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月落

一、?

紅通通的日頭懸在空中,卻並未給孟遠心頭帶來多少暖意。遙岑遠目,數日前尚在他手中的楓林渡鎮在一片薄薄霧氣之中。被大火燒得只餘斷壁殘垣的鎮子,在這遠方望去卻依然寧靜,似乎並沒有大戰的痕跡。?

孟遠每每向楓林渡鎮望去,心中都隱隱作痛。這個方鳳儀以五千和平軍性命爲代價保住的戰略要地,這個溝通陳國與蘇國內地的軍事要衝,被自己一夜之間便丟失了。而且在那夜的大火之中,足足又有五千和平軍戰士或溺水而亡,或被烈焰吞噬,真正於兵刃之下象個戰士一樣死去者反倒是少數。這些都讓孟遠深深自責不已。?

更令孟遠難以釋懷者,是失去楓林渡之後,也就意味着和平軍新近打下的清桂平原完全暴露在陳國官兵的利箭之下。霍匡奪取楓林渡之後,並未乘勝追擊,而是在桂河之上搭起了浮橋。兵馬糧草源源輸入楓林鎮之中,看來他是準備以此爲據點,準備下一次攻擊了。若不能在他準備完成之前將之擊退,後果實難料想。?

無病微覺放心的是,在吃了偷襲不成的虧之後,孟遠總算不再衝動,沒有將剩餘的和平軍孤注一擲,去強攻楓林渡鎮,而是在外不斷向霍匡挑戰。?

但無論孟遠如何罵陣,霍匡依舊閉城不出,相反,利用這時間裡霍匡督促部下將原本低矮的楓林渡鎮城牆加高加厚,在城外還樹起了護欄。日漸一日,楓林渡鎮防衛迅速完善,只看得孟遠心急如焚。?

更嚴重的是,和平軍屯於野外,補給逐漸困難,天氣越來越冷,長此下去,即便霍匡不攻,和平軍也將不戰自潰了。?

“這個霍匡,爲何以往從來未聽過陳國有如此智將?”孟遠忍不住咒罵道。?

他身旁左思敬一臉苦笑,當初被陳國官兵圍剿,最讓程恬頭痛者便是這霍匡,如影隨身般纏着不放,讓程恬數度用計想衝出陳國官兵包圍都失利。?

“正面攻擊沒有漏洞,不如以地道掘入城內。”無病熟視良久,慢慢道。他自己也知這一計策即便行得通,也絕非一日兩日可完成,更何況霍匡絕不會坐困於這楓林渡小鎮之中,無論是兵力上還是士氣上,他的陳國官兵都要勝過和平軍一籌,此時他不出戰,無非是等有必勝把握罷了。兵法中雲善戰者先爲不可勝以待敵之可勝,便是指此。?

“若是能除去霍匡,則大事定矣。”左思敬猶豫了會兒,終於說出自己的意見。“官兵上下之心,全在霍匡一人身上,若能斬殺霍匡,那麼官兵便會不戰自潰!”孟遠苦笑道:“偏生這霍匡是個文官,他若是上陣也定然防備森嚴,我如何能於陣中斬殺他?”?

想起那日爲霍匡格開自己必殺之箭的蕭廣,孟遠長長嘆了聲。原來神洲之中,能得羌人勇士傾心輔佐的並非只有和平軍。?

“暗殺如何?”左思敬臉上出現羞赧之色,對於正規軍出身的孟遠與跟隨孟遠李均有幾年的呂無病而言,暗殺絕非爲將者的招數。當年李均雖然突襲餘江城斬殺朱家家主,但那次也是在正面交手中將對方殺死。?

“我料這一計策你們先前用過吧。”孟遠側目看了他一眼。?

“正是,在陳國之時,程掌教爲官兵所困,其中最難纏者便是霍匡,因此有人獻計暗殺霍匡以亂敵軍。”“結果自然是失敗了。”孟遠輕聲道,彷彿自言自語。?

“霍匡其人有何喜好?”無病又問道,眼中閃出一絲奇異的光來,“若是能得知他喜好,或者可以將他收爲我用。”“絕無可能。”左思敬斷然道,“他原本是一小縣令,爲柳光一手提拔而起,對柳光知遇之恩他感激之至。”孟遠撫摸着自己大刀的刀柄,左思敬之話讓他心中更爲沮喪。難道就真的沒有辦法除去這霍匡麼??

身後的將士們都露出了疲色,軍中糧草僅夠三日之用,若是三日內不能破敵奪回楓林渡鎮裡燒剩下的物資,自己便只有退至清桂平原上與敵決一生死。那是最下的結局,也是孟遠難以容忍的。?

孟遠再次向那楓林渡鎮望去,這不過是一個小鎮,在方鳳儀手中借桂河天險可以阻住十萬蘇國軍隊,而在自己手中卻無法阻住霍匡不足十萬的隊伍!?

左思敬所言原本沒錯,霍匡並非無弱點,弱點便是他自己。他雖然深沉多智,卻不過是一書生,又不是精於法術的儒士,只需要能抓住一個機會,甚至和平軍中任何一個戰士,也可以輕易將他擊殺,但何處纔有這個機會??

不知不覺中,他的戰馬緩緩向前行走。左思敬與呂無病只道他要近些思忖,也不發一言隨在他身後。三人漸漸脫離了和平軍大隊,行到通往楓林渡的驛道旁。?

“咦?”左思敬忽然驚咦了聲,指着路旁一村婦道:“爲何現在還有人?”?

“不過是一介村婦罷了,有何好奇怪?”無病順着他指望去,前方百餘步外,一村婦揹着個簍子,以頭巾蒙面遮擋風寒,緩緩行在田間。?

“此時正是農閒之時,這稻田間沒有什麼農活可做,而且楓林渡鎮附近成爲戰場,大多數百姓理應已逃散,她一介女子,安敢在兩軍之前如此?”?

“和平軍與民秋毫無犯,我軍在楓林渡屯了不少時日,百姓知道我們是來護民而非擾民後便紛紛回來。據說霍匡那邊也嚴禁侵犯百姓,因此百姓敢於在戰場邊出現也不足爲奇,你看那邊不就有百姓在放牛麼?”無病道。?

左思敬聽了也釋然,自語道:“我是不是被這霍匡弄得頭都暈了起來?”?

孟遠心不在焉地聽着二人言語,馬逐漸來到那村婦身邊,那村婦忽然一擡頭,掀起臉上的頭巾,淺淺一笑:“孟遠哥哥有何煩惱,怎麼不說出來讓小妹也分分憂?”?

孟遠驚得幾乎墜馬,陸裳怎麼出現在這裡,又怎麼作這村婦打扮!左思敬提及之時,他也瞄了一眼,分明看到的是一個最普通不過的農家婦人,甚至頭髮都有些黃,全然不似陸裳那般青絲如瀑。?

