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議會是激進派法師的組成團體,沒有專門的司法機構,除了禁律之外並沒有什麼特別需要遵守的條規。至於像黑市一樣存在的地下奴隸市場,也沒有律法可循,任何物品都是價高者得,若因此出現爭執,則用決鬥的方式,勝者得。
這批從北方運來的奴隸中,里昂多一眼就相中了那名高等精靈法師,年輕、漂亮,尤其是那種不可褻瀆的高貴,更是大部分男人都無法拒絕的無形誘惑。法師不是聖職者,也有七情六慾,會娶妻生子,爲防止有其他和自己有同樣目的的人爭搶。他還下了一個預言術,只要卡姆依將精靈轉賣他人,他立刻就能感知到。
非天賦血脈學習預言術非常不易,里昂多花了十年功夫,也只熟練一種界限模糊的預判之法,對人或物以言靈的方式施法,只要被施法對象發生改變,無論間隔多遠,無論時間間隔多長,都能立刻獲知。他就是憑藉這種方法得知卡姆依不顧自己的警告,準備將精靈轉賣給其他人,急匆匆趕來,不想這購買之人竟是路維斯新收的弟子。這讓里昂多陷入兩難境地,他是薩多心腹在浮空城人盡皆知,示弱退讓不但會讓其他法師笑話,也會讓最近一直處於暴躁中的薩多更加惱怒。與其瞻前顧後,倒不如放開顧慮拼一把,只要能在決鬥中殺掉新晉次席,就可化解這次無妄之災。
里昂多一點也不擔心路維斯會護短或幫助自己的新弟子,不明真相的學徒和中階法師或許會羨慕次席的好運,身爲高階的他卻一點也不會嫉妒這種需要以命相搏的“好運”。路維斯的弟子若沒有足夠的能力或運氣,可是連一晚都熬不過。才華再好,天賦再高,只要在任何形式的戰鬥中落敗,就意味着路維斯的眷顧也到頭了。這種極端的競爭和殘酷性也讓絕大部分躋身高階的法師對路維斯望而卻步。
至於自己的對手,里昂多再怎麼自信,也還沒自大到完全不將拜恩後裔放在眼裡的程度,畢竟是有着神裔之稱的天賦之民。不小心應對的話,死的會是他。
收攏思緒,里昂多靜心準備,默發法術連續用了好幾個,都是常駐形或加持形,也不怕被對手識破,反正都是些常規的常用法術。他真正的殺手鐗鮮有人知,即使當着衆人的面使用,在場的恐怕除了大魔導師,沒幾人能看透。
看似初學者的青年面無表情的轉過身,金色的瞳孔就和他的表情一樣,看不出喜怒,也捕捉不到情緒的波動。
互報姓名之後,高臺上的兩名決鬥者對峙着,都在等對方先出手。
以學徒來說,情緒控制的很好,幾乎捕捉不到任何心裡活動。
里昂多嘴角揚起一個冷笑,召喚了他只有在對付難纏對手纔會用到的特殊能力。臺下的人羣裡不知是誰喊了一句“靈魂武器”,算他有些見識,這可是對付法師的剋星,和靈魂武器相比,豹貓那點本領根本算不得什麼。
換做其他對手,里昂多根本不會如此謹慎。路維斯收徒已經月餘,這位大魔導師以博學和千變萬化的鍊金發明而爲世人熟知,他不確定次席是否知道靈魂武器的攻擊模式。
右腳跨出一步,對面依然沒有任何反應,里昂多有些沉不住氣。
身爲學徒竟然在等高階率先進攻,這小子比我還要自負,真讓人不爽。
發動事先準備迅捷術,里昂多的身形瞬間就竄了出去,堪比精靈的迅捷只憑普通人類的眼睛根本無法捕捉,在沒有任何魔法的輔助下,就是一團殘影。
鈍刃砍在看不見的結界上,發出溶解的滋滋聲,火花四濺,露出無形結界的一角。里昂多眯眼一看,奇怪的符文在他和次席之間構築起一層薄薄的力場。
奇怪的法術,看不懂的文字。難道這小子真如情報所說,是來自外海的島民?
