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餐吃的是味道,西餐吃的是情調!這些、這些、這些……全部給我扔了。找個手藝好的木工過來,把這些桌子、椅子、櫃子修一修……讓皮匠將毛皮翻過來縫了上去。
這邊,牆壁全部換成雜木條板,這邊用青磚砌了起來,用木炭勾上胡女勞作的畫像……對,你理解得不錯,我們要展示的就是這種原始粗獷的感覺……
門旁邊的那面牆要做出特色,找個畫匠過來,把世界地圖給我描了上去,中間註明各種葡萄酒產地,連成一條旅行路線,這樣才適合小資……世界是什麼?這個問題太難解釋了,就是由亂七八糟的色斑組成的圖案,每個色斑都是一個國家……懂了就行,就按這個思路去設計……
地面要分區,做出高低,靠近窗口的擡高一尺,鋪上木板、毯子……就是那種波斯來的……很貴?沒問題,半年之後你就會發現這錢銀花得值得……
這一半頂上全部給了刷了起來,就是那種深邃的感覺……就像夜空,你懂了吧?下面掛上一盞盞燈籠,全部用麻黃紙給我蒙起來,越昏暗越好……什麼,怕吃進鼻子裡?你是豬啊!連情調氛圍營造都不懂麼?
那邊全部刷成寶藍色,要像大海一半湛藍湛藍,如果再加上一些星星點點的小花酒更好看了……大海是什麼?大海就是幾萬個湖泊連在一起,中間全部盛着藍盈盈的海水。
那個廚房給我敲了,烤爐就放裡面,前面整一個架子,專門放那烤熟的食物……
你問我要整這麼多東西做甚麼?我還問你呢——胡人的西餐你做得地道嗎?既然不地道,那就要在氛圍環境上下工夫:在我們這裡未必能吃出好的味道,卻吃得很優雅,很舒適,很有情調——對了,那個餐巾和刀勺的樣式記下來了嗎?找工匠照這個訂上一百套,每一件都給我標上胡商客棧的字號。
每套席位之間必須用木板或者花草隔離開來……桌子能坐下幾個人,自己先試一下。那個大胖子,說的就是你,你去試坐一下……位置大小要以舒服爲宜,到這裡來的客人都是享受的,來了五個人你就要往那六人座帶,要坐得舒適,要吃得有範兒……我要的就是那種豪華中的溫馨,舒適中的浪漫
找幾個能唱會跳的過來,最好有點樂器,就放那邊,視線最好的地方。搭個臺子,每晚定時演出。
二樓房間門臉全部給我拆了,欄杆重新刷一遍,擺上花草,做成雅間,要每間一個風格……每間都擺上盅兒、骰子,不要問是甚麼物什,回頭我會畫了圖讓你去定做的。
……菜式?這個好辦。你不是有那個羊肉泡饃麼,就叫羔羊漢堡,吃之前先上點水果、生的蔬菜,餐後再加一道茴香湯水——用來洗手……”
古怪覺得自己快要瘋了。自己先到這洛陽,正好碰上一家經營不善的客棧出售,便做主拿了下來,雖然一日到晚,難得有個客人上門,卻爲衆人解決了一個住宿的難題。
當然了,古怪也不是那種坐吃山空的懶人,於是便按照當初踩點時的做法,將那留下來的廚娘稍許改扮一下,混作胡女,雖然菜還是那幾個菜,卻也總能蒙上幾個不懂門道的中原漢子。
然而,災難便從此開始不斷髮生。
先是主公跑了進來,莫名其妙就揭穿了胡女的僞裝,惹得笨拙的廚師大發神經。然後,一堆雜役幫工混着些暗軍士卒上去欲要鎮住場子,不小心差點將主公給砍了。再然後……
古怪覺得自己現在腦子都不夠用了,恨不能立馬跑了出去僱個教書先生過來先給自己掃掃盲:甚麼西餐、情調、吊頂、餐巾、骰子,這麼多稀奇古怪的名稱,也不知道主公是如何發明出來的,反正看看那些暗軍士卒張得可以塞下一整隻雞蛋的嘴巴,就知道這些西山出來的親衛也不知道主公在說甚麼。
幸好,最後明溯也算是體恤下屬,讓徐庶將他適才的吩咐整理一份交給古怪去搭理。
不就是開個客棧麼,有這麼講究的麼?!拿到那一長串的改動要求和那些完全看不懂的訂做圖樣,古怪一時之間是欲哭無淚,要不是這裡原先的主人早就跟隨那商隊回了自己的國家,便是讓他去給人家磕上三個響頭,請其收回客棧也是願意至極。
可惜,這世上沒有後悔藥可吃。望着明溯一臉的認真之色,古怪委屈地拿了那張單子出去找工人了。臨出門時,明溯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差點讓他當場趴倒在地:“這些時日,我會整理一份酒菜名單,你必須全都背了下來……而且,任何一種菜式、酒品,你都必須能夠對着客人介紹上足足一柱香的時辰。”