從孟遠那驚容中看出了他的疑問,陸裳秋波流轉,望向楓林渡鎮,細聲道:“陳國官兵大舉來犯,我怎能不來看看?李均哥哥與孟遠哥哥爲蘇國人,奪了清桂我尚且前去看,若是讓這陳國霍匡奪了土地,我卻不來,只怕兩位哥哥不會放過我。”孟遠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這個小妹輕聲細語,有如春燕呢喃,但聽在他耳中卻字字千鈞。他在心底呻吟一聲,只希望李均在此。當年他們二人偶爾去陸翔家中,陸裳便喜歡與李均擡槓,李均初時一語不發,後來性情漸漸有了改變,才與陸裳鬥嘴。至於自己,只有在旁幹聽的份,實在是不敢插言。?

“呵呵!”見他手足無措,陸裳忍俊不禁:“哥哥輸了一陣便連話都不會說了麼?”?

“小妹……小妹你怎麼這身打扮,你別挖苦我了……”孟遠勉強道。?

“哦,小妹這五六載流落江湖,若不會些喬妝改扮的功夫,只怕已經死了十餘回了。”陸裳眼神微微垂向地面,這幾年的經歷,對她的影響之大是李均與孟遠無法想象的。?

“其實我何只學會用假臉對人,何只學會用假話騙人。”她心中暗自想,“我更學會了不相信任何人,包括不能相信孟遠哥哥你們……除了父親,誰也不可信任,而父親,他已經死了……”她不出聲,孟遠也不知該說什麼好。兩人默默相對了一會兒,終於孟遠又道:“對不起,小妹,這幾年你受苦了。”陸裳低垂着眉眼,孟遠無法看到她眼中有瑩瑩的亮光閃了會兒。當他看到陸裳擡起頭來時,依舊是那秋水如波笑容如花的絕色面龐。孟遠仔細地看着這張臉,想在這張臉上尋找當年那熟悉的感覺,但除去臉上輪廓還能讓他依稀想起五六年前那純稚少女,無論是神情還是目光,都讓他覺得陌生,陌生得有如從未見過。?

陸裳將目光從與孟遠的對視中移開,望着前方的楓林渡鎮,她微微一笑:“孟遠哥哥可是在爲這楓林渡鎮着惱?”?

孟遠這才收回神來,此時迫切需要他集中精力者,還是那楓林渡鎮裡的霍匡。?

“孟遠哥哥,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陸裳不待孟遠再說什麼,飛快地道:“孟遠哥哥以爲霍匡的弱點在何處?”?

“自然在他自己。若是給我一線機會,僅派一普通戰士便可取他性命。他全軍都倚他爲柱石,只需除去他,這十萬陳國大軍便會棄甲而走。”“孟遠哥哥印象之中,當年與我父親是否也遇上過如此強敵?”?

孟遠微微沉默起來,當年在陸翔帳下之時,有傷腦筋之事都由陸翔解決,陸翔若不在則李均黃選等便會商議,自己在大多數情況下都是沉默者。?

“陸帥的對手,也有強於這霍匡者,至少不在霍匡之下。”孟遠慢慢道,“只是在陸帥面前,他們的伎倆都不足爲道,陸帥也不會犯我這般大意之誤。”“孟遠哥哥,我可沒有責怪於你。”陸裳似笑非笑,“失了這楓林渡,要怪你的是李均哥哥,小妹可是來幫你的。”孟遠目光如劍般凝在她臉上,頓了頓,然後道:“那日你走之後,我與李均兄弟曾談過你。”陸裳臉上一絲異樣的神色閃過,然後又綻開嬌豔的笑容:“兩位哥哥在背後說人家壞話啦,下次見了李均哥哥,我可要好好責怪他。”“李均兄弟與我一樣認爲,無論事情如何發展,無論我們如何變化。”孟遠沒有理會她打岔,堅定地將自己的話說了下去:“你都是我們小妹。”陸裳又垂下頭去,她知道孟遠言之所指。自己方纔言語之中隱隱有挑撥孟遠與李均之意,孟遠沒有直接揭穿,但卻堅決地進行了反擊。?

“哥哥一見面就責怪人家,小妹知錯啦。”片刻之後,陸裳輕輕一嘆道,“兩位哥哥還當我是小妹,我又如何敢不認兩位哥哥?”?

孟遠看了她會兒,雖然布衣荊裙,全身村婦打扮,但只要看到她的臉,那種天生麗質便足以讓任何人相信她,疼愛她,不忍傷害她。但孟遠卻不知爲何,只覺得如果用花比作眼前的小妹,那麼這朵花美則美矣,可惜不僅有刺,而且有毒。?

這種感覺只有自己與李均才能體會得到,因爲二人對當年的小妹極熟悉。旁人是感覺不到的,自己身後的呂無病與左思敬便絕對不會相信自己的感覺,他們看到的,只是一個楚楚可憐,被嚴厲的兄長斥責的小妹罷了。?

“唉!”孟遠胸中鬱悶如山,他忍不住仰天長長一嘯,聲音穿雲破空,驚得田間的飛鳥撲楞楞飛起,也驚得無病與左思敬用一種異樣的眼光看着他。?

“其實當年父親與兩位哥哥乘雪襲吳陰,便和今日之局相似。”唯有陸裳似乎沒有聽到這一聲長嘆,她細語喃喃,神色安定。?

孟遠心中一動,當年之事確實與今日有幾分相似,都是己方兵力攻城不足,而敵將爲敵軍柱石,卻又在要塞之中按兵不動。最後陸翔不得已只能冒險,乘雪擊殺了敵將,從而奪取吳陰城。?

但這霍匡與當年被斬殺的嵐國之柱不同,霍匡無拳無勇,防衛必定森嚴,他身旁的羌人壯士蕭廣絕非普通人物,而楓林渡鎮城垣低矮戎備卻遠勝於當年吳陰,襲殺霍匡談何容易。?

“不成,不成。”他搖首輕輕道。?

陸裳忽然展顏一笑,對孟遠道:“孟遠哥哥方纔說還當我是小妹,對不對?”?

孟遠被她突如其來的問題窒了一下,然後點頭道:“那是自然。”“那小妹有件事要拜託孟遠哥哥,不知孟遠哥哥能不能幫我?”?

孟遠臉上浮現出遲疑之色,這個小妹的心思之縝密,智謀之狡猾,唯有李均方能與之較短長,自己無論如何也是想不過她的。她此時要拜託自己的,會是一件什麼樣的事情??

“請哥哥放心,我絕不會要哥哥去做那些有礙李均哥哥大業或有違孟遠哥哥大義之事。”陸裳語調中滿懷幽怨,對於孟遠沒有爽然答應似乎覺得委屈。孟遠身後的左思敬忍不住插嘴道:“孟將軍儘管答應,若是有事孟將軍不方便去做,小人倒願意效力。”陸裳眼波盈盈一轉,無限風姿如水,脈脈注在左思敬臉上,她道:“多謝這位大將軍了,還是這位將軍好。”孟遠冷冷哼了聲,目光又變得嚴厲起來,瞪着陸裳道:“小妹!”陸裳一吐舌,神態嬌俏無比,道:“小妹不敢了,小妹錯了,小妹求求孟遠哥哥啦。”左思敬混然不知就在那片刻之間,陸裳已經在他心中留下了永生難滅的印象,從今以後,只需陸裳一聲輕嘆,他便願赴湯蹈火而不辭。他此刻,仍舊在回味陸裳脈脈注意時那風情萬種,仍舊在神魂顛倒之中。?

