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這一向正愁着潤澤的親事該如何去說,張媒婆這一來,事情也就有了譜,王氏心裡自是歡喜,索性也不下地,去南邊兒將這個好消息告訴老2媳婦。
張紅玉正倚靠在窗邊縫着一件草綠的小坎肩,笑着說是給秀娟娃兒縫的,她雖然養到了鳳蘭膝下,鳳蘭待她倒是好的,只是畢竟不是個親生的,再好也比不過自個的娃兒,她眼看也六歲了,整日穿的還是美麗穿剩下的。
王氏見她近來縫縫補補忙個不停,憂心她的身子,便笑着勸她,“寶珠娃兒小時還不是沒衣裳穿?一件衣服穿個兩三年哩。她們就差着一歲,美麗的衣裳也新着哩,給秀娟娃兒正好。”
張紅玉搖頭輕嘆,說是自個也沒多少日子了,趕沒前能多給幾個娃兒們做幾件衣裳也是好的。
王氏鼻子一酸,緊緊握着她的手,一時半晌的說不出話兒來。
張紅玉嘆了一聲兒,笑着讓她看開些,岔開話題問方纔院子裡來的誰,王氏這纔想起這喜事,便笑呵呵跟她說了。
張紅玉喜的放下了手邊的活兒,說是縣裡的姑娘嬌嫩着呢,趕明兒讓良東再去鎮上採買些布料跟棉花,給潤澤媳婦縫一牀新被褥的。
王氏笑着說咋就成媳婦了?八字還沒一撇兒吶如今親事還沒定下,吳家人對親事倒上心着,託了媒婆來邀她前去,她也不知吳家是怎麼個打算,具體訂個什麼時候的,還得等去一回再商量。
張紅玉伸出一隻手拍了拍王氏肩膀,“總也是板上釘釘的事兒了,這下好,潤澤考了秀才,還娶上了縣裡的媳婦。”她笑着笑着竟流了滿臉的淚,“我真替嫂子高興。”
王氏忙掏出帕子替她擦拭,定定去瞧她,“我又咋能不知道你的想法,你這就是想起良東又亂想了不是?”她嘆一口氣,“成日就知道瞎操心,將來你若不在了,有我跟你哥,良東的親事咱娘也不會不管”
張紅玉咳了老半天,激動地拉住王氏的手,“我知道、我都知道,有你們在,我安心,只怕將來是瞧不上兒媳婦是啥模樣的。”
王氏緊着去勸她,說魏大夫前些時候還說近來病情穩定着呢,將來總也能瞧上兒媳婦,興許連孫子也是盼的上的,心裡卻將鐵富罵了一通。
傍晚陳鐵貴下了晌,王氏便迫不及待將今個的事兒告訴他,又跟他商量着過些時候去縣裡咋個安排。
陳鐵貴原本打心眼裡就不大讚同這事兒,讀書人屋裡扭扭捏捏的大小姐,還能比得上農家姑娘性子利索乾脆?這會兒聽王氏說這事怕是要成了,他便也沒多大歡喜,只說吳家恐怕也是個勢利的,要真是寵着閨女,前頭潤澤沒中秀才時咋不見來?
王氏少不得又跟他爭執一陣子,說是潤澤瞧上眼了,對方屋裡又主動,這親事無論如何也得訂。
陳鐵貴知道這事跟媳婦說不通,他的意思是,他一個大老粗也不會說些好聽話兒,吳家老爺又是讀書人,文縐縐的他可受不了,乾脆就叫王氏自個去,省的到時三句話兒說不到一處去,牛頭不對馬嘴的。禮備上,再敘敘話兒的,能成便成,成不了了便作罷,周圍四里八方的村裡難道還尋不着一個像樣的姑娘?
王氏瞅他一副不上心的模樣便來氣,心說兒子這回說親是大事,他不去也好,省的說錯了話兒生了岔子。
直至地裡的活兒忙過勁兒了,王氏才帶了些錢兒去了縣裡。她正午才從屋裡走,到了縣裡也趕傍晚了,正趕上寶珠幾個打烊。
王氏一見寶珠三姑,便迫不及待將潤澤訂親的事說給她聽,吳氏寶珠是知道的,卻沒想到他們竟私下生了情愫,按她娘所說的,媒婆也是有備而來,專程尋了陳家去的,顯然吳家事先也是知道潤澤這麼一號人的,這就讓她有些恍然前些時候鋪子裡出現的那婦人。
回屋吃了晚飯,笑嘻嘻跟王氏說起這麼一回事兒,王氏當即也就明白了,直嘆着氣兒,說是虧得潤澤爭氣,要不人家前些時候便知道了自家的底細,沒來提便是沒瞅上眼。
王氏一聽寶珠見過那閨女,便笑着拍手:“那敢情好,咱們呢屋裡先把了關了那閨女長得真像媒婆說的那樣好?品性咋樣?寶珠快跟娘說說。”
偏寶珠笑的溫和,故意說些不着調的去跟她娘使着絆子,急的王氏直瞪她。
寶珠扁着嘴兒,故意轉過身去,“娘有了大兒媳就不待見我了也沒問我最近吃的好不好,睡的好不好”
王氏“撲哧”笑出聲兒,“娘這不都是讓你大哥親事給急的?咋還能不管我娃兒?”