法術默發,對方擡手丟出三枚火球,里昂多再次發動加持在腳部的迅捷術,直接閃到次席身後。再次揮動靈魂武器,目標不是直接殺傷肉體,而是保護在法師身體外側的結界。和預料的一樣,他的對手重新補充了被吸取的魔力,加固了被破除的結界。
臉色微變地向後連退數步,看着露出疑惑與戒備神情的青年,里昂多忍不住在心裡得意起來。
他不知道!路維斯沒提過靈魂武器,太好了,比預想的還要好,如此短的時間,就算天資過人,一時也想不出破解方法。而且,靈魂武器真正的作用不在吸取魔力。
很快……你就知道它的威力了,次席閣下。
愉悅的惡意佔滿里昂多的心靈,他再度利用加持了迅捷術的高速逼近。
“冰風暴。”
驀地,對方念出了一個大型範圍法術的法術名,里昂多下意識地想躲,轉念一想,又覺得自己杞人憂天。冰風暴是六階法術,吟唱時爲四節,瞬發會大大降低法術的效力,施放出來頂多是一兩個冰錐術疊加的威力,完全可以靠迅捷術的速度躲避,根本不用……
就在里昂多思考的短暫一霎,高臺上方蓄積起一團黑雲,那是冰風暴發動的先兆,密集的冰錐從雲層落下,速度和數量都超過了正常的冰風暴。他急忙站定,構築防禦法陣。
雙倍詠唱,咒法加速。
多達三層的防禦結界迅速成型,將高階法師包裹住。襲至的冰錐打在結界上,發出清脆的叮叮聲,臺下的圍觀者來不及跑,紛紛張開結界,準備抵禦這突如其來的大型範圍法術。
路維斯雙手一擡,將冰風暴的威力限制在決鬥的高臺之上,使得這個原本足以覆蓋大半個奴隸市場的法術沒有殃及被關在籠子裡的奴隸。
被冰風暴圍攻的里昂多可就沒臺下的觀衆幸運了,因爲路維斯施展了結界的緣故,他沒法使用漂浮或傳送的方法躲避密集的冰風暴,只能咬牙硬抗。這場用魔力召喚的元素能量就像真正的風暴一樣持久,剛開始,里昂多還能分神去想法術結束後用什麼樣的方法回擊,很快,他就笑不出來了。
對手的魔力就像無底洞一樣,起始持續時爲十節的範圍法術已經施展至少五十節了,他非但沒有一絲疲意,反而還在不斷增強。這小子……是怪物嗎?!
(爲方便理解,特地註明,這裡的‘節’是法術吟唱的專用語,可理解爲秒。)
結界在如此猛攻之下已經破了兩層,僅剩的一層也快土崩瓦解,里昂多此刻已是大汗淋漓。他雖是高階法師,魔力畢竟有限,爲了召喚靈魂武器,從一開始他就消耗掉一半的自身儲魔。原本是對付次席的殺手鐗,現在變成導致自己失敗的原因,這巨大的反差讓他又惱又怒。
不可能……我怎麼會輸給區區一個六階法術,我可是七階法師,而且是這種毫無技術可言的狂轟濫炸式的對決。
咔嚓……
結界迸裂的聲音傳入耳中,里昂多的心裡防線也隨之崩裂。
不!我不能就這樣結束,就算要死,也要死得有意義,別想憑一個冰風暴就解決我!
伸手入懷,掏出秘藏的卷軸。里昂多瞥了一眼浮在半空冷眼旁觀的路維斯,一咬牙,撕去表皮的封印,濃烈的黑暗氣息立時從封印破損處溢了出來。位於地下的奴隸市場黑色的天花板忽然發光,亮起密密麻麻的光點,一個接一個的執法廳鍊金魔像從傳送法陣裡冒出,一些膽小的學徒和中階法師顧不上看熱鬧,紛紛腳底抹油溜了。
阿爾自然也感受到這股不詳的氣息,高階法師從懷裡掏出的只不過是一張老舊、泛黃的皮質卷軸,還有不少的破損,肉眼可見的黑色霧氣從卷軸裡溢出,然後形成文字。
“里昂多·阿爾法希,以執法廳的名義,我命令你終止召喚!”隊長亞麗莎大聲呵斥,可她的聲音似乎已經無法傳達給在進行召喚的里昂多,只見他雙脣不停開豁,念着大段大段聽不懂的語言。
有些像惡魔語呢……正當阿爾這樣想的時候,里昂多發出詭異的笑聲。他歪着腦袋,變得鮮紅的雙瞳直勾勾看過來。食指一曲,將高階法師迫入危境的冰風暴立刻停了下來。
“啊~這可真是一個大驚喜呢。”附身里昂多的惡魔將手搭在肩頭,行了一個即使是宮廷禮儀師也挑不出毛病的觸肩禮:“沒想到時隔這麼多年,居然又看到了純血的拜恩。”
看着里昂多額頭正中的奇怪血痕,阿爾心底忽然生出奇怪的感觸。這符號不屬於費澤爾大陸的任何一種文明,明明是第一次見到,卻熟悉得一眼就能認出它所代表的意義。
“阿貝魯……”
話剛出口,阿爾就被自己剛纔的發音震住了。惡魔語!他竟然會說惡魔語!
惡魔的表情瞬間由驚愕轉爲狂喜,就在它準備開口的瞬間,里昂多的身體爆開了,漫天四散的血肉之中,只有那張破爛的卷軸完好無損。
路維斯撿起緩緩飄落的卷軸,語氣帶着明顯的慍怒:“我早說過不許搞惡魔召喚,你們這些混蛋就是不聽我的警告,是誰?誰把惡魔文書帶進浮空城的!”
這一下,僅剩的圍觀者也開啓傳送門溜了。偌大的地下市場裡就只剩籠子裡的奴隸和執法廳鍊金魔像。
阿爾視線一轉,在一個籠子後面看到面色慘白的卡姆依,便問:“還有其他人預定了那個精靈嗎?”
卡姆依猛地搖頭。
開玩笑,眼下這種情形,就算有也不會有人敢承認。那個冰風暴看似簡單,但次席所釋放出的磅礴的魔力已經足夠讓高階以下的法師知難而退了。
“恭喜,從現在起,她就是閣下的了。這是契約。”遞出一張蘊含魔力的卷軸,卡姆依雙手奉上精靈的奴隸契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