我的娘哪,開個客棧竟然比打劫個兵營還要難上百倍、千倍。難怪當初大哥領着大家去做了賊人,原來老老實實做個生意更爲艱難,這中間的門道實在是太講究了!古怪聞言,當即轉過身來,可憐兮兮地言道:“主公,古怪天生駑鈍,你還是讓我回去當水賊,換了大哥過來經營這個吧。”
明溯見狀,不禁暗自失笑,自己也是一時之間腦子沒轉過來,這古怪,讓他憑藉先天的本錢冒充個胡人掌櫃的,自然是沒有問題,可真要實打實地將個銷金窟打造出來,還真不是這塊料。於是,便笑罵了一句:“你且先去挑那容易的準備,其餘諸事我將徐先生留下來幫你。”
古怪聽了有人可以推脫,自然是喜出望外,行了個禮便匆匆忙忙出門找人去了。那徐庶卻是不答應了,自己學的是那縱橫計謀、軍國大略,現在投了個主公,還沒帶上士卒,卻先跑到這洛陽城中當上了二掌櫃,這角色變化也太快了點吧。
明溯卻早就預備了一個不得不爲之的理由等着說服徐庶,此時,見那徐庶一再回絕,便微微一笑,招手讓徐庶附耳過來,悄悄地言了幾句,便輕描淡寫地將徐庶這個二掌櫃的身份給落實了。
當下,徐庶留在了胡商客棧,明溯則召了二名暗軍士卒牽了那裝載禮物的馬車,晃晃悠悠地往市口行去。
此時,就在那市口外面,一頂大紅花轎在嗩吶吹打聲中沿着大街慢慢地行了過來,轎子旁邊一個披紅掛綵的英俊少年騎着高頭大馬,神采熠熠,顧盼生輝,周邊不少圍觀的百姓,簇擁着議論紛紛。
“鴻都門學的生員就是不一樣,娶個親都如此氣派。”
“孫老頭,你那小子一手畫惟妙惟肖,甚麼時候也讓他去報個名兒?”
“許掌櫃的,你就別笑話老頭我了,你們家丫頭纖巧機靈,日後像這小娘子一般找個生員嫁了,保不準外孫沒抱,女婿已經入朝爲官了。”
“唉,太學是沒落咯,我們家大子進去辛辛苦苦讀了七八年經書,估摸將來連個小吏都當不成。”
衆人不住地指指點點,將那羨慕的目光投向馬上少年。
靈帝劉宏素來喜好文學藝術。熹平年間,靈帝別出心裁地先後宣召了數十個擅長辭賦、書畫的人,並讓他們聚集在洛陽的那道鴻都門內。有的時候,這羣人就會和皇帝在一起,或者討論吟賦作辭的問題,或者他們會繪聲繪色地向皇帝述說一些民間的奇聞逸事,把皇帝逗引得非常開心。自然,這羣人馬上就得到了皇帝的莫大寵信,其中很多人還先後被委以重要官職。
光和元年二月,靈帝受到那些鴻都門閒人的鼓動,爲了打破傳統經學對於文學的束縛,培植真正忠實於自己的政治勢力,在傳統儒學之外另闢蹊徑,創立了一所堪與太學相對立的專習辭賦、書畫、尺牘的新興學校——鴻都門學,並詔令天下,凡州郡、三公都須舉用、辟召鴻都門學生員。就像太學生那樣,鴻都門諸生學習出色者,便可以出任刺史、郡守乃至尚書、侍中等重要官職。
明溯自然不知道帝都洛陽之中的這些軼事,此時,他剛一拐出市口,便聽到前面鑼鼓喧天,彩屑飛舞,人聲鼎沸,熱鬧異常,一時心中好奇,便往前擠了過去,後面兩名士卒見主公都往那個方向去了,自然也不會落後,二人想也未想,便手牽肩推,趕着馬車尾隨了過去。
有那開路的下人見明溯一行渾然沒有眼色,就這麼生生地運着貨物,迎面而去,便大聲地喝斥了一句。明溯開始還沒搞清楚狀況,後來見那圍觀的衆人皆將同情的目光放在自己身上,心中不爽,便冷冷地言道:“這大街寬逾百步,便是有那十幾二十個轎子並排也能過去了。我從邊上借個道兒,又沒礙着你甚麼事情,大呼小叫做甚?”
那下人見明溯竟然膽敢頂口,便掄了鞭子欲要上前教訓明溯一通,後面兩名士卒見主公有難,便從車上抽出兵器,逼了過去。一時之間,雙方劍拔弩張,氣氛極爲緊張。正在此時,旁邊圍觀中有那好事之人突然高聲地喊了一句:“鴻都門學生員了不起啊?娶個親兒都不讓我們走路了。”
他這一聲喊,頓時旁邊不少人心中有了共鳴,便一個個跟着起鬨了起來,甚至有幾個人喊的嗓門比他還高。明溯驚詫地四下打量了一番:敢情這個新郎官兒在本地很不得人心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