“你說吧,只要不是去害旁人,我一定爲你做到。”孟遠苦惱地搖了搖頭,自己已經夠煩惱了,但還不得不面對這個比所有煩惱都麻煩的小妹,在無病與左思敬眼中,自己或者是值得豔羨者,但唯有自己才知道其中苦處。?

“李均兄弟啊李均兄弟,你爲何不在此處?”他心暗想。?

“請哥哥順着這驛道繼續前行,前方便是楓林,楓林之外會有一人迎面與哥哥走過,哥哥不要理他,繼續進林,他會隨着哥哥進入林中,請哥哥與他在林中說一小會兒話。”陸裳眼中光芒輕輕一閃,鼻子微微皺起,上面浮起小巧的紋理,神情頑皮無比,一如六年前孟遠所見。?

“你又要捉弄人了?”想起當年陸裳每浮現出這神情,便是有人要被她捉弄得哭笑不得,孟遠不由地微微一笑,當年覺得煩惱之事,如今想來,竟然是值得無比珍惜的經歷。?

“反正不管啦,孟遠哥哥答應了的。”陸裳吃吃笑道:“小妹保證不是壞事,對了,爲了謝謝孟遠哥哥相助,一日之後我便將霍匡弄死給哥哥瞧,如何?”?

她言語之間輕描淡寫,似乎殺死霍匡不過是舉手之勞,孟遠怔了一怔,然後笑道:“不必了,只不過是替你捉弄一回人罷了,以前又不是沒做過這事,小妹小心自己,不要去冒險。”“那麼小妹就先告辭了。”陸裳嫣然一笑,飄然而去。?

孟遠依她之言前行了約有三裡,在楓林之外果然有一農家少年模樣者手拄竹杖迎面而過。孟遠沒有理他,與無病、左思敬進了楓林。?

驛道自楓林之中穿過,孟遠等行了不久便停住下馬。又等了片刻,只見那少年飛快地趕了過來,見了孟遠恭敬地施了一禮:“有勞將軍久等了。”孟遠怔了一怔,這少年模樣質樸,口音也確實爲這附近口音,只是神色間讓他覺得有些怪異。他道:“也沒有等多久,你認得我麼?”?

那少年奇道:“不是將軍令人將小人叫來的麼?”?

孟遠一愕,心中隱約覺得自己似乎上了一個當,於是問道:“那叫你來之人對你說了什麼?”?

“那人說將軍有話問我,只需答了將軍幾個問題,便可以得到將軍的賞錢。”孟遠哈哈笑了起來,自己以爲陸裳要捉弄這個少年,沒料到最終被捉弄的還是自己。他道:“罷了罷了,你可以走了。”“可是將軍賞錢尚未賜於小人……”孟遠苦笑着回頭道:“無病,給錢給他吧。”無病也禁不住微笑,陸裳故作神密,將孟遠騙來不過要他出些錢而已。這確實算不得什麼大壞事,而且在孟遠鬱悶之時,倒頗能讓孟遠放鬆一回。因此他從懷裡摸出個小袋,遞給了那少年。?

少年千恩萬謝地離開,孟遠也笑着出了楓林向營帳處回去。片刻之後,幾個農人荷鋤而來,追上那少年,將他圍了起來。?

“你方纔說了什麼?”?

一個農夫問道。?

“沒說什麼啊。”少年滿臉詫異。?

“先帶回去吧,那孟遠進林子之時愁容滿面,出林子時卻喜笑顏開,我不信這小子沒說什麼。”另一個農夫道。?

少年神色大變,一手伸入懷裡,一手握緊那竹杖,道:“你們別想搶我的錢,不許過來!”農夫獰笑道:“小子,若是識相,就別自討苦吃,只要你老實隨我們去,我們不但不搶你的錢,還會打賞錢給你。”少年判斷了會,似乎認命地泄了氣,任由農夫搜他的身。農夫搜出他懷裡的錢時他嚷道:“那是我的!”那農夫笑道:“先放在我這,呆會便還你。”片刻之後,少年便被這幾個農夫夾在中間帶走,方向正是楓林渡鎮。二、?

“怎麼!”大海船上,倭酋驚訝地問着回來的細作,細作那臉的惶然,讓他意識到此次偵察帶回的是個不妙的消息。?

“溪州城港邊,不知何時泊下了許多船。”那細作驚魂未定地道,“這些船乍看起來與普通船隻無異,但小人仔細瞧了,這些船布是按孫樓八極之陣擺的。”倭酋倒吸了口冷氣,神洲千載之前的名將孫樓,在倭國被稱爲軍神,他所錄緝的兵法陣圖,更是倭國武人必讀之物。?

“沒料到神洲還有人能通八極陣圖,難怪幾年之前伊達楓雪齋殿會在那狂瀾城全軍盡墨。”倭酋喃喃自語,若是溪州守將精於八極陣圖,必定是用兵高手,自己此次雖然率近兩萬倭人前來擄掠,只怕也難以在這溪州城中討到便宜。?

“定是有人走漏了風聲!”身旁一倭憤然道,三角眼怒視周圍,似乎那泄露消息者就在身邊。?

“不要看別人了,就是你自己!”另一倭道,“來是都說好了,要小心掩藏不得搶掠過往船隻,大夥都照做了,唯獨你一路上唯恐旁人不知,你說說,你搶了多少船?”?

先前那倭賊爲之語塞。倭酋不滿地道:“如今爭什麼,我們五家聯手做這大事,大夥該齊心協力纔是。溪州既是有了防備,我們便去他處,若大神洲,你們還怕沒有防備不嚴之處嗎?”?

聞知倭賊果然在溪州之外略一踟躇便改向北而行,羅毅抹去額頭冷汗,但心卻無法放下。?

“再派人去告知唐朋,讓他迅速回城!”他吩咐道,倭賊沿海北去,途中必定騷擾搶掠,唐朋領着千餘和平軍在滄海郡下屬各縣巡檢,極可能與倭賊交手。?

他的急信在一日後便送到唐朋手中,唐朋見了一笑,若是他有意退回,早在兩日前收到羅毅第一封信時便退了回去。?

“回去告訴羅留守,我既是在這滄海各縣巡檢,有賊寇來犯,我怎能不戰而退?”他語調平靜,但在他內心深處,卻對李均將自己留在這滄海郡深爲不解,只不過偶然敗給了董成罷了,便被棄置於此,難得有倭賊來犯,這正是自己展示才華之機,如何能輕易錯過??

“稟將軍,前任琿縣縣令任遷求見。”正當唐朋與所在琿縣大小官員商議有關防倭事宜之時,忽然門衛來報。?

“任遷?”唐朋揚眉思忖了會兒,自從和平軍完全控制滄海郡之後,原先蘇國任命的大小官吏一律暫時停職,這些官吏整日裡向和平軍留守將領遞送名刺,只求能早日復職,但這琿縣縣令任遷卻一直未見到過。?

“請他進來吧。”片刻之後,一個有些瘦俏,皮膚也遠較其他官吏黑得多的四十左負的男子走了進來,周圍的琿縣官吏見了他忙站了起來,恭敬地向他施禮。?

“諸位果然都在此。”任遷一一還禮。衆人都起身施禮,讓唐朋也忍不住站起身來,他原本坐在那縣令的大堂之上,這一站起便讓了開來。?

