姓疲憊,多則五載,少則三年,我不準備大規模出兵。若有可能,我尚想將兵力精簡,給長年征戰的將士一個成家的機會。”李均將自己的念頭說了出來。“據說柳光在陳國以西門讓爲相行新政,我也要行新政讓百姓有些許安生日子可過。”?

“哦,雖然你不信天,但你信百姓。”雷魂側過頭來,“將墨蓉託付給我,倒不如你自己好生守着她。我現在便陪你去見任遷,走吧。”?

李均沒有將雷魂有些混亂的話語放在心上,這樣的夜晚,他方纔也能從星空中感到一股強大的壓力。在夜的壓力下,人說話有些混亂,豈非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天命雖不可違,但若是你真能以百姓爲尊,那你便得了足以代替天命的力量。”雷魂沒有把心裡話說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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