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是劉宏的意思,明溯一時之間倒也不好提甚麼意見,可面前阿鼻地獄一般的慘厲景象卻還是讓他感覺到一陣莫名的衝動。
陽球本身就看明溯十分的不順眼,先前劉宏將監刑官任命給了明溯,無疑更是限制了其自由發揮的空間。
這個時代,主審本來就是一件油水士卒豐盈的差事,尤其是涉及到了整個洛陽。按照陽球的想法,只要自己稍許流露意思懷疑的意思,整個洛陽的富商無不紛紛將錢財奉上,這就是官場的潛規則。
事關謀反,不管到底是否真的參與了其中,哪怕是與某一個具體的人有一些關係,親戚關係、合作關係,甚至在大街上擦身而過,都可以列位嫌疑人行列,這就是典型的無罪推定理論。
按照無罪推定的邏輯,所有的人都是有嫌疑的,如果你想脫身事外,那就請拿出證據來證明自己無辜吧。
在漫長的封建社會裡,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的說法,就是這麼來的。就像二千年後,克林頓誰都認識,可他與白宮實習生私通的事情,在媒體披露之前卻只有自己或者還有一小撮身邊的人知情,然而,若是主審官想強加罪名給你,只要責問一聲爲何知情不報,那麼你就百口莫辯了。
畢竟現在大家都知道克林頓曾經與萊溫斯基私通過,既然知道,那你爲甚麼不報告呢?你總不能說自己也是後來才知道的吧,畢竟這個知曉情況先後時間只存在於你的腦海深處,並無實質性的證據來證明這個先後。
雖然這個邏輯向來十分搞笑,卻一直作爲東方的司法依據,並且延續了數千年下去,經久不衰。
其實,若不是有明溯這個監刑官在後面審覈,僅僅一個陽球就能在整個洛陽掀起一陣腥風血雨。當然了,陽球此時最大的心思卻不是想要發財,能夠在天子腳下做到如此大的京官,若是僅僅想要些錢財的話,只要勤開開門就能達到預期效果了,何況陽球的書法也還可以,雖然沒有蔡邕的飛白體那麼出名,但至少作爲個門楣還是勉勉強強能夠掛得出去的。
若是陽球想發財,單是潤筆費外加各地官吏拜訪的“土特產”就足夠他喝上一壺了。之所以陽球對這個差事無比的熱衷,真正的原因還在於這是一個打擊排擠異己的機會。
試想,又有甚麼罪名會比謀反更大呢?
本來,陽球都已經暗自擬定好了長長的一溜名單,準備在審訊的過程中強加進去,不想劉宏卻是突然又指派了一個監刑官出來,而且,這個少年還是老對頭蔡邕的女婿。
要知道,就是那蔡邕,本來也在陽球準備栽贓嫁禍的名單之中,而且還是排名靠前的一位。
想要達到目的,自然就要想方設法想明溯這個意外給排擠出去,當然了,若是能夠將其一併打入反賊的行列,那就更完美了。
正在陽球抓耳撓腮,久久不得其策的時候,突然一個意外之喜出現了。
劉宏在回宮的途中,即將進入青瑣門的時候遇刺。這是一個絕佳的機會,當然了,對於陽球而已,也只是可以借勢擴大打擊面,畢竟是打着爲聖上覆仇的旗號,誰又敢不識時務地提出異議?
就在陽球擼起袖管準備不顧一切地大幹一場時,一個更大的驚喜傳了出來。也不知道劉宏是出於甚麼考慮,或者真的已經將明溯作爲御醫使用,反正等周斌出宮的時候,一書聖旨同時傳了出來。
一不小心兼職了監刑官,毫無疑問,整個案子,從偵破到審問最終一直到判決,都全部納入了陽球的囊中。
缺少了必要的外部監督,獨攬大權的陽球這下子可謂是樂顛開了。按照先前的模式,若是自己製造點冤假錯案,那些對象完全可以忍到最後,嚮明溯這個監刑官喊冤。
可如今呢,即便是申述,最終的仲裁權也同樣的在自己的手中。這是一件何等愜意的事情。
若是說經過昨天下午桑府門外的一場血案,明溯已經名正言順地成爲了這帝都的一霸,那麼僅僅過了一夜,陽球卻一躍成爲了這帝都最大的判官。
或者,直接稱之爲活閻王,也不爲過。
這一點,只要看過盛化門外的血腥之後,任何一個人都不敢輕易的去否決。
當然了,明溯是一個特例。
就像現在,陽球見其半天毫無動作,竟然膽子肥了跑了過來,半是炫耀半是官腔地言道:“聖上體諒侯爺辛苦,還請侯爺移步,不要影響了本官行刑。”
“哪裡來的瘋狗亂叫?”聞言,明溯腳下動也不動,只是將眼皮子往上稍許翻了一下白。
“請侯爺迴避!”陽球一聽這話,當場就火冒三丈。畢竟自己是主審外加監刑,現在整個盛化門外就是刑場,閒雜人等他可是有權利驅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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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溯繼續翻了個白眼,那陽球頓時就急了,口不擇言地喝斥道:“滾……”
可明溯是閒雜人等麼?