那任遷極自然地行了過來,向唐朋略一頷首,便坐了下去。這使唐朋起身倒不象是要同他見禮,而是將那縣令之位還於他一般。?

唐朋先是怔了怔,緊接着胸中一陣怒火上涌,這個蘇國狗官竟然如此無禮!他向前跨了一大步,但任遷一句話便讓他那步子又收了回來。?

“聞說倭賊北犯,我琿縣城小民富,必然爲其所垂涎,諸位可有退敵良策?”?

臨時代理縣令的官員起身道:“正與唐將軍商議此事,縣裡和平軍與丁壯百姓有萬餘,各鄉團練也可湊起兩萬餘人,只是除去和平軍外大多沒有兵刃,難以與敵交鋒。”“兵刃之事我已有計在胸,唯獨百姓與兇悍成性的倭賊交鋒,便是數量上十倍多於他們,只怕也難以取勝。”任遷道。?

“我等都想守城,將百姓聚入這縣城之中,實行堅壁清野。”“琿縣本非戰略要地,城垣低矮,難以守住。”任遷搖頭道,“必需連夜督促百姓加高城垣,令百姓將家中門板取下用於加固城防。”“小人早已下令,但無論如何督促,加固城防的進度仍舊趕不上計劃。”代理的縣令道。?

任遷一皺眉,道:“與倭奴戰,怎能如此大意?倭奴來此與和平軍來此不同,和平軍不唯要地,而且也要人,故此不會對百姓屠戮,倭賊只要財物,他們卻不會有半點善心。”聽得他言語中隱約有譏誚和平軍之意,本想靜觀其變的唐朋皺眉道:“任先生有何良策?”?

“哦,要讓百姓加快築城,我倒有一策。”任遷微微一笑,道:“問題在於築城之後也不能痛擊倭賊,倭賊定會去他處掠奪,依我之意,定要倭賊在此只個大大苦頭,從此不敢隨意進出我神洲!”“若是先生真有這計策,那這琿縣縣令之職,我可以保證。”唐朋冷冷一笑,“但若是先生口出狂言,誤了琿縣百姓性命,那也別怪我劍下無情。”“哈哈,這琿縣縣令之職,本來就是我的,你等武夫恃武力奪之,只能奪去這印,去奪不走這心。”任遷一指周圍的官吏,那些官吏神情間都頗不自然,但竟然無一人反駁。?

唐朋看了看周圍之人,心中暗想:“莫非這任遷真有某種過人之處,否則爲何他剛來時衆人真起身行禮,這種再自然不過的起身行禮,只有對自己真心實意服從的人才會如此。”“唔,此城北方兩裡處,有一叫七裡坡的山坡。”任遷沒有理會在那思忖的唐朋,對那些官吏道:“琿縣地處海畔,泉水稀少,井水多有鹹味,唯有此處淡水上佳。七裡坡的羊角泉實爲我縣第一名泉,以其泉水泡茶,頗有清目明心功效。諸位誰願意領着各鄉團練埋伏於此,等倭賊來此時一舉殺出?”?

巡檢頭領奮然道:“小人願意,任大人有令,莫說在此埋伏,就是到海邊去迎戰倭賊,小人也萬死不辭。”他說話之時看都沒有看唐朋一眼,但唐朋聽出他最後的言語分明是對自己說的。?

“好,你去最佳。記住,百姓沒有兵刃,可令其砍下木棍,在木棍一端釘上數十個長鐵釘,這木棒便可如狼牙棒般施用。”“倭賊登陸,唯有白沙灘最適合,倭賊必會在此乘小船上岸,小船會系在海邊,誰願意埋伏在白沙灘,等縣城之上濃煙升起,便將倭賊的小船纜繩割斷?此事最爲危險,時機需要把握得好,如若諸位覺得不行,那我便親自去了。”任遷又道。?

“如何能讓大人你去!”那代理縣令原本是一夫子,在當地頗有聲望,因此被唐朋舉爲縣令。聽了任遷之語他起身道:“小人去再適合不過了。”“如此甚好,你及即刻到城中招募五十名敢死勇士,在白沙灘處尋一極隱蔽的所在躲起來,千萬千萬不可讓倭賊發現,放走倭賊小船之時,不要盡數放走,給他們留下四分之一吧。”那代理縣令拱手道:“不敢誤大人之事。”便昂然出了門,全然沒有問唐朋的意見。?

“誰去城外,將城外村落百姓全數招入城中,再將各處水井全灑上劇毒?”?

如此一一安排下去,滿座官吏幾乎人人都有了任務,那任遷此時才轉向唐朋,道:“現在有一事要麻煩唐將軍了。”唐朋見他處理事情井井有條知人善用,而這些官吏也甘爲其所用,心中原本就由驚怒變爲驚訝,由驚訝又變爲驚喜,見他問了,忙道:“大人請說。”對於他將“先生”改爲“大人”,任遷混然未覺,微笑道:“請將軍賜我麻繩一根,令一小卒將我縛在城中。”“什麼!”唐朋的驚喜又變成驚疑,這任遷竟然主動求縛,莫非糊塗了不成??

“我在這琿縣任縣令十載,兩次調遷都爲縣中吏民所止。”任遷淡淡地道,“十載以來頗有惠於民,因此百姓都願爲我效力,如今事急,將軍縛我於市,揚言城池修繕不成皆因我之故,若是三日內城池再不完工,便治我之罪。百姓念我些微恩惠,定會想法築起城來。”“兩日起城!”唐朋倒吸了口氣,倭賊海船自溪州過來,順風順水只需兩日,加上偵察準備,少則三日多則五日便會來攻,他原本想能修多少算多少,卻沒料任遷竟敢說只需兩日便可起城。?

“我縣之中有樹越聚居,常人十日也未必可完成的工程,他們兩日便足矣。”任遷揭開了迷底,然後笑道:“男子上城,婦人小孩也不可閒着,將軍可嚴令在城門附近的百姓人家都必需給自己家築起高過屋檐的土牆,牆上只餘讓一人側身進出的空隙,倭賊來時可讓婦人或少年執柴刀於牆後,倭賊進去一個便斬殺一個!”聽到他如此安排,唐朋已經心悅誠服,道:“大人屈身於此爲一小小縣令,實在是埋沒明珠。退倭之後,我定向李均統領舉薦大人,以大人之智,足以助李統領縱橫天下!”如任遷所料,倭賊是在第四日裡於白沙灘以小船登陸。登陸之後將附近搜索了一遍,並未發現可疑人物,便只留下少許人在大船之上,其餘倭賊都急於掠得財物,紛紛趕往縣城。?

自白沙灘到琿縣縣城足有二十餘里路,倭賊一路上逢村便入,遇門即砸,但百姓早有準備,除去村口埋着的大糞、門後落下的石頭,倭賊幾乎沒有搶得任何東西。一路行來又飢又渴,他們便打井水喝,卻不料那井水中下了毒,死了數十人之後倭賊便再也不敢喝一口水。?

