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益州地廣人稀,除了巴蜀一代還少許繁華一些之外,到了這西部地區,往往數百里都荒無人煙,草木繁生,猛獸橫行……”還沒等明溯開口,曹純已是哽咽着將自己這些年的經歷敘述了一番。
六七年沒有見到了,曹純已經從一個半大小子成長爲一名眉梢間棱角分明的典型軍人模樣。當初力排衆議,將這個小子從區區一名屯長提拔成一方面軍統領的明溯也沒有想到這一別竟然就是足足六年多。
六年的時間足夠改變很多事情。除了面前這個菸灰之中不改剛毅之色的年輕將領之外,留給明溯的便是無盡的震撼和感嘆。
讀多了《三國演義》的明溯對於陰平道中令鄧艾軍九死一生方纔翻越的摩天嶺等地的險惡印象尤其深刻,至於實地究竟是何模樣,先行被派遣了過來的曹純、尹默等人也只能從明溯簡單勾勒出的地形示意圖上去慢慢的對比現實,揣測出自家主公的真實意圖。
事實上,單就是陰平道這個名稱,諸人也足足耗費了將近半年的時間才從已經初具規模的金牛道的走向慢慢的推斷出來的。這個時候,金牛道已經形成,至於明溯着重點出,要求重點防範的陰平道……若不是文縣境內的白龍江有一段羊腸小道民間俗稱陰平,恐怕就算曹純等人窮其一生,也只能望着十萬荒山徒嘆奈何了。
陰平這個時代還沒有正式出現在歷史的篇章上,按圖索驥的曹純自然無法與實際地名對應得上。好在,除了陰平之外,明溯還大略勾勒了一些必經的險要之地,比如說摩天嶺、玉壘關、江油關……
就算是這些地名,亦是耗費了曹純將近三年的功夫方纔一一理清,並將其勾勒成縮微版的地圖,經暗軍的地下渠道送到明溯手中。
按照明溯當初的說法,陰平道應該起於一個叫木門的地方。實際上,關於這個木門的地理位置,就算是徵南的諸人之中亦是一直有着爭議。後來還是年少堅毅的曹純憑藉着驚人的執拗,連續派出了三十餘支探路士卒,死傷無數之後,方纔大致推斷在天水與禮縣之間某一個地方。
“天水城西南二百餘里有一處村落,村旁兩山對峙,狀若天然門戶……屬下覺得此地甚似門戶。”慢慢的將一幅巨大的地圖鋪在案上,曹純逐一爲明溯講解了起來:“該村落東側有王家梁山和張家坪,西側是旋帽樑,漢水由北向南從這個峽谷之中流過,整個村落周邊荊棘遍地、怪石崢嶸,兩山對峙最狹窄處大致只有百步,若是兩軍相爭,只需在東邊山勢平緩的張家坪上設一伏兵……
“由此前行半日,便進入羌人治地。當地有一部落名爲宕昌,自號爲國……宕昌境內有一峽口,名爲小花石,此處狹窄,卻是水流湍急,難以泅渡……
“屬下曾親探此峽口,上下求索近百里,沿途谷深流急、山石巍峨、道路險峻,枯水季節還少許平靜一些,然而到了春末夏初,河水怒奔,拍岸擊石,翻騰咆哮,水汽瀰漫數千步難以辨明人影……
“若是從此地攀崖附木,輕裝可摸入涼州武都境內,直達文縣……”
聽到這裡,明溯開始有些明白了:感情自己這個忠心的屬下兢兢業業,手長得從益州西部一直穿到了涼州境內了,於是便苦笑不得的言道:“子和可是準備將來從此地入涼?”
