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獸人一樣的奇異生物如同飢餓的蝗蟲涌入繁華的都城,伴隨着尖叫和哭喊聲的還有沖天而起的大火。
在這支殺戮大軍中有一個異常顯眼的身影,除去紫色的皮膚和頭頂上一對巨大的犄角幾乎與人類無異。外表看起來不過二十出頭的青年手執一柄黑色長槍,槍尖每指向一處,就有一片城域被火焰吞噬。
又來了……又是這個夢……
深陷噩夢的羅伊不停地哆嗦,驚醒了睡在隔壁牀鋪的奧洛芬。
我不想看啊,誰……誰來叫醒我……
單方面的殺戮不但讓羅伊回想起了十多天前的亡靈侵襲,也想起了村子被屠的場景。
“羅伊!”
呼喚聲由遠至近、由小變大,伴隨着身體的晃動,羅伊終於從噩夢中被喚醒。
“你還好吧?”
溫熱感從額頭傳來,渙散的視線聚焦在一起,精靈英俊的面龐近在咫尺。羅伊下意識地後仰,拉開距離。
“做噩夢了吧……”奇諾披上外袍,湊近查看呼吸還未平復的少年牧師。臉色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表情惶恐,似乎還未完全清醒。他反身走回自己的牀鋪,取出調配好的草藥就着桌上還溫熱的水,沖泡了一杯安心定神的藥劑。
“喝了它,對你有好處。”
“謝、謝謝……”結果法師遞來的藥劑,羅伊連聲道謝。
“這不是噩夢,羅伊。”已經不是第一次目睹羅伊做噩夢,奧洛芬肯定噩夢的源頭就是羅伊自己,“是你的潛意識作祟,強迫自己不停地重複夢境,能告訴我……你究竟夢到了什麼?”
“我強迫自己?不……這不可能,我怎麼會願意重複的夢到那樣的場面……”羅伊不肯接受奧洛芬的推斷。可是在內心深處,他又無法完全的否定。
也許……也許真的像奧洛芬說的那樣,是我自己沒法從導師死亡的悲痛中恢復過來。
“適當的傾訴可以緩解壓力。”知道羅伊在這次亡靈侵襲中失去親人,凱厄斯難得好脾氣的沒有發火。
“不是噩夢,是預知夢。”羅伊原原本本地將他的夢境全盤托出,“從兒時起,我總是夢到一頭沉睡在漆黑洞穴裡的野獸,看不清它的全貌,只記得它有一雙……金色的瞳孔。”
屋內的人在聽到金色瞳孔時都愣住了,奇諾和凱厄斯對視,都在彼此眼裡看到驚訝之色。說到金色的眼睛,他們認識的人之中不就有一位嗎?
“在村子被襲的那一晚,重複無數次的夢境發生變化。洞穴變成了繁華的大都市,野獸也變成了一個有着人類外形的年輕男性,他帶領着一羣奇怪的生物燒燬了那座城市。然後……夢醒了,我看到和夢境一樣的慘狀,亡靈法師帶着獸人屠殺村民,我的導師……埃爾默牧師讓我從秘道逃走,他自己卻慘死在獸人的圍攻之下……”
強忍着悲痛,羅伊把夢境串聯起來。
“導師曾說過,這是預知夢,野獸和黑暗都代表着某種寓意。我不知道改變了的預知夢又代表什麼,或許……和你們的借宿有關吧,阿爾閣下的金瞳讓人印象很深。”
這是奧洛芬第二次聽到羅伊提到‘借宿’,他的記憶不可能出錯,唯一的解釋就是阿爾修改了羅伊的記憶。遠離十界城,領主們的力量無法通過晶壁傳達到貝託利恩,按照他的說辭在找到新的力量之前會節約所剩不多的魔力,爲什麼寧可用掉也要修改這孩子的記憶。是謹慎嗎?防止日後有人追查他們的來歷……
正在奧洛芬猜想阿爾爲何要特地修改羅伊的記憶,實心木質的房門被叩響,一直沒出聲的切爾西撩起厚重的窗簾,屋外還是一片漆黑,天還沒亮。
凱厄斯舉起還未來得及重新鍛造的重劍,奇諾迅速套上法袍並退到距離門最遠的牆角。羅伊端着喝了一半的藥劑一臉愕然,不知道氣氛怎麼忽然變得緊張起來。
奧洛芬走到門後,沉着聲問道:“誰?”
“奉大魔導師之命,請奧洛芬和羅伊前往城主府問話。”
路維斯?
屋內五人面面相覷,爲這忽然的變故而驚訝。
保持高度警惕的奧洛芬拉開門,立在走道上的既不是全副武裝的士兵,也不是假借路維斯名義的暗殺者,而是一個奇怪的物體:有着類似人類的軀體,卻又能一眼看出並非人類。若非要找一個類似的形容,那就是阿爾的鍊金魔像。
“處刑者!”