“城外水盡有毒,城裡水想來不會有毒了!”倭酋下令道:“攻城,攻城後大家願意如何那便如何!”原本有些泄怠的士氣,被他簡單一句話勾勒出的血腥場面又挑了起來。倭賊哇哇怪叫,衝向琿縣縣城。到了縣城前又是大怔,衆人都向嚮導望去,那嚮導分明說琿縣士民殷富,城垣卻不甚堅固,但此時琿縣縣城卻已經在樹越指導之下,迅猛加高加厚起來!?

最讓倭賊膽戰心驚者,是琿縣城門大開,全城之中沒有半點聲息。?

“怎麼回事?”倭賊交頭接耳,議論紛紛。倭酋卻冷冷一笑:“溪州城有人擺八極陣法,這裡便有人設空城之計,孫樓留給這些劣等人的東西,千載之後也仍有用啊。”“殿下,不可輕舉妄動,謹慎爲妙。”一倭道。?

“我自然知道,先去一隊人馬探知虛實再說。”倭酋派出五百餘人的一小隊人馬,令他們先進城查看。?

這五百人戰戰兢兢進了城門,卻一切無恙。他們來到城中街道之上,發現兩邊都不見房屋,只見高遍的土牆。?

眼見無人阻攔,倭賊掠擄**之心便起。他們也不派人回報,便紛紛衝向那土牆之中。倭賊大多也只不過是倭國的普通百姓,雖然生性殘忍好鬥,其首領外表也往往文雅,但這些普通士兵則大多都是隻見得到眼前的蠢夫。?

但土牆縫後卻站着要命之人。倭賊側着身軀擠進土牆縫中,還沒看清楚便是一刀或一棒過來,頃刻之間,城門附近到處是倭賊的慘呼聲。?

“有這等奇事?”終於等到回報的倭酋聽了將信將疑,但城中抵抗都在那土牆之後是無庸置疑的了。他下令入城,萬餘倭賊盡數進了琿縣縣城。?

倭賊爲這連綿不絕的土牆所惑,不知再往裡走還會遇上什麼奇事,也怕土牆之中的神洲軍民殺出來斷他們後路,因此不敢繼續深入。倭酋親自來到一處土牆邊,側耳聽了聽,牆那面有呼吸之聲,他拔出倭刀,琢磨着那呼吸聲的方位,悄悄將倭刀刺入。牆那邊傳來一聲女人的尖叫,聽入倭賊耳中倭賊幾乎眼都紅了起來。倭酋拔回倭刀,刀尖已經被血沾紅,倭酋沾上了點鮮血,用舌尖舔了舔,眼中現出殘忍之色。?

“殺吧,翻過牆去殺,不要從那縫隙中走!”他一聲令下,倭賊們便開始疊起羅漢,但幾乎在這同時,城中一聲巨響,無數火把從土牆之後扔了過來,倭酋神色一變,這街道之上,到處是零星散落的柴草,雖然他早覺有異,但注意力都集中在那土牆之上,因此並沒有想到火計纔是這琿縣軍民的真正目的。?

柴草堆積不高,因此火勢也不高但,無法燒過土牆,但到處都是火焰之下,倭人也在煙熏火燎之中焦頭爛額。倭酋正想下令向城中衝去,城牆上又是一陣齊聲吶喊,原本隱伏在牆上的戰士百姓都揮舞兵刃現出身來。?

本來就亂作一團的倭賊更是大驚失色,倭酋也叫道:“不好,中了埋伏!”急切中他無法判斷這裡究竟有多少軍隊,只得下令退出城外。?

在城中軍民箭石如雨般的打擊之下,這萬餘倭賊棄屍兩千具以上纔出了城。出了城他們不敢停留,倭酋問嚮導道:“井水靜止可以投毒,這哪兒有活水麼,活水這些劣等人便無法投毒了!”嚮導便領着倭賊向七裡坡行來,到了七裡坡羊角泉,本來就又飢又渴,而且被火大燒了一陣的倭賊紛紛來搶水喝,正喝得滿肚子水時,又是一聲巨響,七裡坡周圍林子里人影踵踵,無數神洲之人手舞着奇特木棒衝了過來。?

已經聞風喪膽的倭賊除去少部分在抵抗外,大多數撒腿便走。此次攻打琿縣城,他們便如入了迷魂陣一般,處處暈頭轉向,再加上這由鄉民組成的團練雖然不是什麼正規軍,但人多勢衆之下也讓倭人不也交鋒。士氣已竭的倭人再次敗退,這一次他們乾脆退向白沙灘,想逃回船上。?

來到白沙灘倭賊們紛紛搶着上船,原本就是分幾批上岸,小船就不用,如今更顯擁緊。愴惶中他們竟然沒有發現小船少了許多,跑得慢的倭賊發現所餘船隻不多,而身後追兵又殺聲大作,雖然尚見不到人影,卻彷彿就在背後一般。因此倭賊不等倭酋按排,便自己搶起船來。?

船少人多,倭賊又分屬幾股,搶着搶着便有人先出了手。這倭賊原本就暴躁自私,一起了頭便無法收拾,任倭酋如何斥罵也無效,搶到後來倭酋眼見船已經開始離開海岸,便下令護衛爲自己也搶艘船。整個白沙灘上亂成一片,倭刀交擊之中不絕,不時有人發出臨死前的慘叫,而從琿縣傳來的追殺聲也一陣緊似一陣,讓倭賊們恨不得立刻逃回大船之上。?

“帶我走,帶我走!”一個倭賊死死抓住正在駛開的小船船舷,小船慢慢向海中移動,上面擠滿了倭賊,吃水已經很深,周圍的倭賊也紛紛扳住船舷,船上倭賊見船行得慢,本來就心急如焚,便拔刀斬下扳着船舷者的手臂,海水中冒起一陣紅霧,斷了臂的倭賊在海面上浮了幾浮,便不動彈了。?

不少倭賊乾脆遊向大海,對於與夷人一樣善水的倭人來說,從海岸游到大船上去雖然有些困難,但也並不是件不可能之事。但血腥味卻引來了海中的不速之客,一個倭賊遊着遊着,見前面有個同伴浮在水面不動,一推他才發現他只餘半截身體,那倭賊還沒有反應過來,只覺腿上一麻,似乎被大鉗子鉗住一般,他驚恐地大叫:“鯊魚!”各股倭酋終於上了大船,再清點人數時,那近兩萬倭賊只有一萬上了船。其餘或死於琿縣城中,或喪於羊角泉下,更多的是在方纔的自相殘殺與鯊魚襲擊中喪命。?

“我定要報此深仇!”倭酋一掌擊去,將船舷都打飛一塊,他臉上神色猙獰,眼中恨意如火。?

“我定要報此仇!”與此同時,琿縣城中,慰問有家人戰歿者歸來的任遷也道,唐朋微微一笑:“神洲各國彼此混戰,自顧尚且無暇,哪有時間去尋倭人復仇?”?

“若是和平軍能遠征倭國,我必盡我所能爲和平軍效力!”任遷側目看向唐朋,幾乎是一字一句地道。三、?

王顯駐馬九曲原,放目四顧,天地悠悠,山河莽莽。王顯仰天喟了一聲,周圍將士都不解地望着他,爲何在大勝在即之時作如此悲悽之狀。?

