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羅伊的帶領下行走沒多久,三名塞特人的注意力就被森裡中一顆獨特的樹木牢牢吸住。
“我第一次看到生命力如此旺盛的樹木……”精靈血統讓奧洛芬本能對眼前散發着濃烈生命氣息的蒼天大樹生出親近感。
“你們到底是從哪來的?竟然不知道生命樹!”就算語言不通,羅伊依然能從精靈驚歎的表情猜出一二。
另外兩個也就算了,身爲精靈的奧洛芬竟然不知道世界樹?要不是他沒有散發出一絲邪惡氣息,我真的會以爲他是喝了變形藥劑的獸人,不對……獸人也是世界樹崇拜的成員,這些傢伙太可疑了。
阿爾清咳一聲,提醒奧洛芬別表現的太明顯,以免暴露他們異界人的身份。
若不是自傲的制止力控制得當,他的表情肯定會比奧洛芬還誇張。在陽光的折射下,晨露發出星星點點的光暈,與夢境裡的那一顆墜滿靈魂的巨樹極爲相似。
原本是想過去就近觀察的奧洛芬忽然止住腳步,表情凝重地回望。
“感覺到了嗎?阿爾。”
早在帶路少年的慘叫連一隻飛鳥都沒驚起,奧洛芬就覺察到森林的異樣。除了植物,幾乎感受到不到其他活物的氣息。在散發着強烈生命氣息的生命樹附近,這種感覺更強烈了。
“散佈在空氣裡的殘餘死氣還很濃,和那少年說昨晚村子遇襲的時間剛好吻合。”阿爾點點頭,補充他觀察到的細節。
覺察到身後驟升的殺意,奧洛芬閃身攔住已經動了殺機西希莉婭:“我們還需要他帶路。”
“既然已經知道城市的大致位置,他就失去向導的作用了。”三人中外表最年輕的西希莉婭有着與外表不符的冷酷心腸。
“他對我們沒有任何威脅。”
“我不會放過任何會阻礙到任務的障礙,哪怕它再微小。”
爭執沒有結果,他們將目光投向擁有決定權的阿爾。
“無論操縱亡靈的傢伙有什麼目的,他們絕不會放過這片區域最大的人類定居點,沒有當地人帶我們進城,任何一點可疑之處都會讓衛兵將我們與襲城的亡靈聯繫到一起。”阿爾的考慮不僅僅侷限於眼前,以他們的外表和着裝,別說打探有用消息,只需在城裡轉上一圈就能引來士兵的盤查。
貝託利恩封閉太久,不一定能接受異界訪客。原本要隱瞞身份已是不易,現在還要加上亡靈襲城這個意外,更是難上加難。
“這麼說你是站在奧洛芬那一邊了?”西希莉婭驟然轉變的語氣連周身的空氣也一塊凝結了,走遠的羅伊回頭看向不知何時停下腳步的三人,全然不知他們正在討論攸關自己生死的話題。
“如果沒有亡靈這個變數的話,我會支持你的決定。”話音才落,阿爾立刻接收到了奧洛芬無聲的譴責,他無奈地捏了捏眉心:“別忘了原先說好的,任務爲重。”
西希莉婭冷笑着退回陰影之中,劍拔弩張的緊張氣氛亦隨之消散。
奧洛芬長舒一口氣,他可不想在抵達貝託利恩的第一天就發生內槓。和以往的先遣隊不同,這次被派來執行任務的只有他們三人,少了誰都是無法估量的損失。
不給一旁欲言又止的奧洛芬說話的機會,阿爾快步追上羅伊,沉寂一直保持到一條奔騰的河流橫在他們面前。
在巨石壘建的水壩的阻攔下,洶涌澎湃的河水在地勢平坦的開闊地蓄積成湖泊,湖中央有一座能容納數萬人的城市,尖塔林立、繁華宏偉。最讓人稱奇的是城市的正上方倒懸着另一座城池,沒有任何外力的支撐,僅有一道從地面射出的細微的光柱連接着。遠遠望去,天空中的城池反射出波光粼粼的水紋,不知情者或許會將這當做是湖面的反射。身爲法師,阿爾明白那不是普通的光影折射,而是高密度的魔法結界,層層疊疊,彼此重疊的而形成的邊界就是肉眼看到的“水紋”。
兩座城市一正一反,就如同映在水面的倒影,這景緻讓三名位面訪客臉色微變,這佈局他們太熟悉了,與十界城的光之領和星之域如出一轍。
“我們到了。那就是自由城邦——路維斯。”
羅伊指着位於湖中的城池,言辭中有難掩的欣喜。
“那些又是什麼?”