站在奧洛芬身後的凱厄斯訝然,被‘處刑者’一詞驚倒的奧洛芬正要拔劍,注意到他表情的奇諾急忙出聲制止。
“別慌,不是紅騎士的暗殺者。”
“浮空城的特殊執法隊,看來的確是大魔導師要召見你們。”凱厄斯收起劍,湊到奧洛芬耳邊進一步解釋,“雖然表面上執法廳與議長薩多不合,但小心一點總沒錯。”
明白他的暗示,奧洛芬回頭,示意還呆坐在牀上的羅伊過來。
等兩人跟隨處刑者消失在街角,一直在窗邊觀察的切爾西纔對一直沒放鬆戒備的同伴點點頭。
“路維斯爲什麼要見他們?”對於大魔導師親自面見奧洛芬和羅伊,凱厄斯表示不解。這就跟國王面見平民是一個道理,以路維斯的身份別說是平民,尊貴如國王也未必能輕易見到。
“大魔導師嚴禁門下弟子與南方議會之外的任何勢力有實質上的接觸。”身爲法師的奇諾知道路維斯給弟子定下的規矩,不過他同樣有疑惑,“就算是要調查阿爾和塞特傭兵團的關係,只需要讓議會或執法廳出面即可,根本不用親自召見……”
“是因爲四國議會吧,要調查這次亡靈侵襲,必然要找當時的倖存者問個明白。”切爾西的一席話提醒了兩人,奧洛芬和羅伊都是擊退亡靈的英雄。
才進入城主府,羅伊就覺察到與上次來時不同的肅穆,他不安地四處亂瞄。沒有士兵,走道和長廊上佈滿清一色的黑色鍊金魔像,晶曜石鑲嵌的眼睛盯得人心發慌。
“咦?那不是……”走過長長的走廊,視線落在水池中央的涼亭,羅伊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背影。
是阿爾,他竟然也在。
奧洛芬倒是一點也不意外在這裡看到阿爾,如果大魔導師的目的是質問亡靈侵襲的話,阿爾必然會被叫來。他擔心的是羅伊記憶被修改會被看破,要是因此認定他們和亡靈有什麼瓜葛豈不是很不妙……
和上次一樣,鍊金魔像把人帶到就退下了。羅伊的視線從阿爾移到癱軟在地上的亡靈法師帝姆,花費了所有的意志力,他纔沒在大魔導師面前做出失禮的行爲。
“不是說英雄有四位嗎,怎麼到場的才三個?”這次,換萊安公爵發難。
“還有一位找不到,從傭兵公會得到的信息,說是路過的旅人。”薩多給出解釋。
“別管那些細枝末節了,問另外這兩個也能得出答案,少一個無所謂。”獅獸人邁着沉重的走向只顧看帝姆的羅伊。對比旁邊的精靈,人類少年難掩的仇恨顯然更能引起他的興趣。
“人類的小鬼,你認識他麼?”
“不認識。”
“既然不認識,爲何只盯着他看?”
“這傢伙……他殺了我的導師和全村人!”
這樣的答案出乎其他三國使節的意料,他們紛紛將目光投降薩多。
“他是洛伊神殿唯一的倖存者。”
獅獸人圍着羅伊轉了一圈,還湊近嗅了嗅。
“撒謊!我在他身上聞到了亡靈的味道。不是普通的接觸,是附身。”獅獸人的視線就像兩把匕首,直刺面無表情的阿爾。
“他的確被亡靈附身過,不過卻與我無關,不信的話,可以查看他的記憶。”阿爾看着自己的腳尖,彷彿周遭的一切都與他無關,看都不看立在身旁的奧洛芬和羅伊。
“我來吧,這孩子不但是重要的證人,也是大地神殿的牧師,普通的窺視術會破壞他的大腦,要是因此和大地神殿交惡可就不好了。”奧根攔住萊恩伸向羅伊的手,一聲幾不可聞的輕響過後,公爵陰沉着臉退回自己的席位。
“放鬆,別緊張。”對於羅伊,奧根倒是表現得挺仁慈,一點也不像剛纔那個用治療術傷害亡靈法師的冷酷祭祀。
看清對自己說話的是光神殿的祭祀,羅伊點點頭,放鬆身心,等待即將到來的記憶讀取。
將手放在羅伊頭頂,注入微量的神力後,奧根看到了亡靈侵襲那一夜的記憶。
精靈戰士和大魔導師的弟子一前一後借宿神殿,兩人性格不合,還因爲不肯同住一屋發生過爭執。之後就是帝姆率領着一羣獸人襲擊依附於神殿的小村莊,老牧師拜託兩位借宿者帶着他的弟子前往最近的路維斯城求援。在森林裡遇到奇怪的白髮女子,以爲她和亡靈法師是一夥的羅伊想替村民報仇,反倒被傷了手臂。自稱西希莉亞的女子提出幫忙帶她到最近的城市就不追究羅伊的魯莽,四人前往路維斯,發現封城又轉投瑪蘭城,結果在半路就發現火神殿已經被亡靈屠城,又只好返回路維斯,半天光景,地面城市已經被亡靈入侵。
“如何?”這次開口的是路維斯。
“看的很清楚,和帝姆一起襲擊大地神殿的是獸人。”奧根露出參加四國會議以來第一個笑容,他要的就是這樣的證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