只有王顯自己心裡明白。當年他爲傅斂說動,被高官厚祿所誘,親自帶兵伏擊大戰之後的陸翔,雖然這換取了驃騎將軍之位,但這幾年夜夜他都會從惡夢之中驚醒,沒有一天不在等待,等待陸翔來索命的那一時刻。?

李均的崛起讓他看到了自己的末日,但李均以董成爲清桂留守,自己極速退回餘州應付柳光,這又給了他可乘之機。可他心中明白,便是勝一時,也不能勝一世。?

“陸帥啊陸帥,世人只怕永遠不會知道,我殺了你卻也成就了你永世無敵的威名,否則終有一日,你也難免會一敗……”“賊寇便囤於此處,此地地處要衝,是董成在這數百里內的最後一個營寨,賊寇在此築寨,挖通深溝,看來是想長期抵抗了。”幕僚指着遠處正掀起煙塵的所在,示意給王顯看。王顯輕輕唔了聲,董成絕非無能之輩,他在挑戰不利不能速決的情形下,作出如此戰術變化倒是在情理之中。?

“如今他不過只剩萬餘人馬,不可待他營寨建成再攻擊。”一將道,“我軍仰將軍之威,上承天子之命,下應百姓之心,如能雷霆一擊,必可將賊寇作爲齏粉。”“你們之意呢?”王顯又看其餘之人。?

“南方冬季與北方不同。”先前那幕僚道,“北方雖然冷過南方,但北方爲乾冷之天,而南方則爲陰冷,我軍多自北方臨時調來,對南方氣侯不甚適應,時日一長,我恐軍中生疫。況且我大軍雖然深入清桂百餘里,一不敢奪城分兵,二不能久居曠野,如果不能速戰速決,只怕會遭陛下與丞相大人怪罪。”王顯微微噗笑,道:“還有麼?”?

“年關將近,軍心思歸,如今乘我軍有絕對優勢,一舉而滅賊,將士上下必然誓死效命,將軍不可不察。”另一將道。?

“嗯,你們所言極是。”王顯頷首,目光卻空洞無比,年關將至,也就意味着距離他伏殺陸翔七年之際又近了一步。他吸了口野外的冷氣,目光一凝,厲聲道:“傳我之令,即刻進兵,奪取敵軍營寨,我們只需在賊寇營寨將成之際去奪取,這樣我軍就無需露宿於野,而賊寇卻要嘗凍餒之苦了!”衆將聽出他之意仍不贊成一舉將和平軍徹底消滅,而仍是步步緊逼,不由得面面相覷。先前的幕僚還要現說,王顯擺手道:“你們有所不知,董成豈有那麼容易被打破?兵法中雲先爲不勝而等敵之可勝,若是我軍進攻過於迅速,就難免不會出現漏洞。多言無益,我意已決,快去準備去吧!”“來了!”得知王顯大軍來襲,董成臉色微微一變,環視周圍,衆將都沉默不語。莫子都臉上浮出憂色,顯然即便是他,也對於自己的計劃不解。?

“我們已經別無退路,此戰只可勝而不可負。”董成沉聲道,“即便諸位以前不信任我,如今也請信任我一回。我家小都在軍中,若是我軍戰敗,諸位可先斬我家小以復仇。”“請將軍放心,即便是將軍不說,我們也會拼死一戰。”一將道,“爲了李均統領大業,爲了我和平軍能名符其實,這清桂我們是要定了的。怕只怕將軍戰意不堅,還象前幾次那般一觸即走。”“我正有意如此,再一次一觸即走。”董成面帶微笑,終於可將心中安排說出來,他也不覺得一陣暢快。“我連退七陣,丟了七座營寨,這第八處營寨爲我軍最後一處營寨。王顯曾在陸帥帳下多年,對於陸帥及李均統領累出奇兵之事必然畏懼,因此我料他會步步爲營,但年關將近,戰士都思決戰一場後便回家過年,因此此時他不得不再攻入我軍營寨,想讓我軍暴於冰霜之中。”“那將軍爲何還準備棄這營寨?”?

“你們看,這原本是清河故道,我們這營寨便立於清河故道之上,數百年前因爲河道淤積而成了道路。”董成指着那地圖,“我早就令人於此掘開清河河堤,引水入這雁湖,對外只稱是要疏浚河道。那時你們都怪我不理軍事卻去關心這些水利之事,卻不知我早已料定會有今日,我連日詐敗,一則以驕敵軍,二則也讓我軍中異己離開,以免誤我之計!兵法雲‘弱則示敵以強,強則示敵以弱’,我今日偏反其道行之,弱示敵以更弱以驕敵。現在王顯來襲,我們略戰便退,因爲前幾次都沒有埋伏,王顯必不防備,他想讓我軍不戰自潰於荒野,我便讓他全軍潰於澤國!”衆將這才明白過來,精神都是大振,但董成又道:“此事先不能對軍士說出,以免軍中仍有敵軍細作。莫子都,你領五百人乘我軍兵敗之時去雁湖,連夜掘開此處湖堤,不得有誤。其餘諸將與我迎戰王顯,兵敗之時各領本部搶佔四周高地,切切不可讓敵軍佔去了!”王顯大軍接近了董成之寨,和平軍這回的抵抗比之前幾回都要猛烈些,但不過萬餘人馬,如何能擋住二十萬大軍的輪番攻擊,不過支撐了會兒,和平軍便四散奔逃,因爲此去再無營寨可以集中,故此和平軍這次並未逃向一個方向,而是奪取附近小山之後便隱伏起來。蘇國官兵也因王顯嚴令,不曾緊逼追擊。?

當夜月明星稀,寒風透骨,霜角如咽。王顯在中軍大帳之中升火取暖,爲防和平軍乘夜偷襲,他還特意加了兩倍的巡察。他召了兩個親信對火溫酒,正淺酌之際,一親信讚道:“王將軍用兵謹慎,非一般莽夫所能理解,若不是如將軍般步步爲營,如何能將賊寇逼入荒野之中?”?

另一親信也笑道:“古人形容行旅艱難,往往用‘風餐露宿’這一詞,今夜賊寇倒真的是風餐露宿了。這清桂之冬,雖然沒有北國寒冷,但因潮溼多霜,對於野外之人而言比北國還要難過十倍,他們知道我等在此對火飲酒,心中定然痛恨董成無比吧。”“或者他們會斬董成之首獻與將軍,如此則將軍大功告成,此次回京之後少不得進位封爵,哈哈哈哈……”惟有當事者王顯本人雙眉不展,此次進軍,也太順利些了。順利得讓他覺得可怕,覺得董成一定留有後手。?

“將軍有何心事?”一親信問道。?

“此地地勢雖然平闊,但比較低窪,若是暴雨連綿之際,這裡積水足以過膝。”王顯道,“按理說董成不應在此地立營,莫非這營寨根本就是陷阱?”?

“將軍多慮了。”那親信哈哈一笑,“此地雖然較低,但冬日裡清桂暴雨連綿之時並不多。況且此地處於清河故道,這數百年來成爲軍事要衝,奪取清桂便得取此處。董成在此立寨,正是因爲他看到此地的重要。”“若是董成掘開清河故道,引水來攻又當如何?”王顯道。?

“決無可能,董成要掘開清河故道,河水便會流入雁湖,他得再掘開雁湖之堤,才能淹及此處……”那親信說着說着,臉色卻漸漸變了。?