阿爾的視線落在從大壩延伸到湖心的寬闊大道上。黑壓壓的人羣與馱滿貨物的車馬讓羅伊的笑容迅速凝固。他當然知道那是什麼,是每日通過路維斯城往返伊斯梅爾與南月聯盟的商隊和旅人。
顧不上解釋,更顧不上雙腳的痠痛,羅伊快步小跑衝向城門。隨着距離越拉越近,他的心也越沉越深。
再過一會就是正午了,爲什麼這個時間城門依然緊閉?
圍聚在南岸城門外的人羣對着城牆上全副武裝戒備的衛兵高聲叫嚷,乞求入城的聲音一浪高過一浪。
“站住!”
城樓上警戒的衛兵很快發現了羅伊的靠近。
“什麼人!”
“我是居住在附近洛伊村的村民。”舉起系在腰間的木牌,看到繪有領地標記的公民證(注1),衛兵這才放低手裡足以將人射穿的重弩。
“城主有令,封城一月,無論是商人還是旅者一律繞道。”
一個月!怎麼會這樣?我還指望到路維斯能找到救兵呢……
羅伊呆呆地望着高牆上冷着聲呵斥自己離開的衛兵,拯救村子的最後一線希望被封城的消息無情熄滅。
怎麼辦?我該怎麼辦……除了路維斯,距離最近的也是二十五極(注2)之外的瑪蘭,說服他們派兵會花費比趕路還多的時間,就算火神殿同意出兵救援,最快也要傍晚才能回到村子,導師和村民根本等不到那個時候啊……
阿爾遠遠站着,探究和打量的目光沒有望向緊閉的城門和態度強硬的衛兵,而是瞥向身後的山林。他感覺到了一股帶着探查與惡意的視線,自從和少年羅伊相遇就暗暗綴上了。
“發生什麼事了?爲什麼不讓進城?”作爲三人中最具親和力者,奧洛芬主動向圍聚在城門附近的人羣探聽消息。
“聽說是昨天夜裡一夥獸人和衛兵械鬥,死了不少人,城主下令封城。”精靈的外表讓被他拍肩膀打探消息的旅人表情由不耐轉爲驚愕,“我們一大清早過來的時候,城門已經關了。”
因爲封城的關係,四周都是此起彼伏的吵鬧聲,加上外表的緣故,這名旅人並在意奧洛芬怪異的口音。
“獸人?”和襲擊羅伊村莊的是同一批吧……奧洛芬真正擔心的不是獸人,而是沿着山林一路向南的死氣。在城門口戛然而止,恐怕……昨夜的襲擊這裡的不僅是獸人。
“嘿~不光只是獸人那麼簡單。”另一個發現奧洛芬是精靈的商人湊過來:“剛纔衛兵換崗的時候我有聽到他們的談話裡提到亡靈……”
聽他這麼一說,原本就焦躁的氣氛變得更恐慌了,商旅們紛紛表示此地不可久留,要麼進城要麼繞道。
奧洛芬將視線投向阿爾,微微點了點頭。
“我有緊急事務稟報城主!”
不死心的羅伊拍打着厚重的鐵製城門,不耐煩的衛兵射了一箭在他腳邊。
“走開,再吵就把你射成篩子!”
可惡!這些不知通融的混蛋!
