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讓賈瑚賈珠參加祭祀,可事實上,兩個小奶娃又能做什麼?不過就是跟在衆人後面,讓幹什麼幹什麼,做個提線木偶罷了。不過即使如此,賈瑚也已經很滿意了。
祠堂向來逢過年清明祭祀都會開啓,但賈瑚賈珠卻從來沒有被帶進去過。這次賈代善肯讓他們來,已經足夠的表現出了他對兩人的疼愛與看重。甚至對於一個宗族,一個男嗣可以在如此小的年紀參加祭祀活動,也是極有臉面的事,賈瑚又怎麼會再奢求更多?
貪心,最後得到的結果,往往是連最初擁有的都失去。賈瑚很明白這一點。
賈家祠堂正廳修繕得很是富麗,頂上房樑的裝飾裡還用了金箔,襯着經年不息的燭火,整個房間裡都飄蕩着金色的光。薰香爐裡檀香的味道濃郁而又綿長,顯然不是一般的貨色,地面全用青崗石鋪就,整齊而又堅固。不得不說,賈家對這個祠堂,確實是用了百二十分的心思。
只可惜,再精心佈置,也掩飾不住賈氏一族淺薄的底蘊——正中上首層層擺列着密密麻麻的牌位,乍一看都叫人吃了一驚。但仔細看去,你就能發現,除了中間最前排的六個寧榮二公老國公夫人和賈代化夫妻的牌位,其餘的,不過是湊數的平頭百姓——只是讓賈家宗祠看着不要那麼淒涼罷了。
賈瑚暗自搖搖頭,雖能理解初代寧榮二公如此做的原因,到底是覺得他們多此一舉——難道擺上這麼多牌位在這裡,就能掩飾賈家從泥腿子起家的事實嗎?大家都是一起打天下的功臣,甚至一些好友都是同一村同一縣的,誰不知道誰的底細?倒白白成了別人口中的笑柄……
賈瑚這邊兀自想着,那邊賈敬一馬當先,以族長身份指揮祭祀開始,由賈珍唱禮,賈赦賈政親自端祭品,賈敬敬告祖先府中情況,族中情形,再表達一番對已逝先人的緬懷,最後再告知祖先,賈珍的嫡長子賈蓉業已週歲,今天就要將他寫進族譜中去……
他之後,便是賈代善,賈代善在蒲團上跪拜一次,抹着眼角傷感地哭喊着:“父親、伯父、大哥,你們在地地下可是高興?我賈氏一族,自興旺起,已歷五世,日後,還要長長遠遠地接着走下去……”
然後是賈赦賈政,接着是賈珍,賈瑚賈珠人小,不用說什麼,只需要磕三個頭就好。然後就是賈敬宣告族人,珍重請出族譜,在賈珍一頁下面,慎而慎之地寫下賈蓉的名字,代表着,寧國府的嫡長子,徹底被家族認可了……
儀式後,賈代善帶着賈赦賈政與賈敬聊天,賈珍幫着應付各族人。賈瑚帶着賈珠走過去恭喜他,也想看看賈蓉:“蓉哥兒比璉弟還大上幾個月呢,倒得叫我和璉弟叔叔了。”
賈珍臉上是掩不住的笑意,看着兩人道:“輩分便是輩分,那可以混亂?他自己要生得這般早,我也沒辦法把他塞回去不是?”
賈瑚賈珠俱都笑起來,賈瑚讓奶孃把身子放低,好叫他仔細看賈蓉,只見小小的孩子包在大紅襁褓裡閉着眼睛睡得正香,秀氣好看的雙眉舒展着,小嘴巴巴茲巴茲幾下,還流着涎水。與賈珍一比,倒是不怎麼像。賈瑚不由笑道:“怕是更像嫂子多些。也好,若真跟大哥一般樣貌,到底是失了幾分精緻。”賈珍樣貌上隨賈敬,粗眉高鼻,雖說也是一副好相貌,但以陰柔爲美的賈瑚眼裡,可就不如他兒子來得可愛了。
賈珍聽罷也不惱,大笑道:“孩子是像母親,秀氣斯文的。不過我兒子,長得好,我樂意,便是不像我,是我的種就好!”