陽球還沒來得及發燥,明溯卻是閃電一般一掌掄了過去,頓時將其打飛出十餘步,一頭栽在了血泊之中。
這一下太過於突然,本來陽球還站在門內耀武揚威,不想卻突然被擊飛了出去,緊接着,明溯口氣冰冷地喝令道:“清出門前五十步,還有……我不想再看到那隻瘋狗了。”
宮中宿衛可不是善主,本來他們對於陽球竟然選擇在自己的地盤上殺人就是十分惱火。這新年頭頭的,誰願意被迫去看如此的血腥場面呢,何況那些被斬首的官吏家屬之中,有些人與這些宿衛還有些交情,聯想到他們的陣營立場,再傻的人此時也明白陽球是在公報私仇。
雖然心中忿忿不休,可畢竟雙方的身份差距擺在那裡,也只得強自將一股怒氣忍在胸中了。
好在,自己也不是沒有組織的人,尤其是這個新上任的典軍校尉,除了自身勇武過人之外,膽識、背景更是無一不聲名赫赫。
見明溯吩咐,那些憋足了勁兒的宿衛便氣勢洶洶地衝了上去,不管是犯人還是跟隨陽球過來的差役,反正只要是能動彈的,清一色都拽出去七八十步遠,至於地上的屍體,自然有人小心地搬動到一旁,又取來冷水沖刷起來。
這個時代的計量工具十分粗劣,五十步,也僅僅是個概數。明溯說了五十步開外,自然沒有人違抗,不過腳下的步子卻是可大可小,尤其是那身材魁梧的幾個,一步邁出,險些就超過別人兩步長度了,所以,等陽球反應過來,自己已經被那些宿衛像死狗一般扔出了足足百步開外,至於其他人,還算離盛化門近點,不過也足足有了七八十步之遙。
氣急敗壞的陽球自然不會如此善罷甘休,可明溯哪裡又是個善茬?
且說那陽球回過神來之後,好不容易纔將自己快要散架的身體從地上豎了起來,口齒不清地上前正待與明溯辯論的時候,明溯卻是冷冷地喝斥了一聲:“喪心病狂!”
緊接着,諸人只覺得眼前一花,那陽球已經帶着一道血箭,直接飛出了五六十步,砰然摔落地面,翻滾了幾下之後便再無動靜。
“這裡就是本侯的地盤,守衛皇宮,職責所在,竟然還有人膽敢讓本侯滾……周大人你倒是給評評理,這人是不是活膩了?”
“是是是。”周斌此時已經徹底看傻了過去。雖然明溯與陽球的不對付,那晚宮宴上面他看得十分清楚,可畢竟是同朝爲官,如此不顧及面子痛下死手的做派,他卻是第一次見識到。
“似乎最近總是有人想刺殺聖上吧,”明溯回頭望了一眼那些精神高亢的手下,喃喃自語地言道:“方纔那隻瘋狗一直想奪本侯守衛城門,難不成是賊人一黨?”
說完了,明溯意味深長地將下巴擡了一下,便顧自依着城門打起了盹兒。
這話可不是暗示,說得可謂再明白不過了,既然有自家統領吩咐了,那些先前憋屈了許久的宿衛便再也無所忌憚了。
等周斌惶急地趕去向劉宏彙報的時候,陽球並那一衆差役已經被架了起來,當然了,開始砍腦袋砍得最起勁的幾個因爲“拘捕”已經被當場格殺了。
至於陽球,宿衛也不敢擅自做主,只得將這個惹得自家統領不高興的罪魁禍首五花大綁地紮在了門前。
雖然說前生沒用過誘供,可沒吃過豬肉總是見過豬跑的,不消三言兩語,一頂參與謀反的罪名便順利地套在了陽球的頭上。
見了那封字跡十分難看,可卻是字字誅心的供狀,欲哭無淚的陽球艱難地將腦袋搖成了撥浪鼓,卻是不敢在上面落下自己的手印。
對付這種皮癢的人,大漢的精英們有的是辦法,不待明溯吩咐,一堆宿衛如狼似虎地衝了上去,將陽球往殘餘的血泊上面一滾,轉瞬幾個暗紅的手掌印便留了下來。
“哎,真是沒有經驗!”見狀,明溯卻是心中喟嘆了一聲,隨手召過一名幹得最起勁的手下,淡淡地吩咐了一句之後,便狠狠地將手往下一剁。
那名宿衛怔了怔,猶豫地回頭望了望滿眼怨毒的陽球,卻是渾身打了個哆嗦。
先前自己等人折騰陽球那麼狠,按照他的品行,一旦放虎歸山,接下來就該輪到自己倒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