憤恨地踢了一腳城門,羅伊退回人羣。
精靈在與商人攀談,法師站在稍遠的地方,扭頭望向來時的路,目光深沉得讓人有些發怵。而一直走在最後的白髮怪力女依舊不見蹤影。算了,管那麼多幹嘛。反正已經按照約定把他們帶到最近的城市。
羅伊敦促自己不要多想,眼下最要緊的是決定到吉特報告神殿遇襲,還是去瑪蘭請求幫助。
從路程來說瑪蘭最爲接近,同爲四元素神殿之一,他們應該不會見死不救。吉特雖是分管洛伊的上一級神殿,卻位於南月聯盟境內,沿途的四個關卡檢查又繁瑣。
想來想去,羅伊還是決定北上去瑪蘭。遠水救不了近火,導師等不到他從吉特搬救兵。
“按照之前說好的,已經把你們帶到最近的城市,任務完成了,我、我們就在這裡分開吧……”羅伊走到黑袍青年身旁,小心翼翼地打量對方神色。
不知道爲什麼,他對這名總是面無表情的青年有一種說不出的畏懼。
保持着偏頭後望的姿態,阿爾盯着蔥鬱的樹林出神,久到羅伊快要忍不住催促他纔回過頭來。
“我們和你一起走。”
“誒?”羅伊先是一愣,然後忍不住拔高嗓音:“不是說好了只帶到最近一座城市的嗎?!”
“那是建立在沒有封城的基礎上,進不了城和呆在森林裡沒有區別。”
阿爾的回答讓羅伊忽然有種想大聲咆哮的衝動,這人到底聽沒聽懂自己剛纔說的話?真後悔當初爲何要答應爲他們帶路的要求,他沒自信能甩掉這三人,對西希莉婭可以用“殘暴”來形容的手段和脾性更是害怕,如果甩不掉他們……下場恐怕不止是斷一隻手那麼簡單。
不敢設想偷跑失敗的後果,羅伊心想,既然他們想跟,那就讓他們跟好了,像這樣可疑的傢伙到哪座城市都會被衛兵攔下。打定主意,他對阿爾說明了自己的打算——去火神殿的所在地瑪蘭城。
“神殿嗎……”阿爾的目光瞥向打探完畢返回的奧洛芬:“你怎麼看?”
“我總覺得他似乎有什麼隱瞞着我們……”不光是阿爾,連奧洛芬也覺察到了,不過他卻不想去別的城市,且不說這裡建築的格局與十界城如出一轍,已經蠢蠢欲動的亡靈也讓他無法安心離開。
嘈雜的環境提供了絕佳的掩護,除了靠得最近的羅伊,幾乎沒有人注意三人使用的奇怪語言。
“你的擔心完全是多餘的,這城市有足夠的能力抵禦萬人軍團的攻擊,那些綴在後面的傢伙根本不可能對它造成實質性的傷害。”阿爾知道奧洛芬不願走的原因,他也想弄明白浮空城和十界城之間的關聯,可眼下不是時候啊,跟捲入異界人的戰爭相比,還是退一步,暫且先到別的城市落腳。
無論泰德還是遊記,所知的都是千年前的貝託利恩,不盡快摸清現在的局勢就胡亂行事,根本沒有任何助益,甚至有可能驚擾到不知潛藏在何處的巴爾。
“這些商人怎麼辦?你也看到了,衛兵鐵了心不讓入城,他們可不比全副武裝的軍隊。”
“別忘了我們的任務,奧洛芬,這裡的人會有什麼樣的命運不是我們該擔心的。”
沒有溫度的嗓音讓羅伊後背一寒,即使聽不懂他們的語言也能感受到包含其中的惡意。
“需要表決嗎?你該知道西希莉亞會有什麼樣的選擇。”阿爾既不偏向邪惡,也不屬於善良,在他心裡,任務永遠是第一位。
奧洛芬不再答話,擔憂的目光掃過四周熙攘的人羣,最終都化爲了一聲嘆息。
註釋1——公民證:在神殿的見證和祝福下,給新生的嬰兒取名,並以神力將名字刻鑄在用生命樹枝條製作的木牌上,一面寫姓名,一面寫所屬城市、地域、國家,算是奇幻世界的身份證。
註釋2——極:等同於公制中的公里,作者胡編亂造的度量衡。雖然DND系列和不少國產奇幻小說都用英制,但本人數學不好,不喜換算麻煩的英制,故而採用公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