“董成一直沒有做軍備,而是在興修水利!”王顯猛然站起,吼道:“傳令全軍,即刻拔營,什麼也不要帶,連夜搶佔周圍山嶺高地!”就在這時,他耳畔傳來風颳樹葉般的沙沙聲,這沙沙聲迅速變成,終於匯成波濤澎湃之聲。月光下波濤如雪,巨浪翻騰,幾乎就在轉眼間,便吞噬了營寨。剛剛驚醒的蘇國官兵哭喊着浸泡在冰冷的水中,慌亂中尋找一切可以利用的東西,因爲那水仍在不停地上漲,無需多久便足以淹沒一個羌人。?

王顯混身透深,在陸地之上並無舟船,他在慌亂中抱住一根浮木,被水片刻間衝出了老遠。好在身上並未披甲,他看見一棵大樹被水淹了半截,那枯黃的樹枝垂入水中,便拼命向那大樹游去,終於爬上了大樹。?

“怎麼這裡會有如此多的水?”眼見水勢仍在上漲,他禁不住哀嘆,雖然方纔他料到董成可能用水,卻無論如何也想不通,董成的水爲何如此洶涌。他自然不知董成這一下便將方圓百餘里的雁湖放了個精幹,而這附近又正是周圍地勢最低之處,數百年來百姓圍湖造田,致使湖面越來越高,董成掘開清河故道又使得雁湖有了源源不斷的水源,水勢積於此處而一時尋不着突破口,自然是越漲越高了。?

王顯爬在樹上,混身是水,夜風一吹,只覺遍體生寒。而比這更冷的是他的心,自己比董成慢了那半步,便是半步便決定了勝負易手。?

無數將士正在他眼前這片汪洋中掙扎,猝然之下,他們便是撈着根稻草也會死抓不放,因此大水聲裡,處處都有抱着一根浮木或爬在大樹之上的將士。王顯在的這棵樹,僅僅片刻功夫便上來了五六個兵士。?

“冷……冷死了……”驚魂未定的士兵打着寒戰,開始嘀咕起來,王顯冷冷望着他們,當樹上人越來越多,不少人開始想辦法擠在一起取暖時,王顯仍舊孤零零在樹梢之上。?

“不能再上人了。”他忽然道,“這棵樹再上人便要倒了!”下面的士兵都怔了一下,這棵樹是他們立命之所在,若是倒了下來,誰也沒有把握自己能再從水中活着出來。到了危機關頭,人之自私便展露無疑了。?

“不許靠近!”當一個抱着塊木板的士兵掙扎着遊了過來之時,不待王顯吩咐,底下的士兵便厲聲喝道:“靠近大家都得死了!”那士兵在危難之中掙扎,哪裡想得到那麼多,仍繼續向樹遊了過來。就在他要接近之時,樹上的士兵們便覺得這棵樹顫了一顫,似乎已經不穩,樹上的兵士更是大恐。?

那抱着木板的士兵滿懷希望地向樹上的士兵伸手道:“救我,救我!”但迎接他的卻是當面一腳,他被踹得手一鬆,那塊木板便自他手中溜走,他雙手在水面上揮舞,人隨波浮沉了片刻,便消失在遠處。惟有他那偶爾浮出水面時呼出的慘叫聲,在樹上衆人耳前環繞不絕,讓每個人都想到等待自己的將是何等的命運。?

“將軍,你說我們當如何?”士兵絕望地看着王顯,他們早已認出了王顯,雖然此刻王顯已遠沒有平時那般威儀凜然,卻讓他們生出一線希望,作爲將軍,他應能想到辦法纔是。?

“等,賊寇會派人來的。”王顯艱難地吐出這幾字,此時此刻,他只恨不得仍躲在京城之中那溫暖的將軍府中,仍以醇酒美人打發時光。?

當這輪冷月終於在天際搖搖欲墜時,東方已經泛白,和平軍戰士撐着木排,開始搜索被水所困的蘇國官兵和百姓。連日裡這附近戰事不絕,董成早以可能遭受兵燹爲由將百姓遷走,但少數頑固者也陪同蘇國官兵一起遭了這大水之災。這一戰蘇國二十萬大軍大多成了魚鱉之食,被俘者不過三千餘人,生還者不過兩萬人,十折其九,主帥王顯更是爲董成擒獲。?

敗訊傳至柳州,滿朝大譁,便是已連繼數年未曾上朝的天子李構也破例上朝,一時之間羣議沸沸,矛頭所指盡是王顯,卻沒有一人敢論及選用王顯的吳恕。最終以李構接受董成上表,任命董成爲清桂都司,從而默認了李均對清桂這魚米之鄉的控制而告終。王顯全家盡被系官,男爲奴女爲娼,王顯本人的首績,也傳送至狂瀾城。?

影響更爲深遠的,是李均用鳳九天之計,將十餘萬具蘇國將士遺體打撈歸還給蘇國。這不僅讓和平軍得了“敬重死者”的“仁義”之名,也讓蘇國朝野大爲傷神,十餘萬具屍體的安葬,十餘萬家庭的撫慰,再加上失去了重要財政支柱的清桂與良港溪州,本來充盈的府庫爲之一空,兩三載內是無力再發動大規模的軍事攻擊了。?

“他可曾招供了?”?

霍匡斜倚着書箱,頗爲不滿地問道。?

“因爲大人吩咐不得用刑,小人確實無法讓那小鬼招供。”軍法官躬身立於霍匡身前,言語間又是敬畏又是愛戴。?

“對那樣的小鬼用刑,非智者所爲。”霍匡微微一笑,“將他帶到我這來,我要親自審問他。”“這……”那軍法官面有難色,道:“大人身系全軍重望,這等小事還是不必大人躬親吧?”?

“放心,放心,你不是說過那小鬼不會任何功夫麼。況且你們將他全身上下都剝得精光仔細搜過,也沒有發現什麼名堂,嗯,這樣吧,你再請蕭廣來,有他護着我,你總該放心了吧。”“如此,小人這就去安排了。”軍法官再次行禮出去,霍匡在燈光下露出溫和的笑容,隨手自書箱中拿出本書翻了會兒。?

過了一陣子,蕭廣先打着哈欠走了進來,他丈八的身高一進屋子便使得這屋子徒然顯得矮了些。見了霍匡,他施了個大禮,道:“大人有何吩咐?”?

“今日細作抓了個小鬼,據說與孟遠有交往,孟遠見過他之後便愁眉盡展了。”霍匡慢慢道,“我倒要看看這小鬼說了什麼能讓孟遠高興起來。”“哦。”蕭廣哦了聲,遲疑了會兒他又道:“不會打他吧,他只不過是個小鬼。”“哈哈,你們羌人,白長這麼大的個子,心眼倒是善得很!”霍匡大笑起來,被他笑得有些不好意思的蕭廣撓了撓頭,自言自語地道:“在大人手中,怎麼會受刑,我也太糊塗了。”“若是十惡不赦之徒,或者是爲了個人野心而置百姓於不顧者,我會毫不遲疑給他上大刑的。”霍匡慢慢地道,“比如那李均和孟遠,亂了餘州還不罷休,先入我陳國,如今又入蘇國,若不盡早除去,遲早是天下人的禍害!”“可是我聽說他們到了餘州,餘州百姓過得挺開心,那裡的羌人也不象在陳國一般受人歧視。”蕭廣又撓着頭,困惑地道:“他們同大人爲敵,當然是壞人,但爲什麼壞人對我們羌人也不錯?”?