他說的粗俗,賈瑚微微擰了眉,很快又笑道:“說起嫂子,近日一直在跟着父親讀書,少有出去,倒是很久沒有去給嫂子請安?嫂子身子也好些了?”賈珍之妻黃氏,領侍衛內大臣副使之女,上有三個兄弟,在幾年前平叛義忠親王一役中,長兄戰死,聖上垂簾,賜“升值榮封”匾額,追封護軍參領,賜諡號忠義。二兄受拔擢爲副護軍參領,三兄如今去年也入大內侍衛,可說是權貴極盛。最難得的是,黃氏從不依仗孃家仗勢欺人,待下人寬厚有禮,對賈珍細緻關懷,寧榮二府裡,提起這位珍大奶奶,沒有不豎起拇指誇讚的。
賈珍卻是並不大樂意提起這位幾近完美的媳婦,原本還是興高采烈,一說到黃氏,神色便淡了,說道:“還是老樣子。生產時傷了身子,每日裡都要小心將養着,注意飲食,不能放鬆,否則,怕影響壽元。”
黃氏嫁入寧國府,不過半年便有身孕,人人大喜,對這孩子極爲看重,黃氏本人也極小心謹慎,卻不防自己身子並不強健,生孩子時遇到了難產。雖然最後母子平安,到底是傷了身子。近一年來都纏綿病榻,完全沒有好的跡象。
賈瑚賈珠便說待放了假,去寧國府給黃氏請安:“嫂子是爲了我們賈家的子嗣傳承才傷了身子,我們很該多去看望她。”
賈珍只可有可無:“你們願意,便來吧,反正她每日裡也沒什麼事,她又病着,不好帶蓉兒,你們去,正好也讓她疏散疏散些心情。”話雖這般說着,只是那淡淡皺着的眉頭,卻分明是不樂意的。
賈瑚心頭一動,猛然想起自己聽到的關於賈珍夫妻的流言來。據說當日賈敬還未迷上燒丹鍊汞,在朝中也算受重視,便爲獨子求取黃家嫡女。爲成親時好看,賈敬便爲賈珍捐了個同知的虛銜。偏不知誰嘴碎,說是寧國府高門娶女,爲迎合親家,還特特巴結着弄了個職位,只怕日後黃氏進府,賈珍怕是夫綱不振了。黃氏模樣不過清秀,賈珍本就不樂意娶她,聽着流言,那還了得?雖然礙着黃家和賈敬不敢十分折磨黃氏,到底是相敬如冰,少有親近的。
賈瑚只覺得他忒是糊塗,忍不住提醒道:“我聽說大伯父如今少有出府,大多飲宴皆由大哥出面?”
自賈敬迷上燒丹鍊汞後,就將寧國府大權大半交到了賈珍手裡,手握實權,賈珍對此自是極得意的,聞言矜持的對着兩個小人兒點點頭,笑道:“瑚哥兒知道的倒多。沒錯,確實如此,父親忙於煉丹,對這些俗物沒甚興趣,便暫時由我接手着辦。”又笑着說道,“你們年紀還小,等將來大了,總也有這一天的。”
賈瑚卻道:“可是大伯父不是還沒有把爵位交由大哥你嗎?父親偶爾說起這些宴會,最講究官階排位,怎麼大哥都是沒問題的嗎?”
賈珍瞬間陰沉了下了臉:“你年紀小,還不懂這些。”怎麼沒有問題?他雖是賈敬獨子,卻還沒有被封爲世子,繼承權不明,有那些看不慣寧國府的,每次見到他,總要冷嘲熱諷一番,把他氣得渾身發顫,卻又不好反擊。
賈瑚便道:“怕是因爲大哥身上官階太小了吧?父親也說,這世間最有那見高踩低的,大哥參加的又多是武將勳爵的飲宴,嫂子孃家哥哥,怕也在吧?怎麼都不幫大哥一把?虧得還是姻親呢。”
一言驚醒夢中人,賈珍想起自己被刁難羞辱的幾次場合,可不是黃家的人也在?對比他這麼一個虛職的同知,正是鮮花着錦富貴正旺的黃家自然要更尊貴些。怪道那些人處處刁難他呢,怕是這黃家在爲黃氏出氣呢。
賈珍瞬間勃然大怒:“這個女人……”
賈瑚拉拉他,示意他先別動怒:“不是我說哥哥,嫂子好歹爲你生下了蓉哥兒這個嫡長子,便是看在蓉兒份上,你也該對嫂子好些纔是。我日前還聽父親說起大哥你跟兩個叫彩星冷月的丫頭走得很近,大哥,這也難怪黃家咽不下這口氣了。”人家孃家氣勢正旺,你就欺負人家,要賈瑚說,賈珍根本是被眼前的得意衝昏了腦袋,真以爲自己天下唯我獨尊了呢?!
賈珍不是個笨的,很快就想清楚了這點,倒是對這個小不點的堂弟刮目相看:“倒不想你年紀小小,卻能說出這樣一番話來?!多虧了你提醒我,否則,我這邊怕還迷迷糊糊的呢。”
賈瑚含蓄地笑笑:“不過是日常聽父親說的多了,有些感悟罷了,可當不得大哥的誇讚!”
賈珍便不再說什麼,只拍拍賈瑚的肩膀,道:“哥哥我承你這份情。”轉頭大踏步走了。
賈瑚看着他背影離開,回過頭,卻見賈珠神色奇異地望着他,不由奇怪道:“這是怎麼了?”
賈珠搖搖頭:“沒什麼~?,可是腦子裡,卻來回的翻滾着王氏說的話:你和瑚哥兒不是親兄弟,人家再利用你呢。賈珠突然就很想問,爲什麼賈瑚一直跟賈珍說話,半點都沒有帶上他?賈珍爲什麼會突然對賈瑚這般和顏悅色,明明以前見到他們,賈珍都是更關注了他的啊……
作者有話要說:還有一點,木璃腸胃炎發高燒,三十八度半,現在快暈了,明天再補上,不好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