寶珠哼了一聲兒,一擡下巴,“那將來新媳婦過了門,娘不準偏心”
王氏不迭點着頭,呵呵笑的更暢快,不住嗔她:“人小鬼大,還知道吃孃的醋了?”
兩人正說着,陳翠喜從外頭端了幾樣水果進來,就挨着寶珠坐下,笑着用手去戳寶珠臉蛋,咧她一眼,“快跟你母親說說,瞧你母親都急成啥樣兒了。”
寶珠捂着臉蛋直皺鼻子,這才調皮地站起身,原地模仿起吳氏那日說話走路的神態,直逗得王氏倆人笑的不停嘴兒。
積德聽着外頭熱鬧,也放下書本,就杵在廂房門口盯着寶珠瞧,等她表演完了,才重重哼出一聲兒,“什麼不好學,偏學那些個矯揉造作的姿態,我瞅着忒不順眼一點兒也配不上表哥”
“胡說”陳翠喜美美瞪他一眼,“你懂個啥,這才叫女兒家的秀氣斯文”
積德被她娘說的臉一紅,一掀簾子進了廂房。
王氏見寶珠學的那樣像,心頭便安了心,笑着說:“讀書人屋裡的姑娘就是不一般。娘還真怕明個去了說不好體面話兒。”
寶珠笑笑,“怕啥,明個我跟着娘一塊去”
王氏想想也好,寶珠是個機靈的,從小帶出去也沒給大人添過麻煩,上哪家去得哪家歡喜,這回說親是大事,有寶珠娃兒在跟前兒她反倒安心些。
頭一回上女方屋裡去也是講究的,禮既不能太重,也不能太過隨意。第二日一大早寶珠便早早起了身,帶着王氏到街上去採買,先去城東點心鋪子買了兩盒高價兒點心,又上布莊扯了四尺布,想想女娃兒家總愛戴個首飾的,便又去逛了首飾店,銀鐲子金耳環的她們可買不起,便只花了一百錢來兒買了個銀戒指。
回屋合計一番,母女倆覺得這樣的禮數也算周到了,就連陳翠喜也說着,以她屋的條件,頭一回去就帶上了首飾,這些禮只多不少,吳家人該也是滿意的。
午飯過了,王氏鄭重收拾打扮了一番,才提着禮,帶着寶珠往吳家去,上回張媒婆留的帖子裡記的詳細,吳家屋就在縣城南邊兒,比起寶珠三姑屋那兩百來平的簡陋小院,南邊兒的獨門獨院要氣派的多,一戶人平均就佔着半畝來地,光院牆便有二十來丈。
她們現在就站在吳府門口,巷子裡極爲幽靜,從外頭往裡看,院子裡種滿了蔥蔥郁郁的綠樹,院牆瞅着有些時候了,擡頭瞧去,院子頭隱隱透出一角白瓦屋檐,屋子瞧着不算新,門環也有些鏽,可腳下鋪的青磚卻頂結實。
王氏輕輕叩了叩門,不一會兒便有個中年婦人開了門,她穿着一身紫布襦裙,身量不高,整個人清瘦清瘦的,見了王氏兩人,只吃驚地瞅了她們兩個半晌,很快便回過神,有些不確定地打問:“該是陳家夫人吧?”
王氏點點頭,“正是,嫂子便是吳夫人吧?”
吳李氏點點頭,王氏兩人心照不宣地齊齊朝對方露出笑來,“想不到妹子來的這樣快,真是貴客,快先進屋坐”又朝院子輕聲喚着:“張嫂,陳家屋裡來了客,快去書房叫老爺,準備些花茶。”
吳李氏帶着王氏兩人一路往內院去,寶珠便細細去瞧吳家的院子,發現院子雖然古舊,房間蓋的也不多,卻也是極爲講究的,青磚鋪地,有瓦房,有小花園,有過廳,有長廊。一進吳府,便能聞見一股花草清香,和煦的陽光照進院子,曬的人暖洋洋的。
吳李氏專挑些樹蔭處帶着她們走,笑着說屋裡就是樹多些,一夏天裡極涼爽,寶珠沿路又去瞧,見樹蔭下襬放了三四個石頭方桌,整個吳府給人一種優雅又恬靜的感覺,她不禁在心裡讚了一句,吳家確實書香門第,打從進了院子,從心裡便透出一股舒適安逸。
吳李氏引着她們倆在正廳坐下,幾乎與此同時的,吳老爺便從外頭跨了進來,他年約四十五上下,留着一撮山羊鬍,穿着藏青色的儒袍,頭上戴着方巾,臉上表情一絲不苟,王氏見了他,急忙拉着寶珠從椅子上站起身,有些拘謹地準備着說辭。
他朝王氏點點頭,並不說話兒,直直走到上首坐下。
“妹子快坐,”吳李氏輕咳一聲,笑着說,“孩兒這幾日正忙着在屋裡繡花兒,知道妹子這一向要來,直說要給妹子繡一方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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