霍匡怔怔看了蕭廣片刻,無論如何他也沒料想到這羌人腦子裡也有如此的念頭。自己要殺李均與孟遠,真的是爲了替天下人除害麼?若僅僅是爲了二人的野心,那麼陳國便沒有野心家麼?一手將自己提拔起來對自己有知遇之恩的柳帥……?

想到這他搖了搖頭,強迫自己不再想下去,無論柳帥如何去做,自己都只有替他盡心盡力纔是。他輕輕嘆了口氣,道:“有些事情,不是用理由可以解釋得清的,要想解釋,便只有看結果。”“大人越說我越糊塗了。”蕭廣不滿地道。?

“那就算了,哈哈……”霍匡禁不住又笑了起來,正這時,軍法官與幾個刀手押着那少年進了屋子。?

“你叫什麼名字?”眼見少年看到蕭廣那粗壯的身軀時嚇一大跳,霍匡心中的疑竇越來越濃,少年的反應,分明是一個從未見過羌人的鄉下常人少年的正常反應,莫非他真不是什麼奸細??

“小人陸七。”那少年道,言語中也甚爲恭敬。?

“他們沒打你吧。”少年的名字是再普通不過的了,家中子女多的常人家庭,常常以排行爲子女之名,因此霍匡越發奇怪了。?

“這些大叔雖然嚇唬我,但倒沒打我。”少年顯然比較聰明,說到此處甚至向軍法官齧了齧牙,似乎嘴裡在咬什麼似的。軍法官臉色一紅,霍匡不允他們用刑,卻沒有不允他們用嚇唬。?

“你坐吧,不要怕,我們只是問你幾件事,問完你便可以回去了。”霍匡笑吟吟地道。?

“大人只管問,小人不敢隱瞞。”“你今日是不是去了楓林?”霍匡問道。?

“去了,就是在那被幾位大爺抓來的,小人還不知犯了什麼錯。”“你有沒有見到孟遠,哦,就是那個年輕的,個兒不算高但很結實的將軍。”“見了,小人還同他說了會話,他還給了小人一袋錢,錢給他們收走了,大人,我走時能不能還我?”?

“你同他說了什麼他纔給你錢?”?

少年陸七皺眉似乎在回憶什麼,接着恍然道:“我想起了,我給那位孟將軍一樣東西,好象是一副圖什麼的。”那軍法官聽了騰地站起,吼道:“我問了你半天你爲何不說?”?

少年似乎滿臉委屈,道:“你只問我是不是替那孟遠做事,不是這位大人告訴我那個將軍就叫孟遠,我認都不認識,如何回答啊?”?

“別嚷,別嚷。”霍匡擺手令軍法官坐下,接着問道:“那副圖畫得什麼樣?”?

“好象是地道什麼的。”少年努力想了想,搖頭道:“上面是些字,我可看不懂。對了,我的竹子呢?”?

“在這呢。”軍法官從一個刀手身旁拿過少年的那根竹子,卻沒有給少年,道:“你的東西都在這,你要這根竹子做什麼?”?

“我可以畫給你們看,那副圖上的字我不認識,但圖我卻還記得一些。”少年伸手欲接過那竹子,軍法官嘿嘿笑了聲,忽然一出力,將竹子折爲兩斷,他仔細看了看竹子,發現盡是空心絕無異處後,纔將細的一段給了少年。?

少年蹲在地上,用竹子畫了幾筆,然後又將竹子含在嘴中似乎在想什麼,蕭廣側目看了會兒,覺得少年畫的東西他根本看不明白。但霍匡卻看出這應是楓林渡鎮的地圖。?

“莫非楓林渡鎮有什麼地道,細作探明之後讓這少年報以孟遠?”霍匡心中一動,“那細作定然還在鎮中,他自己不便進出,便尋着這小鬼幫他,那他究竟是誰?”?

“這個大個子叔叔,你擋着我光了。”少年一邊悶聲說話,一邊低下頭去,繼續在地上開始畫,蕭廣聞言向一側挪了一挪。少年畫了幾筆,似乎又遇上麻煩,將竹管含在嘴中,擡起頭來向霍匡一笑。?

霍匡見他一笑,也不由微微一笑,便是這一笑間,那少年猛然吸了口氣,將在嘴中含着許久的毒針吹了出來,那毒針細如牛毛,若非在這屋中威力便微不足道,但在這屋裡,毒針迅捷而出,沒入霍匡腮部。?

“啊呀!”霍匡捂腮便退,那少年長身而起,但他那未訓練過的動作無法同蕭廣相比,相廣足有他腰粗的腿已經撞了過來,“喀”一聲響,少年胸腹間骨骼寸裂,但那少年臉上浮出奇詭的笑意,紫色的血順着他嘴角鼻孔絲絲外冒,原本純樸的面容有如蒼鬼一般淒厲!?

“我做到了!”少年咬牙道,身軀挺了挺,便栽倒在地,抽了一抽便不再動彈。霍匡捂着腮,旁人未見他身上傷痕血跡,正疑惑間,霍匡緩緩坐了下來,道:“請軍醫來。”蕭廣搶到他身前,霍匡將手移開,只見他腮上露出一根短短的針尾,軍法官撲通跪了下來,道:“小人該死,小人該死!”“該死的不是你,而是指使這孩子捨命刺殺之人。”霍匡閉上眼,他可以感覺一絲麻意從自己腮處向腦部蔓延,無需多久,自己的智力便會喪失吧。他長嘆息了聲,自己滿腹韜略,卻做了十餘年的小縣令,只在柳光手中才得以施展才華,沒料到卻會如此下場。古人語“出師未捷身先死”啊……?

“替我磨墨。”霍匡道,臉上的麻意越來越濃,他知道這針上定有慢性這毒,雖然不至見血封喉,但遲早自己也逃不脫一死了。毒針應在少年的假牙之中,他方纔對軍法官做鬼臉,其實是咬破了假牙,此後他便說話不多,直到騙蕭廣讓開來,然後再猝然發作,這個計劃,定是那心思極爲縝密,能在千里之外揣測人心意者策劃的吧,柳帥應需提防,李均軍中有這等不擇手段之人啊。?

腦子裡一面想,手中一面寫着,自己時間不多,當爲柳帥盡那最後一絲力纔是……?

此時楓林渡鎮外,一個人影悄悄站着,纖細的身體在夜風中輕輕顫了顫,然後消失在楓林之中。她停留之處,有誰也無法留意的用腳磨出的四個字:“陸門死士”。?

“李均哥哥,孟遠哥哥,我能幫你們的便是這個了,若是你們也要來讓這蘇國的百姓不得安生,那麼,我能給你們的也只有這個了。”迎着落月,她悄悄行去,在她的眼中,也閃閃如兩輪落月。夜風將一聲“小七”的輕嘆帶走,消失無痕,宛如這滿地上的楓葉,隨着時光,消失在泥土之中,再也無人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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