“屬下不知主公深意,不過爲將者當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
“可是……涼州現在已經全部都是我們的地盤了撒。”
“啊……”
這僅僅是一個小插曲,屬下耗費了足足六年多時間纔打探出來的情報,明溯總不能就這麼輕而易舉將之否決吧。畢竟一個人一生才幾個六年,扣除孩提時代以及垂老之年,可以說,爲了自己的一個想法,曹純已經將自己人生能夠利用的壯年時光的五分之一都貼了進去……而且,這六年還是最爲寶貴的青年時代。
“子和有心了,接着說吧。”
“諾!”曹純恭謹的應了一聲,卻是加快了介紹的速度,不在拘於一山一水的爲明溯逐一點評了:“……棧道過去,便是萬丈深谷,玉壘關一說屬下慚愧,亦是未曾打探得出來,不過此地一夫當關萬夫莫開,若是能夠建上一座關隘,當爲涼隴之地入益地的咽喉所在……”
“可有打算?”聽了這麼多,對於曹純的眼光,明溯已經再無懷疑了,便直截了當的問道。
“屬下已在此地搭建了一道木門,派了一隊士卒扼守。只是沒有請示過主公定奪,所以沒有擅作主張……”
“不用請示了,就按照子和的想法去做吧。”說了一半,明溯突然想起了一個問題:“建設關隘所耗甚巨,子和如有難度可以和文約一併商議,就近從涼州補給解決。”
畢竟當初曹純出發的時候不足千人,現在已經佔據了涪縣一片,若是讓他將手伸到數百里外,恐怕除了所耗費的巨大人力資源之外,這後勤補給也是個大問題。
曹純本來心中擔憂的也是這個方面,見明溯都表態了,最大的難題迎刃而解,他頓時積極性被充分調動了起來:“摩天嶺北面平緩,南面卻多是峭壁懸崖,甚爲艱險,幾無路可下,屬下連續派了近百士卒入山尋路,最終皆迷失不見蹤影……屬下覺得若是在此建立一關隘,當能扼守方圓百里之地。”
“建建建!”屬下想做點事情,自己這個當主公的總不能隨意的去打消其積極****。明溯大方的表示的贊同之後,卻又想起了一件事情:“既然無路可下,你總不會讓人滾下山去的吧。”
之所以有此一問,主要還是明溯想起了那後世鄧艾伐蜀時路過此地,因爲無路可行,便用毛毯裹了身體,直接從山上滾了下去,幾乎是九死一生,方纔偷襲蜀軍成功。
見明溯發問,似乎是說到了自己的得意事,曹純便一邊展示手臂上一道長達尺餘的傷口,一邊得意的賣弄道:“本來屬下也無計可施,不過屬下到達山頂尋路時恰好山洪爆發,反正無路可走,屬下便在山頂掛了一條繩索,溯水而下,倒是誤打誤撞的整了條路出來。”
曹純介紹得極爲輕鬆,可只要看看他那手臂上蜈蚣一般猙獰的傷口,堂中諸人皆不難想象出當時的艱險情形。
“子和……辛苦了!”這已經是明溯第二次口頭上表示慰問。而且,這一次便是連那旁邊本來還不以爲意的宋建都感覺到了明溯話語之中的顫音。
若是論起自己手下最可愛的人,現在問明溯的話,他一定會毫不遲疑的回答說是曹純。
只要想想險些因爲自己的先入爲主,失去了面前這員已經逐漸成長爲能夠獨當一面的悍將,明溯心頭便是百感交集,只恨不能時光倒流,哪怕放棄整個陰平道,另尋他策,都不會讓曹純冒這個險去。
山洪爆發其他人沒有遇到過,可是前世記憶中卻是從媒體上看到過無數次的介紹,明溯哪裡不知道曹純這次冒險簡直比那鄧艾還要超越百倍。
流水沖刷,泥土覆鼻,巨石轟頂……前途吉凶未卜,能夠活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這單純用運氣已經無法去形容了,只能稱之爲一次生命的奇蹟!
當然了,過了摩天嶺,一直到江油關,之間都是沒有險要的開闊之地了。明溯本來意思是讓曹純等人佔據了涪縣,不曾想當時的涪縣縣令正式後世歷史上赫赫有名的益州老臣,西蜀白髮嚴顏。
有了嚴顏鎮守的涪縣自然不是那麼容易被拿下的。好在,曹純也不是善良之輩,既然無法順利完成主公交付的任務,那就曲道求幽,藉以迂迴達到目的。
涪縣最大的依仗便是江油關。與嚴顏數次交手,都不曾佔到便宜的曹純便將主意打到了臨近的江油關。
也是運氣使然,那江油關的守將一直以爲涪縣境內出了一股悍匪,正在旁邊好整以暇的看着老嚴顏的笑話時,卻被曹純趁夜摸了進去,一舉將這個雄踞方圓百里的關隘給拿了下來。
如此一來,涪縣獨臂難支。失去先機的嚴顏無奈之下,更是選擇了與虎謀皮,以默認曹純留在境內發展的代價換得了商路的貫通。
“這麼說,嚴顏也算是我們的人了?”應該說,這是這次來到益州以後所得到的第二大好消息了。
最好的消息自然是將馬均這個一代名匠給弄到了麾下,雖然此時馬均還寓居在雒縣,可只要等到明溯從涪縣折返,再經過雒縣趕去那大劍山的時候,馬均自然就會隨行一同前往了。
之前明溯還在惋惜自己與嚴顏、張任二人擦肩而過,不曾想從曹純這裡卻是得到了一個令人欣喜若狂的好消息。一想到嚴顏竟然“落”到自己手中了,明溯心中就格外的興奮了起來——千萬不要忘了,現如今嚴顏已經被授予了巴蜀代太守。
若是能夠就此提前做上一番文章,恐怕那歷史上縱橫巴蜀三十年的張魯就得在自己手中吃個悶癟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