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自己要忙的時間還很多,這樂安不過是自己準備經過的第一站,所以,明溯壓根就沒準備在蓼城外面耗費多少精力。
要想最省事地將樂安全境都鎮壓下來,最好的辦法自然便是殺雞儆猴。
儘管已經定了這個策略,可明溯卻還是不想造下多大的殺孽。此時,自己已經算是給蓼城中百姓機會了。下午的喊話已經明確提醒了明天攻城之後,玉石俱焚,想必此時不僅是臨時被遷入城中的百姓,就連那原先居住蓼城之中的人,心中也難免會有些想法吧。
當然了,明溯也沒有指望自己空口恐嚇一通,這蓼城就會萬人空巷,全部奔出來投誠。能夠出來絕大多數就已經達到預期效果了,至於剩下游移不定,騎着牆頭看風向的,那隻好怪他們的命不好,爹孃投錯了地方了!
其實,就在明溯暗暗地下了決心之時,那城中的百姓亦是聚攏成了一堆一堆的,各自激烈地爭辯着何去何從。
儘管蓼城縣令得知消息後,已經將僅有的五百守卒全部放了出去,可卻還是杯水車薪,無法覆蓋全城,堵住百姓的悠悠之口。
事實上,在求生意念的驅動之下,甚至還有個別守卒因爲態度過於強橫,或者言語不慎,被那些忿怒得失去了理智的百姓給拖入了牆角陰影之中。只要看看那些沾滿了新鮮血液的石塊或者是大棒,這些守卒最終的命運便可想而知了。
雖然明溯給的最後期限是次日晌午,可大家都知道,趁夜跑纔是真理,若等到最後的期限,姑且不提城頭蓄勢以待的弓箭手,就是那兩軍交戰,之間的誤傷也不是區區哪個人能夠承受得起的。
逐漸的,城中的意見開始統一了起來,一堆堆的人羣慢慢地簇擁成了更大團體,其中更是混雜了無數拖兒挈女,揹負沉重包袱的“城裡人”。
面對這個現狀,縣令覺得無可奈何。俗話說,防民之口甚於防川,雖然說自己以前也算是高高在上,可現在外面失去理智的人越來越多,現在縣令也只得放棄了驅散百姓,而是將手頭有限的力量分散到了四座城門之內,牢牢地把守住,預防再有人趁着夜色掩護,逃了出去。
簇擁在城門內的人羣越來越擠,雖然說此時夜風中還透着些許涼意,可卻是無人感覺到冰冷,鬧着要出城的人固然是全身熱血沸騰,恨不能下一刻便身插雙翼,飛出了這座死亡的樊籠,至於那些戰戰兢兢守在門邊的士卒,則是被面前翻滾而至的熱浪給衝擊得緊緊地背貼在城門上面。
本來就是隨便砸下顆小石子便能引發滔天巨浪的微妙境地,此時竟然不知道哪個守卒手掌抖顫之下,竟然一不小心戟尖戳中了面前近在咫尺的百姓。這下,人羣之中徹底沸騰了。
也不知道是誰趁亂大喊了一聲:“官兵殺人啦!”接下來,整個蓼城之中便成了一座正在爆發的巨大火山,無數忿怒的百姓往前涌了過去,幾乎是在同一時間,那早已破爛不堪的巨大木門便在超過自身負荷的壓力之下,轟然倒了下來。至於外面的吊橋,早已被有心人放了下去。
夜幕掩護之中,胡魁難以置信地望着面前那座城門。早在入夜之後,明溯便將他們四人一人分配了一座城門。
記得當時明溯是這麼形容的:“無論多麼堅固的堡壘,最終都是從內部攻破的。”
這話說的一點都沒錯。好歹也算是聽說過了無數的戰例,先前在焦急的等待之中,也想象過了無數遍這城門會是以怎麼的一種方式打開,可胡魁就是萬萬沒有想到,隨着一陣巨大的吶喊聲,那城門竟然硬生生地被人從裡面頂了出來,兩扇巨大的木門連着門閂,一起轟然倒塌在了吊橋上面,緊接着,無數黑壓壓的人影爭先恐後地從裡面奔了出來,其中甚至還有許多人因爲距離邊緣太近,一腳踩空,掉進了護城河,正在哭嚎求救不已。
“營長,甚麼時候開始攻城?”旁邊負責傳令的士卒已經等得手心全是熱騰騰的汗水。
沒辦法,自從明溯在全軍推廣出這種鳴鎬的信號傳輸方法後,所有部隊之中均是配備上了專門的弓箭手。
“急甚麼。主公說了,等裡面的人走得差不多了,我們再進去。”不知不覺,胡魁對明溯的稱呼已經從六弟改成了主公,這個潛移默化的變化,便是連他自己都沒有在意。
“那要不要先救一下落入河中的百姓?”那士卒沒話找話地又追問了一句。
聞言,胡魁頓時恨鐵不成鋼地回手狠狠地給了他一個栗子:“看看這勢頭,你敢上去救麼……恐怕還沒等救到人,就該被踐踏成一具屍體了吧。”
“也是……”望着前面已經徹底瘋狂的人羣,那士卒心有餘悸地呢喃了一句,便再也不敢隨意開口了。
午夜開始的時候,血屠軍幾乎是毫不費力地便攻入了蓼城之中。
雖然說那縣令在百姓潰逃的時候,已經組織了城中殘餘的死忠分子以及相關豪強家中豢養的私軍力量填補上了四門留下的空缺,可名聲赫赫的血屠軍的戰力卻也不是吹噓出來的。
四座城門幾乎在同一時間便陷入了劇烈的短兵交戰之中。傳統的直劍、長戟與血屠軍標配的長刀之間進行着膠着的生死拉鋸,數千人堆積在了短短的長街上面,不約而同地往着同一個方向——十字街的交匯處推進,當然了,他們對面毫不退讓,誓死捍衛家園完整的城中抵抗力量是在一浪一浪的衝擊波下面,無奈地後退了過去。
血屠軍的戰鬥風格早在半年之前就已經培養出來了。血腥與疼痛已經徹底遠離了他們,面對比自己短的兵器,自然是直接揮刀砍了下去,即便是遇上長戟這樣的利器,血屠軍所採取的戰鬥模式絲毫沒有變化,即便是前面一人因爲沒能砍中對手不幸被長戟刺中,可隨之而來的卻是更是密集的刀光。
那些本來還佔了優勢的長戟兵正在慶幸自己取勝,卻不想那或死或傷的對手盡數牽扯住了自己的兵器,接下來……以血肉之軀去對抗鋒利刀刃的下場可想而知。
雖然同樣經歷的都是冷兵器的戰鬥,可是在無畏死亡,不知躲閃的對手面前,這些城中的勇士一個個不禁勃然色變。生命不過是血腥之中濺起的一小朵浪花而已,隨着戰線的拉長,那些城中的勇士驚懼地發現自己的前後左右竟然都是紛飛的刀影和漫天的火光。其中一名士卒的右臂被對手砍斷之後,竟然面不變色地掄起了左手的火把就砸了下去。
那個在蓼城之中也算是小有名聲的軍侯一直戰鬥到了即將結束的時候,都沒有受傷半分,不想卻是被這傷殘了對手一個火把硬生生地戳在臉上,當即哀嚎一聲,捂着眼睛便躥了出去,一頭撞上了另外一面刀牆。
長刀的戰鬥模式極其簡單,踏前一步,劈下去,橫移一步,挑上來,無論原先這些人是否修習過武藝,連續十數萬次練習這兩組動作之後,戰鬥的本能已經深深地刻入了他們的意識之中。
面對對手的血腥暴力,城中的勇士們已經徹底被殺破了膽子,這個時候,他們已經忘了身後還有妻兒老少,還有他們的家主、家財……然而,無論是轉頭逃跑,還是跪地求饒,那面無表情的對手均是踏前一步,隨着刀光閃過,一顆顆首級沖天而起。
街心已經匯攏了上萬人,儘管剩下的守衛者已經不多了,可四周源源不斷攻了上來的對手卻是更多。逐漸地,在倖存者的腳下,地面慢慢地擡高,形成了一座小山丘……完全由屍首重疊堆積而成的山丘。
血屠軍的士卒並不會因爲腳下踩着的正是自己戰友的屍首而畏手畏腳,相反,踏着戰友的屍首前行是他們歷來的傳統。只有這樣,他們的心纔會更冷,他們的刀光纔會更堅決。死去的戰友終究是要埋葬的,現在便先讓敵人的屍首去爲他們冰涼的身軀覆蓋上厚厚的一層遮掩吧!
疲倦地一劍捅穿面前敵人的胸腹之後,蓼城縣令疲倦地將身子往後退了過去,卻是被左右五六把長刀一起阻擋住了所有的退路。心中暗恨一聲老天不長眼睛之後,那縣令便只得無奈地閉上了眼睛,等待着生命的最後一刻。
正在此時,耳畔卻是傳來了一聲暴怒的吶喊聲:“不要殺他!”
正當那縣令扔掉直劍,心中暗暗舒了口氣,感慨自己好在遇到的還是都通侯手下人馬,總算還能保住一條性命時,先前那個聲音卻繼續喊了一句:“將他綁了起來,老子要讓他看着全城人爲他殉葬之後,再千刀萬剮,活剝了他。”
聞言,那縣令頓時眼前一陣眩暈,隨着胯下無數的腥臭奔涌直下,無盡的黑暗便襲上了腦海。
那個聲音的主人正是明溯。儘管已經算計了無數回,可明溯卻還是沒有想到區區一座蓼城,在城中絕大多數抵抗力量都已經瓦解的情況下,竟然還生生地消耗掉了自己足足兩成多的力量。
粗粗估算了一下面前的人影,約莫已經有千餘人倒在這短短的十字街上。一想到這些追隨自己出生入死,從冀州一路殺進青州地界的忠實屬下,明溯心中便翻起了滔天怒火,火焰中間翻騰的只有一個字: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